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 奇
【關鍵詞】薩拉烏蘇河;舊石器考古;舊石器時代;考古史
【摘要】薩拉烏蘇河舊石器是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序幕的重頭戲,“河套人”與“北京人”和“山頂洞人”及其文化曾經以“三步曲”長期掌控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舞臺。薩拉烏蘇河的舊石器時代考古歷經將近一個世紀,地層和古人類學等方面有了較大發展,然而舊石器時代考古研究卻進展甚微,特別是有關考古術語的畸形演化,突顯出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不甚嚴肅的科學作風。本文對這一歷程的充實期和綜合科學研究期(20世紀50年代至今)作了回顧性研究。
四、充實時期

1956年,內蒙古自治區博物館汪宇平(圖四)在薩拉烏蘇河曾經進行過兩次考古調查,1957年發表簡報[31]。這是20世紀50年代中國發表的一篇非常有意義的舊石器時代考古調查報告,它的重要性在于:(1)在薩拉烏蘇河新發現一處舊石器時代考古遺址;(2)發現了2件人類化石;(3)首次用中文科學地記述了薩拉烏蘇河的地貌概況。在薩拉烏蘇河舊石器時代考古工作中,如果說桑志華是一個貢獻卓越的開拓者,那么汪宇平無疑是一個成績顯著的繼往開來的學者。據汪宇平的調查報告,舊石器時代考古遺址發現在大溝灣的西溝,即范家溝灣(圖五),獲得石制品76件,還有燒骨和哺乳動物化石,并且在薩拉烏蘇河階地中發現了1件右側頂骨和1件左股骨遠端部分的人類化石。吳汝康研究指出,新發現的頂骨和股骨“具有一定的原始性”,又“接近于一般的現代人”特征,由于“化石石化的程度很大,發現的地層可能是更新世晚期,匯集各方面證據,可以確定這些河套人類化石代表晚期的尼安德特人類型”?!皬捻敼呛凸晒堑慕Y構較一般化的事實來判斷,中國的古人(尼人)階段的人類化石的形態可能比西歐典型的尼安德特類型的人類更為接近于現代人,也就是更可能是現代人類的直接祖先。自然,目前在我國發現的古人階段的人類化石還很稀少的時候難于作出結論,但是這種推斷完全是有可能性的?!?sup>[32]
1956年,中國地質學編輯委員會和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首先將發育在薩拉烏蘇河流域的巨厚河湖相地層稱之為“薩拉烏蘇河組”[33],后來1959年出版的《中國地層名詞匯編(草案)》也收入了“薩拉烏蘇河組”這一術語。
1962年,汪宇平在薩拉烏蘇河第二級階地河流堆積層中發現一具相當完整的人類頭骨,它的石化程度不高,其形態特征在現代人范圍之中[34]。
1963~1964年,裴文中、張森水和汪宇平等組成科學調查隊,在薩拉烏蘇河地區開展第四紀全面考察,于陜西省橫山縣雷惠農場石馬坬村發現一具成年人的頭骨化石?;l現在河流第二級階地的全新統中,地層中含經過磨蝕的灰色陶片。人類化石呈黃褐色,骨壁較厚,石化程度大,同時出土的還有巨駝、大角羊、羚羊和鹿。報道者認為,頭骨“骨質全部石化,呈黃褐色,重量較大;從石化程度來看,它與‘薩拉烏蘇河系的化石相同(如巨駝標本),與附近發現的現代的或新石器時代的人類骨骼有顯然的區別。在沒有相反的證據之前,我們暫時可認為它是屬于‘河套人的?!?sup>[35]裴文中等經過調查和發掘,發現一批脊椎動物化石,經祁國琴研究,新增加的種類有虎和斯氏高山鼠相似種[36]。

