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的詩

津　渡

水

我伸出手臂，伸出

河流。我體內的流動

指尖蔓延。在你的軀體

土地上，深情地滑過

如時間的綢緞，沒有休止。

當我老去，死去

靜止下來，全部的水滲入

土地深處融合的泥。

沼澤

消除鐘擺里，一圈圈

年輪的呼叫

冬日里，葉片的哀號。

讓流云，擦洗時間的穹頂

其它一切靜止

所有的樹，伸展內心的形狀。

哦，枯枝，淤泥中

最后消失的手

噗，噗

和死神的召喚握緊。

終結

門外那棵樹，把衣服

穿了又脫，脫了

又穿。

我鄰居。清醒了就去喝

喝了就睡下。

有一天，他吊死在樹上

人們砍掉樹后

清凈多了。

葬禮

他們用棺槨隔開陰陽

用號哭，面對沉默。

他們挖開三月的草皮

新翻的泥土，在荒野上

堆出一砣淚的形狀。

他們走了，墓碑代替他們——

那此刻思念著的，或者

已經忘卻一切的人

教堂的鐘聲

無羽之箭，從此岸到彼岸

湖面上，擺滿了弓

拉開

受傷的鏡面。

樹影痛苦地，彈回

枝條的原狀。

寂夜

那里，山岡上

松林砌出內心的教堂模樣

繁星的蠟燭倒栽著。

那里，孤獨的夜行人

習慣于把生，置于死靜的荒野

大地被步音驚醒。

雜物間

一切在走遠，連煤灰

都退到了墻里。

舊水管深處，一條蛇

扭來扭去，還在掙扎。

不管怎樣，酒瓶里

已矮下去一半，剩下的

沒有味道。

廢宅

我從移動的陰影，感到它

在搖晃，故作的鎮靜

冗長，像磁帶放完后的空白。

忽然咔地一聲，抓住我

胸腔里的跳動。我四處搜尋

貓提著弓形，沉下屋脊。

房頂上的草還活著，野鴿子

背著手，若有所思

咕咕，咕咕，像捻動念球。

我背轉身，靠緊墻

一輛車，屏著氣

蛇腹一樣，貼地走遠。

我不能忍受，很多人

繞過它，把它遺棄給我

它逼近我的房子，擠壓我。

雷雨終于擠出，天氣轉晴

它仍然像夢站著，我感到無助

一對石獅子的眼眶噙滿淚水

（選自《中國詩人》2004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