中國廚星闖美國

雪　原

30多歲時，他為什么放棄經營了多年的事業只身闖蕩美國？美國發達的快餐業會接受來自中國的廚星嗎？加州圣迭戈烹調技藝大賽上他如何獲得最佳創新一等獎？德州州長為什么稱他既是中國人的驕傲，又是美國人的驕傲？

圣迭戈餐館打工受辱

吳景耀，地道的東北漢子。他19歲時，不甘心一輩子和土坷垃打交道的吳景耀獨自一人來到長春，開始了打工生涯。他到一家飯店當了一個勤雜工。他憑著悟性和偷藝終于成為一名自學成才的大廚。

他先后在長春市的五六家星級大酒店任總廚，許多家大酒店以掛著他的牌子為榮。

年輕人心比天高。正值輝煌時，30多歲的吳景耀卻突發異想：美國是個多元文化匯集的地方，到美國去闖蕩，把中華的美食文化在異國他鄉發揚光大！于是，1996年1月，他放棄了國內的事業，在人們不解的目光中來到了美國。

吳景耀在半個月的考察中發現，美國西海岸城市的一些餐館、飯店，大部分是中國臺灣人開的美式中餐，是美式大眾化的快餐店，真正能代表中國美食文化的大酒店很難找到。難道快節奏的美國社會拒絕中華美食嗎？

圣迭戈市是位于加利福尼亞州最南部的一座城市，與墨西哥相鄰。因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世界各地到此淘金的人在大街上隨處可見。這里華人開的銀行、餐館和商店也不少。他決定在這里開始自己在美國的打工路。

他走進一處社區時，眼前一亮，原來有一處半地下的車庫用中文、英文和西班牙文寫著對外出租，每天租金5美元。車庫女主人是中國臺灣人，女主人很客氣地帶吳景耀進了有些昏暗的車庫，車庫的地上擺著四張大床墊子，有簡易的洗手間。女主人向他介紹說，這里已經住了3個人，一個是中國上海人阿源，還有一位菲律賓人和一名墨西哥人。

第二天，吳景耀西裝革履地去找工作。吳景耀走進一家餐館，老板用一種怪怪的目光將吳景耀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說：“對不起，我們這里不用人?！眳蔷耙啥蜕忻恢^腦，這餐館外面的招牌上不是明明寫著招工嗎？為什么卻說不用人？他不甘心地又走進一家，結果同樣吃了閉門羹。

吳景耀好像連續遭了幾悶棍，回到了住處。晚上，當阿源知道了吳景耀找工作的尷尬時，他忍不住失聲大笑，說：“阿耀，你真是個老外，這兒餐館的老板也很少穿西裝，你穿得西裝革履去找工，他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打工的。所以老板不敢要你?！?/p>

聽了阿源的話，吳景耀恍然大悟。第三天，他按照阿源的吩咐，穿著半截衫、牛仔褲和旅游鞋，來到了昨天的那家中餐館，結果，老板二話沒說就同意讓他試試。

吳景耀被老板帶到廚房，他問：“你做過嗎？”吳景耀沒直接回答，他從背包里取出一打在國內的獲獎證書和報紙遞到老板面前，老板明白了吳景耀的意思，他笑了，說：“這是你的過去，不能說明你在美國也能行?！?/p>

老板當場吩咐吳景耀：“半小時炒一鍋雞蛋飯，做一鍋酸辣湯，一鍋蛋花湯和一鍋餛飩?，F在開始吧?！?/p>

聽了老板出的這道題，吳景耀的頭都大了——大廚講究的是精雕細刻，他哪里做過這樣的粗活呀？！可是，到了美國，就得按照美國的規矩辦。沒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干了起來：點火，放油和炸鍋……可一鍋雞蛋飯還沒做好，他就用去了二十多分鐘。這時老板過來了，他看了看表說：“你不適合在我們這里做事，你還是換一家吧?！闭f完，遞給了吳景耀10美元工錢，就趕他走人。