1964年,裴文中和李有恒發表文章[37],以“薩拉烏蘇河系”全面論述了陜北和內蒙古薩拉烏蘇河及寧夏靈武縣水洞溝含舊石器的類黃土堆積,并且對于它們的地層術語、巖相、結構、分布和變化進行了深入探討和研究。裴文中等認為兩地的地層復雜而多樣,似乎應該用“系”來表示,不應當用建造或層、組之類的術語。過去“系”應該是現在“群”的規范術語,其“建造”規范為組。他們認為水洞溝地區和薩拉烏蘇河地區地層發育的時間和背景相同,所以從地質上可以看作是同一地層,因此,水洞溝的地層是可以列入薩拉烏蘇河系的。但是,從發現的動物化石和石器來看,水洞溝地區和薩拉烏蘇河地區在晚更新世的地理環境有一定差別,就石器和人類生活的環境來講,兩者可能不含有相同的人類化石和文化遺物。他們根據當時的認識提出了一些沒有解決的問題留給后人研究。其文章最大的缺憾是將薩拉烏蘇河的基座階地誤認為是上迭臺地,從而導致圖中地層結構的嚴重失誤和對于薩拉烏蘇河河谷發育過程的認識不足。因此裴文中在北京大學為1960屆地貌學專業做關于薩拉烏蘇河的專題講座時說:披毛犀從高原面上下到薩拉烏蘇河喝水的時候被淹死了。根據他們的研究報告,在薩拉烏蘇河下部地層“為水平層理的砂層,中有膠結的薄層砂層,也夾有較薄的泥灰或粘土層,其中含化石甚多,且有完整的骨架或未解體的骨骼(帶有皮毛者)。這些化石包括大駱駝、馬和披毛犀等,肯定是更新世者,應屬于薩拉烏蘇河系,且不是由附近搬運而來,應為原生者?!惫P者曾經在汪宇平指引下確認過這個盛產動物化石的地點,但是對于薩拉烏蘇河巖系的地層發現化石上“帶有皮毛者”實在難以理解。
1964年,劉東生等論述中國第四紀地層劃分問題時,用了“沙拉烏蘇組”、“沙拉烏蘇動物群”等術語,并且將“沙拉烏蘇組”置于上更新統下部[38]。從此以后,“薩拉烏蘇河”在地質學界一般簡化成為“薩拉烏蘇”。
1965年,安志敏在小南海舊石器時代考古遺址報告中,將薩拉烏蘇河的石器置于水洞溝和小南海的石器之間。他認為,小南海文化和薩拉烏蘇河文化相似,屬于不同地區的兩種文化。他們的共同特點是石器比較進步,甚至于還出現類似細石器的遺存,又揭示了它們可能是中國中石器及石器文化的先驅[39]。

1972年,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北京大學和內蒙古自治區文物工作隊組成聯合考察隊,考察了薩拉烏蘇河(圖六)。汪宇平帶領大家參觀了他發現的舊石器時代考古遺址和人類化石地點,明確了人類頂骨和股骨化石出自薩拉烏蘇河的階地堆積層中,并且查明薩拉烏蘇河的高階地含宋代瓷片,初步判斷薩拉烏蘇河的發育歷史很短,大約為1000年。
賈蘭坡、蓋培和尤玉柱根據薩拉烏蘇河動物群包含中更新世常見的古菱齒象的現象,認為其年代可能早于峙峪和小南海遺址。他們認為薩拉烏蘇河的舊點(北京人遺址)—峙峪系(另稱“第一地點”—峙石器屬于華北舊石器時代文化的發展“周口店第一地峪系”),或稱為“船頭狀刮削器—雕刻器傳統”。他們將薩拉烏蘇河遺址和峙峪遺址并列在后一傳統系列的舊石器時代晚期之初[40]。
1977年,張森水將薩拉烏蘇河發現舊石器的地點稱之為“大溝灣”地點[41]。
1978年出版的《華北區域地層表(內蒙古分冊)》將薩拉烏蘇河一帶的上更新統河湖相地層確定為“薩拉烏蘇組”[42]。
賈蘭坡和王建在《西侯度》研究報告中所稱的薩拉烏蘇文化,也歸于周口店第一地點(北京人遺址)—峙峪系文化系統[43]。邱中郎和李炎賢提出:“過去把水洞溝、內蒙烏審旗大溝灣以及甘肅慶陽黃土底礫層中,陜西榆林黃土中發現的石制品,合在一起稱為‘河套文化,這是很不恰當的。這些地方發現的石制品并不相同,特別是水洞溝和大溝灣兩地點的石器差別較大,而且這些地方發現的東西時代可能有早晚的區別?!?sup>[44]
