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用來回憶

鄭建華

眉頭糾結。早上照鏡子，發現這個愛寫字的小孩眉間的藍色更濃了。

1、行走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車站，天氣悶熱，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臟兮兮的，它們告訴我快要窒息。我沒理會它們，沒理會感覺神經對我的強烈抗議，竟自往前。我是一個有離開隋結的人。僅僅是因為喜歡在路上的感覺，幻想彩虹在車輪下朝不可知的美麗鋪展，它濕濕滑滑，帶著夢幻甜美的香氣。像孩童時五彩的糖果，令人垂涎。于是，我被激動擊活，喜悅包圍，不自覺地唱起不成調的歌：“南飛的鳥兒，繁華的新娘，大漠孤身的俠客和垂死的國王。”

總是很安靜，只帶一瓶薄菏水，不睡覺，只是長時間地發呆，看著窗外山脈青色清晰的輪廓以及延伸在路邊的土基房，千篇一律的模樣，被煙熏黑的木板墻，大門洞開，農家的房里空空蕩蕩，看上去像缺了牙齒的巫婆，詭異地笑。偶爾擦身而過的一條小河，是我羨慕的對象，他們勇敢向前，自由無畏，向海飛奔，我的難過的小心情，投人其中晃一晃就不見蹤影。還會遇到些放牛的孩子，衣裳襤褸坐在牛背上，嘻嘻哈哈，鼻涕沾滿黑乎乎的笑臉。天黑的時候我就抬頭看天幕上的星星在我迷蒙的眼睛里幻化成霓虹，溫暖伴我回憶。我想那些閃亮的小小精靈能不能拼湊出記憶深處的場景，如同沒有聲音的黑白電影，那些油菜花呀，桂花樹呀，糖果呀，玻璃彈珠呀，橡皮筋呀，就嘩啦啦一閃而過，最后消失于蒼涼的地平線外。一瞬間，可以讓我重拾所有關于過去的夢境。

2、夢境

生活是一個個組合的水晶球夢境，我們隨著命運之手的轉動變換角色出入其間，不斷轉換身份，場景和心情。

夢境像一個個古老寓言，在夏日的天空上演我綠光蕩漾的回憶，懷念有過的那么小的時候，一點嫩綠冒出，不敢輕舉妄動的小心翼翼，在成群結隊張揚的男生前快速走過，微笑，不敢出聲，悄悄去看心里喜歡的天使般美麗的男生。喜歡高高地坐在教室外的四樓陽臺上，晃著雙腳，手隨意搭在某處，校園內外的風景在我晶瑩的瞳仁里漸次分開來，一邊是濃妝艷抹的熱烈小城，一邊是素面朝天的郊外鄉間。我從來都是喜歡獨處的小孩。有時會有同學過來，叫我小心，我就仰頭笑嘻嘻地告訴他，要是我掉下去，也不會死，你相信嗎?我會變成小鳥，有純白的羽翼，在你們都看不見的時候撲騰翅膀，用一直努力練習的姿勢飛翔。他們問，那你想飛去哪呢?誰知道。也許是時光隧道里，也許是茫茫戈壁灘，也許是煙花三月的江南。他們迷惑，搖搖頭離開，我晃啊晃著穿著簡單涼鞋的腳，用寂寞的樣子抬頭看天空。回憶。

3、無限重疊的過去

苦夏混沌的七月，夢沒來得及醒，城市急促的鐘點聲在微風中升起，尖銳地劃破天空的臉。揉著惺忪的眼，心飛離課堂很遠，時光發白，葉子泛起垂死的灰色。窗口低空的燕子，從不知道疲倦地飛著，繞圈圈。瓦藍的天空找不到一絲云彩，上個季節已經完成，一切已經遙遠。又一次，我趴在剛漆不久的木頭桌上睡著了。

那些漸漸戀愛的粉色歲月呵，牽過一只干凈年輕的手，看似漫不經心，卻不容置疑地握著，總是那么溫暖，以為理所當然地可以一直簡單地走下去。悠閑的午后，陽光明晃晃，我、他和他的三五好友，騎著單車，穿過小鎮楓樹的遍地落葉，穿過趿著拖鞋曬太陽的人們，到郊外草地，團團圍坐。會有許多我愛吃的零食，他的眼神蜜一樣甜。我像執著撲閃而去的蜂，無可回頭地愛著那一刻。還會有一把吉他，我們摯愛的張學友，喧鬧遠了，旋律起了，年輕飛了，周圍的小花，遠處的老牛，河里的小魚一起唱：“情愿就這樣守在你身旁，情愿就這樣一輩子不忘……”

尾聲：

那些穿燕尾服的可愛生靈，每年秋天都會飛回我的小城，我站在傍晚的公園中心等待它們從我頭頂呼呼飛過，等待有遠方的消息隨著羽毛紛紛揚揚落在我面前，如同從前溫暖的手掌?？赡切┤艘呀涬x開，快樂已經淪陷，無論我以怎樣艱難的姿勢觀望，他們都不在來路，而滾落在每個喧囂城市的大街小巷，音容，還有笑貌，全都模糊不清。于是，夏天也變得格外寒冷。我再次回到四樓轉角處的陽臺上，有淚花開放在臉上，過往經歷呼哮著卷進我飄揚的頭發中。我把依舊藍的天空，剪成一塊最奢侈華麗的布，用時光的羽毛書寫，書寫曾經擁有，現在已人墓的美好夢境。最后一次仰頭，我問蒼穹，可不可以把十九年的夢典當，然后托夢給回憶，我想問問，我可不可以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