他十分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他沒有料到，在美國，他這個中國來的特一級廚師竟然一錢不值！他垂頭喪氣地回到住處，阿源問過后說：“阿耀，美國人吃的是快餐，沒功夫等你精雕細刻！”

當吳景耀按著阿源告訴他的工作程序到另一家餐館應聘時，雖然沒有在半小時內完成任務，但老板急著用人，吳景耀總算留下了。老板和他談好，每月1600美元，每天從上午10點一直工作到晚上10點。吳景耀第一次聽說這么長的工作時間，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他知道，自己現在還沒有資格和老板討價還價。

更可怕的是，在這12個小時中是沒有休息時間的，中間只有5分鐘的吃飯時間。吳景耀的胃不太好，曾出過血，平時吃飯要細嚼慢咽，讓他在5分鐘內狼吞虎咽地吃完一頓飯，這可苦了他的胃。每次吃飯時，最后一個吃完的肯定是吳景耀。吳景耀顯然一時不適應這里的快節奏，他常常忙得上氣不接下氣，十分狼狽。

有一天，廚師長派吳景耀到倉庫取一樣東西，吳景耀新來乍到，對倉庫不太熟悉，所以找東西時耽擱了一會兒，回來時，廚師長刻薄地教訓他說：“阿耀，你的手比腳都笨！要是讓你找一塊金子你早就找到了?！?/p>

休斯頓“蒸桑拿”

在圣迭戈，吳景耀連續去了幾家中國餐館打工，他做得都不是很開心。整個圣迭戈幾乎找不到一家專門經營地道中國菜的酒家。再繼續下去，他這個特一級大師只有到餐館炒雞蛋飯做酸辣湯的份了。

在別人的指點下，吳景耀坐飛機來到德克薩斯州的休斯頓市。休斯頓是個港口城市，風光迷人。因為這里緯度較低，是美國南部有名的火爐，白天的氣溫能達到40攝氏度左右，到了晚上10點多，馬路上的石階仍然燙屁股。

吳景耀走進了一家中國人開的餐館。老板是湖北武漢人，姓王。王老板在國內是武漢大學碩士，到美國留學，通過打工白手起家。王老板讓吳景耀現場炒了幾道菜，“宮爆雞丁”和“辣炒牛肉”等，這幾道菜吳景耀一分鐘搞掂。王老板十分滿意，不過他主要的活還是蛋炒飯和調配各種湯菜，每月1800美元。

雖然說休斯頓是個火爐城市，可為了減少成本，王老板舍不得錢換空調，這可苦了廚房里的大師傅們，一天下來，衣服和褲子全都濕透了，像是水洗的一般。吳景耀上班的第三天身上奇癢無比，一看身上已經熱出了痱子，越撓越癢。

他不得不到當地醫院看病用藥。后來，醫院大夫給他開的痱子粉基本不起什么作用，身上的痱子開始向胳膊上蔓延。有一天，他的脖子不能動了，原來是脖子撓破也發炎了。

在休斯頓最熱的九月份，吳景耀深感再干下去，自己就會精神崩潰！他已經挨到了生命的極限！此時，吳景耀才知道什么是后悔：自己為什么放著國內星級大酒店的總廚不干，偏要跑到美國來遭洋罪？！

那些日子，他的精神好像開始失去控制，他患上了嚴重的失眠，每天下班后在住所折騰到天亮才能入睡。悶熱的休斯頓讓吳景耀的精神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絕境中他買好了回國的機票

吳景耀終于堅持不下去，被迫辭掉了工作。那些天，吳景耀常默默地坐在一望無際的大海邊，美麗的墨西哥海灣絲毫沒有給他帶來多少美感，他向著東方自己的家鄉遙望，不知是淚水還是陽光刺眼，他的眼前開始一陣模糊不清！

那些天，吳景耀的腦子里亂成一團。從海邊回到住處，他心煩意亂地躺在床上，看了看手表上的日歷，他知道馬上就要到中秋節了，一股濃濃的鄉愁涌上心頭。離開家人來美國轉眼一年半了，他每星期都要和妻子、姐姐通電話報平安，她們不會想到他在美國有多難，因為他不想讓家人為他擔憂，所以他總是報喜不報憂。家人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在美國還沒有合法身份。他想起了妻子，想起了可愛的女兒，想起了從小為他遮風擋雨、像母親一樣關心他的二姐，淚水情不自禁地涌了出來。