1978年,袁寶印在《地質科學》雜志上發表《薩拉烏蘇組的沉積環境及地層劃分問題》,首次正式科學地揭示了薩拉烏蘇河的河谷地貌,并依據地層、古脊椎動物、舊石器、孢粉以及沉積物理化性質的分析指出,薩拉烏蘇河流域存在凸岸基座階地和主岸(即凹岸)兩類堆積。凸岸基座階地的形成時代最早不過2000年。主岸堆積自上而下可分三組地層:全新世早期大溝灣組,晚更新世晚期薩拉烏蘇組上部,晚更新世中期薩拉烏蘇組下部。其中薩拉烏蘇組與黃土區馬蘭黃土的時代相當,二者同期異相;而同馬蘭黃土底礫層相當的晚更新世早期沉積以丁村組為代表,在本區尚未出露。他認為,晚更新世早期氣候干冷(相當于里斯冰期);晚更新世中期,鄂爾多斯東南部迅速下沉,氣候暖濕(里斯—玉木間冰期),本區開始形成許多湖泊,至后期出現統一大湖;晚更新世晚期,氣候變為干冷(玉木冰期),出現以河流堆積為主的時期,周圍可能同時存在沙漠,但也有過兩次短暫的雨量稍多的湖沼相沉積期;全新世早期,氣候轉為溫和濕潤(冰后期),出現統一大湖,以后因新構造抬升或氣候變干的影響,湖泊很快消失,形成現在的荒漠草原景觀[45]。袁寶印的研究是繼桑志華和德日進之后,對薩拉烏蘇河科學研究的再一次全面創新,完成了一次具有劃時代歷史意義的重大科學轉折。

五、綜合科學研究時期
1978~1979年,中國科學院沙漠研究所董光榮、高尚玉和李保生等在鄂爾多斯高原探索毛烏素沙漠的形成時代和演變歷史,對薩拉烏蘇河一帶進行了長期且廣泛的第四紀地質調查和研究[46],其中將研究基點放在對該區150kaB.P.以來的上更新統—全新統的認識上。調查期間,在薩拉烏蘇河發現6件人類化石,包括2件完整的額骨、1件額鱗殘片、1件小孩下頜骨右側部分、1件右側股骨和1件左側脛骨。除了1件額骨和1件股骨發現時已經脫層或含于次生地層外,其余4件均發現于原生地層薩拉烏蘇組下部的層位里[47],從而解決了多年來河套人出土地層不清楚的問題。
1979年出版的《地質詞典》,以規范科學術語的形式確定了“薩拉烏蘇組”、“薩拉烏蘇動物群”、“河套文化”,并且提及“河套文化”的另外別名“薩拉烏蘇文化”和“大溝灣文化”。“河套文化”不包括“水洞溝文化”,而且前者比后者時代稍晚,石器制作水平稍高,具小石器文化的特征[48]。
1980年,在董光榮的策劃下,中國科學院沙漠研究所(今與原冰川凍土研究所合并為寒區旱區環境與工程研究所)和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內蒙古自治區伊克昭盟文物工作站等單位在薩拉烏蘇河一帶進行了綜合考察(圖七)。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由賈蘭坡掛帥,黃慰文帶領衛奇和劉景芝到薩拉烏蘇河調查發掘。7月30日開始發掘汪宇平發現的范家溝灣舊石器時代考古遺址,衛奇和劉景芝執行發掘。發掘工作進行了一個多星期,出土石制品130多件[49],其中包括石核、石片和石器。發掘結束后進行了人類化石地點的核查和調查,前后新發現人類化石11件,包括頂骨1件、枕骨2件、下頜骨2件、椎骨1件、肩胛骨2件、肱骨1件、股骨1件和腓骨1件。8月中旬,田野工作基本結束,考察隊員開赴寧夏回族自治區銀川市與賈蘭坡等會合,參觀了水洞溝舊石器時代考古遺址,然后返回薩拉烏蘇河采集樣品。在室內研究中,發現1922年桑志華采集的PA62號人類股骨遠端髕面生前被磨損,這是骨關節炎病癥的一種反映[50]。
1982年,董光榮和李保生提出,袁寶印定名的“薩拉烏蘇組上部”是一套以風成的細砂為主的堆積,應更名為“細砂組”[51]。1983年,董光榮、李保生和高尚玉又將其改名為“城川組”,提出“薩拉烏蘇組下部”才是一套以河湖相堆積為主的薩拉烏蘇組[52]。
