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錯誤

竹　天

孩提時，我最喜歡聽父親講他所經歷的戰斗故事。盡管，父親講故事的技巧不如說評書的人那樣，繪聲繪色地渲染氣氛。

在父親的故事中，讓我最難忘的是，“文革”期間，父親被“打倒”在家時，給我們幾個兒子講的一個故事，這是父親認為他一生中所犯的惟一的一次錯誤。

那是1940年，為了掩護薄一波及縱隊首長轉移時，父親他們一個連的兵力，將要與日軍幾倍的兵力對抗，待任務完成時，幾乎全部犧牲。只有父親被壓在一棵大樹下面，昏迷過去，才幸免一死，被當地老百姓救起后，組建了八路軍敵后武工隊，并任隊長。

有一天，武工隊經歷了幾日的戰斗后，撤到一個村莊住下，大家都十分累了，待到天明時才發現，整個村莊已被國民黨的地方部隊近一個連的兵力包圍了。因為敵人不知村里住了多少八路軍，所以不敢輕易進攻，雙方一直僵持到中午。父親為了迷惑敵人，叫村長派人出村通知其它村莊送五百人的飯來，村長認為，武工隊只有幾十人，怎么要五百人的飯，堅決不肯。

父親一氣之下，不令將村長吊在樹上痛打，直到村長同意為止。

敵人一看要送五百人的飯，以為他們包圍了五百名八路軍，嚇得立即撤退了30公里，武工隊全體隊員，及村里的父老鄉親，才免遭一次慘重的犧牲。

后來，村長也沒有向組織上告狀，而父親也沒有向組織上匯報。這次違反八路軍紀律的錯誤，一直在父親心中裝了幾十年，直到父親被“打倒”時，才懺悔地向我們講述著。

轉眼，過去二十多年了，父親在戰爭年代所犯的錯誤已無人去追究，假如那位村長還活著，我相信，他會諒解父親當時對他的無理，甚至，會認為這種無理，在當時特殊的情況下，是非常必要的。

現在父親已是七十幾歲的老人了，離休在家的近十年中，他寫了幾十篇革命回憶錄，先后在一些報刊發表，讓生活在今天幸福的人們，知道老一輩革命家，為了中國的革命事業和今天的幸福生活，所做出的無私奉獻和忘我的犧牲精神。

我們今天做父親的人，是否也會像我父親他們那一代人，對自己的兒女，誠實地講述著，一生中所犯的錯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