他辭了工作，又回到了圣迭戈的住處。他先到圣迭戈買了一張到洛杉磯的機票，準備從洛杉磯回國。但當吳景耀在住處一覺醒來時，他又馬上改變了主意：決不能就這樣半途而廢，傷痕累累地回國！

他成了廣告明星

一天，他看洛杉磯《華人世界》報時，偶然發現了圣迭戈一家大酒店的招聘廣告。大致意思是急需一名正宗的中國高級廚師。吳景耀看到這條信息后，眼睛頓時一亮，精神隨之振作起來，他意識到發揮自己特長的機會終于來了。

他立即按廣告的聯系方式給酒店的老板撥通了電話，老板姓蔡，是香港人。蔡老板問他到美國多長時間了，在內地當了多少年廚師？吳景耀的回答讓蔡老板十分滿意。蔡老板說：“你能不能用一句話概括一下中國菜的特點？”吳景耀說：“中國菜講究色香味，特別要求刀功精細；特點是一菜一格，百菜百味?！辈汤习逭f：“我對你的回答很滿意，你盡快把個人的資料用傳真發過來?！?/p>

第二天見面時，吳景耀按蔡老板的要求，做了一席色香味俱全的魯菜，蔡老板一邊品嘗，一邊不住點頭稱道。他說：“阿耀，我決定用你啦。每月給你1700美元，如果你想多賺一些，你可以同時干兩個灶的活，那樣可以給你每月2100美元?！?/p>

商人以謀利為最高宗旨，蔡老板也是如此。他沒有看錯，為人誠懇、厚道而且技藝高超的吳景耀正是他想用的人，他征求了吳景耀的意見后，又在《華人世界》連續登出幾期消息：本酒店聘到正宗中國特級廚師，到本酒店用餐定會讓諸位不虛此行。

吳景耀一時成了當地華人心中的明星，都紛紛慕名前往就餐。不到三個月，前來用餐的人增加了一倍，蔡老板也把吳景耀的工資提高到2200美元。蔡老板在經營著大酒店的同時還有一家酒吧。有一天，蔡老板說：“阿耀，你想不想加班？我的酒吧正缺人手?！眳蔷耙敛华q豫地接了活。也就是說，他在每天晚上11點下班后，再接著馬不停蹄地到酒吧去，給酒吧制作醬牛肉、薰雞翅和調涼拌菜，直到凌晨3點才能下班。

有一天，蔡老板把吳景耀請到家中做客。蔡老板的家住在圣迭戈的山上，是一處十分豪華氣派的別墅，足有200多平方米，依山傍水。他說：“阿耀呀，我剛到美國時和你一樣，什么辛苦都嘗過，什么工都打過；白天拼命，晚上也拼命，別人不能忍受的忍受了，別人堅持不了的堅持過來了；也從不去酒吧，不交女朋友。絕望時甚至連自殺的念頭都動過，但是我最后還是咬牙挺住了。我相信你也會成功！”

不久，蔡老板說：“阿耀，我決定讓你做廚師長，酒吧不要做了，我給你加薪?！睆N師長負責整個廚房的采購，進貨和大席的烹制，大廚對于整個酒店的流程必須熟悉，特別是廚房中最關鍵的環節：調制“紹司”。說到“紹司”必須交待清楚，其實紹司就是中國菜中的各種佐料按一定比例用水勾兌出來，美國人講求做菜的效率，一分鐘要求做出好幾道菜，所以把十幾種佐料放到一起變成了“紹司”。