1983年,原思訓、陳鐵梅和高世君用鈾子系法測定河套人和薩拉烏蘇文化的年代,指出薩拉烏蘇河河湖相沉積層的時代不早于晚更新世中期,其上部距今不超過3萬年,下部為距今3~5萬年。根據人類化石和舊石器的出土層位判斷,“河套人”和“薩拉烏蘇文化”的年代應為距今3.7~5萬年左右[53]。
1984年,黎興國等報道,范家溝灣舊石器時代考古地點文化層的炭屑以14C測年方法測定為35?熏340±1?熏900年B.P.[54]。
1986年,董光榮和李保生綜合多方面的科學資料,對薩拉烏蘇河地層進行了詳細劃分和全面分析,提出薩拉烏蘇河一帶的地層層序(從下到上)為:中更新統老黃土—上更新統下部薩拉烏蘇組—上更新統上部城川組(包括下、中和上三段)—全新統下部大溝灣組(包括下和上二段)—全新統上部滴哨溝灣組[55]。
1989年,黃慰文將薩拉烏蘇河發現的石制品置于小石器傳統[56]。吳茂霖認為,河套人的時代晚于大荔人、許家窯人和丁村人,而早于峙峪人和山頂洞人[57]。祁國琴指出:“薩拉烏蘇河動物植物群反映河套人生活在與今相當(或少偏涼爽)氣候下兼有森林和草原的環境中。”[58]
1990年,吳新智也將薩拉烏蘇河發現的人類化石歸于晚期智人,并且應用了“薩拉烏蘇”和“Salawusu”術語[59]。
1991年,蓋培提出華北舊石器時代晚期的三個石器組合:石葉組合、石片組合和細石葉組合。他將薩拉烏蘇河置于細石葉組合的許家窯之后和峙峪之前,然后繼續發展成南系和北系兩個系列[60]。
1998年,董光榮、蘇志珠和靳鶴齡對薩拉烏蘇河地層的時代提出了新的認識,他們認為:屬于河湖相的薩拉烏蘇河組形成于140~70千年前,以風沙建造為主的城川組形成于70~10千年前,屬于湖沼相的大溝灣組形成于9.7~3.8千年前,而跌哨溝灣組形成于3.8千年前以后[61]。不過,黃土—古土壤序列與薩拉烏蘇河的沉積層的對比,必須考慮不同地貌單元上的巖相變化。
2001年,張守信對中國地層名稱做了進一步規范,將“薩拉烏蘇河組”錄入其中[62]。但是,薩拉烏蘇河的英文名稱記錄為“Salawusuhe Formation”。按規范的中國地名拼音規則,在內蒙古、新疆和西藏的非漢語地名的拼音文字應該分別用蒙古語、維吾爾語和藏語拼寫。
2001年,中國國務院公布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榜上有“薩拉烏蘇遺址”。國家文物主管部門如果不是有意將“薩拉烏蘇河”簡化為“薩拉烏蘇”,那么就是對薩拉烏蘇河研究歷史了解的一個失誤。
2003年,黃慰文和侯亞梅發表文章,正式報道了1980年范家溝灣遺址出土的石制品。文章中觀測統計的石制品一共192件,包括石核10件、石片130件、石器52件,并進行了傳統式記述。非常值得注意的是,范家溝灣遺址出土的石制品中出現了真正的細石核(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舊石器編號:P.5419),“工作面上保留一系列相互平行的細石葉疤痕,顯示出明確的壓制技術印記”[63]。另外,文章提出:“因為后來的中文文獻把‘Ordos誤譯成‘河套,‘河套人于是成了中國化石人類家族中的一員。其實,鄂爾多斯與河套并不相干?!憋@然,文章的作者閱讀文獻時有疏漏,“Ordos”伴隨著人牙的發表一開始就譯成了“河套”。后來裴文中賦予“Ordos tooth”為“河套人”中文名稱的同時,對“河套”有明確的注釋[64]。如果查看《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地理卷》、《現代漢語詞典》以及《辭?!分嘘P于“河套”詞條的解釋,就會一清二楚。研究者重新定名“鄂爾多斯人”、“薩拉烏蘇石器工業”,還正式出現了“薩拉烏蘇遺址”和“Salawusu site”。類似的創新在中國古人類和舊石器時代考古學界屢見不鮮,因為在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學領域沒有明確的定名規則,遺址或地點取名或依據行政區劃,或按照自然地理,或其他。依據行政區劃,“河套人牙”代表的應該是“邵家溝灣人”,或“大溝灣人”,或“薩拉烏蘇河人”,或“烏審旗人”等等。
2004年,尹功明和黃慰文用光釋光方法測定范家溝灣舊石器地點的年代為:61±4.9~68±7.3kaPB[65],從而又為研究提供了一個參考數據。
同年,黃慰文、董光榮和侯亞梅發表了《鄂爾多斯化石智人的地層、年代和生態環境》。文章立意新穎,可是由于研究手段的原因,作者以過去地層、人類化石、動物化石、孢粉和巖石結構的分析資料,再次采取時間和空間混合處理的方法表述其有關內容,尚未對所述出人類化石的地層逐一采樣細致分析。文章中報道的人類化石6件標本分別發現于薩拉烏蘇河南北大約2公里的范圍內,在地層剖面分布于“薩拉烏蘇組”下部至少有25米的垂直距離。厚度40余米的“薩拉烏蘇組”巖相變化明顯,其人類化石所在之地層至少有“層”的區別,或許存在“段”的差異,它們的年代無疑有先后之別。然而文章對于人類化石的地層缺乏準確交代,其年代缺少精確測定,生態環境的敘述仍然停留在地質學家們過去有關的研究資料之中。文章中將河套人稱之為“鄂爾多斯化石智人”,并特別強調:“過去,‘Ordos在一些中文文獻里被誤譯成‘河套,實則應譯為‘鄂爾多斯。因為‘鄂爾多斯與‘河套……是兩個不同的地理概念?!虼耍勒諏W術命名規則,……應根據化石原研究者的本意用‘鄂爾多斯取代‘河套人?!?sup>[66]按照文章作者的建議,因為1927年桑志華等發表“the Ordos tooth”時已經將“Ordos”譯作“河套”,所以“Ordos”應該譯作“河套”而不應該是“鄂爾多斯”。顯然作者把地理學上的鄂爾多斯和行政區劃上的鄂爾多斯混為一談了。從科學命名優先的規則考慮,如果不是非改不可的錯誤,應該盡可能尊重前人,特別是發現者或報道者的意愿。
最近,為了弄清1923年桑志華發現的人類股骨PA62號標本的確切年代,衛奇征得吳新智院士的同意,經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批準,曾經在標本的指定部位切割了1.5cm2,分成2份,一份經英國人Susan Keates介紹,寄給俄國Y.V.Kuzmin送到美國亞利桑那(Arizona)大學AMS實驗室,另一份送中國北京大學考古學系年代測定實驗室吳小紅,她在德國基爾大學加速器質譜和同位素實驗室完成樣品的制備和測量工作。測定結果,其年齡距今只有300年左右。賈蘭坡說:“大腿骨的顏色與薩拉烏蘇河發現的動物化石顏色頗為相像,并沒有區別?!?sup>[67]標本保存良好,說明標本在埋藏前和出土后,暴露時間極為短暫。如果標本出自頂部黑色的草原層,它的顏色應該是黑色的。的確,標本已經具有輕微石化。如果PA62號人骨標本的年代測定無誤,那么它的出土層位應該在薩拉烏蘇河階地地層。然而,在階地地層中曾經發現過不少現代人類的肢骨,其顏色、重量和質感方面均與PA62股骨明顯不同。如果標本是出自薩拉烏蘇河組或城川組,那么其年代測定就存在一定問題,或許標本受到了后期的嚴重污染。
六、小議
過去的事實是現在的歷史,現在的過程必然成為將來的歷史。我們回顧歷史不是指責前人的錯誤和缺點,而是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健康地發展當今的考古事業。學術研究就是彌補科學的空白和修正不足。所以,科學研究永遠是創新行為。