圣迭戈開酒店

1999年初，吳景耀在律師的幫助下，以技術移民的身份獲得了“綠卡”。

吳景耀在美國摸爬滾打這些年，美國人的口味他已經了如指掌，而且美國酒店的內部流程也都在自己的心里，所以他胸有成竹。

在圣迭戈的蜜爾蜜莎大街，有一家臨街的華人餐館正要出兌，面積大約200平方米，吳景耀經過討價還價，最后用6萬美元租了下來。

1999年4月，妻子劉英范、女兒吳瑤和二姐吳鳳霞相繼到達圣迭戈，一家人分別四年后最終團聚。女兒吳瑤在2002年又以優異的成績考入著名學府加州大學學習工商管理。

1999年4月14日，經過緊鑼密鼓準備，玉苑酒店正式掛牌營業。在酒店的醒目處用中英文寫的廣告詞是：原汁原味來自中國大陸的純正美食。

玉苑酒店開張之際，吳景耀就一專多能，既是采購員又是廚師長和老板，他妻子負責后勤所有雜務，還是吳景耀的上灶副手。

過去，吳景耀打工時，以為做的最辛苦是在休斯頓打工“蒸桑拿浴”的6個月，然而和現在比起來又不算什么了。因為那時打工畢竟是在12個小時之內，現在幾乎是連軸轉，一天最多只能睡三四個小時。

每天中午和晚間的就餐高峰，吳景耀要同時上三個灶。美國人時間觀念強，老板只給員工20分鐘吃飯時間，這也是美國快餐業發達的一個重要原因。

既要有速度又要出精品，這是吳景耀堅持創出自己牌子的理念。他在中國北方菜的基礎上，根據美國人的口味，推出了一道道精美絕倫讓美國食客回味無窮的獨家風味菜肴，玉苑酒家的生意天天“爆棚”。有些老外為了到這里吃中國菜，還事先預約，甚至不惜排隊等待用餐，這在習慣了吃快餐的美國人來說簡直是極大的例外。

隨著生意的火爆，吳景耀又把隔壁的一家美發店面租下來，兩店合一，營業面積增加了一倍，但仍然顧客盈門。

1999年秋天，圣迭戈市的餐飲業舉行了一次規模盛大的烹調技藝大賽，幾百名參賽選手獻藝，熱鬧異常。吳景耀也報名參加了比賽。他在現場表演了中國菜精湛的刀功和幾道拿手菜，頓時，征服了現場十幾名苛刻的評委，讓評委們既飽了眼福又飽了口福，他獲得了最佳創新一等獎。

2002年5月的一天，吳景耀接到一個從休斯頓中國領事館打來的電話，德克薩斯州州長戴維斯先生請他去做家宴。原來，吳景耀在休斯頓的酒店當廚師時，中國駐休斯頓的一位姓喬的領事經常到吳景耀的酒店用餐，他對吳景耀的烹調手藝很贊賞，彼此成了朋友。德州州長戴維斯曾多次到中國訪問，對中國文化十分喜歡，對中國菜更是情有獨鐘。喬領事就把吳景耀推薦給戴維斯，吳景耀到戴維斯家做了一次家宴，讓戴維斯十分滿意。這一次，戴維斯先生要請幾位歐洲來的貴賓，又一次想到了吳景耀。

吳景耀第二天馬上乘飛機來到休斯頓，剛一出機場，戴維斯先生竟然親自到機場來接他。那天，在舉行家宴時，戴維斯夫婦把吳景耀向貴賓們一一介紹，他十分熱情地說：“吳先生是中國來的最棒的廚師，他讓我品嘗到了最正宗的中國菜的美味。吳先生不僅是中國人的驕傲，也是美國人的驕傲！我希望吳先生能留在美國，讓更多的人品嘗到中國美食，從而更了解中國文化?！?/p>

2002年春天，吳景耀在圣迭戈買了一套270多平方米的別墅，別墅四周是300多平方米的花園，在花園里，吳景耀栽種上花草果木，并請人從家鄉帶來了西紅柿、茄子和黃瓜的種子。每到春夏時節，花園里鮮花盛開、果木蔥郁。2004年夏天，他栽的桃子和李子結出了甜甜的果實。

2003年底，吳景耀把圣迭戈的玉苑酒店交給妻子管理，并把國內的兩個徒弟請去做大廚。他回到長春與別人合資建起了一座10000多平方米的“生態園”西餐廳，現在生意也十分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