我們熟知前人留下了許多寶貴遺產,同時也留下了不少缺憾。我們今天做科學研究的時候,應該借鑒歷史來思索如何創造未來的歷史,負責任地考慮我們為后人遺留些什么,至少要有科學環境的保護意識,盡可能少地制造科學垃圾。
薩拉烏蘇河的科學研究歷史實為光輝燦爛的一頁。薩拉烏蘇河的科學研究,成果巨大而輝煌,但是,有些不應該出現的問題一直不為人們所注意,例如:“薩拉烏蘇河”簡化成“薩拉烏蘇”,“Sjara-osso-gol”變成“salawusu”,“河套人”易名為“鄂爾多斯人”,還有“薩拉烏蘇河工業”、“薩拉烏蘇河文化”和“河套文化”,“薩拉烏蘇河遺址”、“薩拉烏蘇遺址”和“大溝灣”地點等等,這些看來很好解決的問題,現在依然難以解決。因為在中國古人類學界隨便定名司空見慣,而且高規格的出版物以及有地位的科學家包括中國科學院院士常常有染。
筆者建議,“薩拉烏蘇河”應該正名,保留“河套人”、“河套文化”、“薩拉烏蘇河工業”等術語,發現的遺址分別以“范家溝灣”和“楊四溝灣”定名。舊石器“工業”包括原材料的采集、產品加工和生產技術,它應該是由某一階段若干遺址的石制品和骨制品等的共同特征和組合所反映。而舊石器“文化”是古人類社會活動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它應該是由較多人類群體在相當大地域占據相當長時段所創造的帶有時間和空間色彩的遺物和遺跡?!拔幕焙汀肮I”應該類似于動物分類“屬”和“種”的關系,“文化”的內涵比“工業”淺,也就是說“文化”的外延比“工業”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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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汪宇平:《伊盟薩拉烏蘇河考古調查簡報》,《文物參考資料》1957年4期。
[31]吳汝康:《河套人類頂骨和股骨化石》,《古脊椎動物學報》1958年2卷2期。
[31]中國地質學編輯委員會、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中國區域地層表》(草案),科學出版社,1956年。
[34]汪宇平:《內蒙古伊盟烏審旗發現人類化石》,《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63年7卷2期。
[35]李有恒:《“河套人”的新材料》,《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63年7卷4期。
[36]祁國琴:《內蒙古薩拉烏蘇河流域第四紀哺乳動物化石》,《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75年13卷4期。
[37]裴文中、李有恒:《薩拉烏蘇河系的初步探討》,《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64年8卷2期。
[38]劉東生、劉敏厚、吳子榮、陳承惠:《關于中國第四紀地層劃分問題》,載《第四紀地質問題》,科學出版社,1964年。
[39]安志敏:《河南安陽小南海舊石器時代洞穴堆積的試掘》,《考古學報》1965年1期。
[40]賈蘭坡、蓋培、尤玉柱:《山西峙峪舊石器時代遺址發掘報告》,《考古學報》1972年1期。
[41]張森水:《富林文化》,《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1977年15卷1期。
[42]內蒙古自治區地層表編寫小組:《華北區域地層表(內蒙古分冊)》,地質出版社,1978年。
[43]賈蘭坡、王建:《西侯度——山西更新世早期古文化遺址》,文物出版社,1978年。
[44]邱中郎、李炎賢:《二十六年來的中國舊石器時代考古》,載《古人類論文集——紀念恩格斯〈勞動在從猿到人轉變過程中的作用〉寫作一百周年報告會論文集》,科學出版社,1978年。
[45]袁寶印:《薩拉烏蘇組的沉積環境及地層劃分問題》,《地質科學》1978年3期。
[46]董光榮、高尚玉、李保生:《中國沙漠形成演化氣候變化與沙漠化研究》,海洋出版社,2002年。
[47]董光榮:《河套人化石的新發現》,《科學通報》1981年26卷19期。
[48]地質部地質詞典辦公室:《地質詞典(三)——古生物、地史分冊》,地質出版社,1979年。
[49][50]黃慰文、衛奇:《薩拉烏蘇河的河套人及其文化》,載《鄂爾多斯文物考古文集》,1981年。
[51]董光榮、李保生:《薩拉烏蘇河地區第四紀地層及其沉積環境初報》(摘要),載《第三屆全國第四紀學術會議論文集》,科學出版社,1982年。
[52]董光榮、李保生、高尚玉:《由薩拉烏蘇河地層看晚更新世以來毛烏素沙漠的變遷》,《中國沙漠》1983年3卷2期。
[53]原思訓、陳鐵梅、高世君:《用鈾子系法測定河套人和薩拉烏蘇文化的年代》,《人類學學報》1983年2卷1期。
[54]黎興國、劉光聯、許國英、李鳳朝、王福林、劉昆山:《河套人及薩拉烏蘇文化的年代》,載《第一次全國14C學術會議文集》,科學出版社,1984年。
[55]董光榮、李保生:《試論內蒙古薩拉烏蘇河沿岸馬蘭黃土與薩拉烏蘇組地層的關系及其環境演化》,載《青海柴達木盆地晚新生代地質環境演化》,科學出版社,1986年。
[56]黃慰文:《中國舊石器時代晚期文化》,載《中國遠古人類》,科學出版社,1989年。
[57]吳茂霖:《中國的晚期智人》,載《中國遠古人類》,科學出版社,1989年。
[58]祁國琴:《中國北方第四紀哺乳動物群——兼論原始人類生活環境》,載《中國遠古人類》,科學出版社,1989年。
[59]吳新智:《中國遠古人類的進化》,《人類學學報》1990年9卷4期。
[60]Gai Pei:《Microblade tradition around the othern Pacific rim?押 a Chinse perspective》,載《參加第十三屆國際第四紀大會論文選》,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1991年。
[61]董光榮、蘇志珠、靳鶴齡:《晚更新世薩拉烏蘇組時代新的認識》,《科學通報》1998年43卷17期。
[62]張守信:《中國地參地層名稱》,科學出版社,2001年。
[63]黃慰文、侯亞梅:《薩拉烏蘇遺址的新材料:范家溝灣1980年出土的石制品》,《人類學學報》2003年22卷4期。
[64]裴文中:《中國史前時期之研究》,商務印書館,1948年。
[65]尹功明、黃慰文:《薩拉烏蘇遺址范家溝灣地點的光釋光年齡》,載《紀念裴文中教授百年誕辰論文集》,《人類學學報》2004年23卷增刊。
[66]黃慰文、董光榮、侯亞梅:《鄂爾多斯化石智人的地層、年代和生態環境》,載《紀念裴文中教授百年誕辰論文集》,《人類學學報》2004年23卷增刊。
[67]賈蘭坡:《河套人》,龍門聯合書局,1950年。
(作者單位:泥河灣猿人觀察站)
〔責任編輯:成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