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名牌，怎能包裝出罪惡的美麗？

金林理

新聞背景：江蘇省南京市41歲的女會計劉堅，利用職務便利，在33個月的時間內侵占公款352萬元。這本來是一個普通的經濟案件，但是，它卻驚動了一座600萬人口的城市——劉堅竟然把這些錢全部購買了1000多套世界頂級名牌時裝，90余雙高檔女鞋，400多只名貴發夾，“雷達”、“歐米茄”等多塊世界名表……她甚至在5家高檔商場設有“私人倉庫”，用于存放這些名牌服飾……

2004年12月14日，江蘇省南京市棲霞區人民法院就此案作出判決：被告人劉堅犯職務侵占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6個月，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100萬元。

“她是不是瘋了？”人們紛紛對劉堅的行為表示不解和疑惑，讓我們一起翻開此案的卷宗，揭開案件背后讓人驚詫和反思的細節和真相……

心理失衡之下萌生公款購物念頭

1963年2月21日出生的劉堅，父母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她是爸媽的掌上明珠。1984年中專畢業后的劉堅招工進了江蘇省送變電公司，1987年初劉堅進入公司財務部工作。當年的劉堅辦事穩重、不善張揚，所以很受領導和同事們的好評。

1994年，劉堅與單位的技術骨干方昊結婚，1998年他們有了可愛的女兒。方昊畢業于清華大學高電壓技術及設備專業，沒幾年就當上了送變電公司的總工程師，之后又被提升為公司的副經理。

1996年上半年，因公司人員調整，劉堅下崗了，年底，她被公司下屬的三產企業——宏源建設監理有限公司聘用，擔任該公司計財部主管會計。宏源監理公司是一個從事電力行業工程監理的控股企業，效益很好。平日里劉堅發現一些人經常拿著領導簽好字的大筆招待及禮品發票來找自己報銷，漸漸心生不滿。她想提意見，又怕惹火燒身，所以心理壓力很大，情緒常常很糟糕。

每天劉堅帶著心理壓力工作，看到別人依然瀟灑地花著公款，她越發開始不平衡起來：“他們用公款吃喝送禮，憑什么我就不能花點公家的錢？！”

2000年8月的一天下午，劉堅逛街來到新街口，南京市的高檔商場全部云集于此。劉堅看中了幾款高檔時裝，于是一橫心便花3900多元全部買下，然后讓營業員開具了“禮品”發票。4天后的一個上午，劉堅將發票混在公司當月的辦公用品發票中讓領導簽字報銷，結果如愿以償。

此后劉堅逛街的興趣一下子大了起來：金鷹國際購物中心、金陵百貨、大洋百貨、金陵飯店購物中心、東方商城這五大知名商場，成了劉堅光顧的主要場所，每當看到好的時裝她都會爽快地出手，然后開上“禮品”發票如法炮制。

一次次用公款為自己購買的服裝買單，劉堅感覺心理平衡了許多，她為自己找到既能滿足虛榮欲望，又能發泄不滿情緒的公款消費方式而高興。

購買名牌服飾上癮一發而不可收

有了公款作消費后盾，劉堅幾乎每天都要換不同款式的衣服上班，每當同事們夸贊她的穿著時尚得體時，她感覺心里比灌了蜜還甜。

方昊平時公務繁忙，2001年10月他又當上了江蘇省電力公司某部副主任，如此一來他呆在家里的時間更少了，對妻子迷戀名牌服飾的事全然不知。

2002年1月的一天，方昊從外地出差回來后，發現衣櫥里掛滿了妻子新購買的時裝，“你買這么多衣服干嘛？你哪能穿得了這么多？”“這些款式我好喜歡，逛商場時我就買下了，價格也不貴。”一問一答之中，方昊并沒有引起警覺，他知道妻子此時的年薪有近20萬元，女人喜歡穿著也不為過。

劉堅對購買名牌時裝的興趣越來越大，開始一般的名牌她還看得上，到后來則是非頂級名牌不買，以韓國、意大利、美國及我國臺灣、香港的名牌居多。在用名牌包裝自己的過程中，劉堅的虛榮心著實得到了莫大滿足。一次她上身穿了件價值3000多元的新款時裝，下身穿了條2000多元的短裙走在街上，兩名打扮入時的小姐一直跟隨著她，劉堅問其原因，兩位小姐說她這身打扮太好看了，想好好看看。聽了這話劉堅心里樂開了花，她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和兩位小姐滔滔不絕地侃起了名牌。

劉堅家有私家車，但一直由方昊使用，她從不喜歡開車、也不會開車，在她看來穿著名牌在大街上行走，才能得到自己需要的那種感覺。

劉堅沒有什么愛好，自從找到用公款購物的消費方式后，逛商場成了劉堅精神上的惟一寄托。丈夫很少回來，正上幼兒園的女兒又放在父母家，她常常是下班后直接到新街口逛商場，見了自己喜歡的名牌時裝、鞋子、發夾等就逐一買下來，不在乎數量多少，反正身上揣著公司的無限額支票。

從2002年的下半年起，劉堅的購物心理達到幾近瘋狂的程度，家里的衣柜全擺滿了，于是她就將大量的時裝掛進衛生間里。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試穿新時裝，對著穿衣鏡，做著各種造型，反復自我欣賞。

這年初秋的一天，方昊出差回到家里，當他走進衛生間時他一下子愣住了：偌大的衛生間內掛滿了一排排新款時裝，簡直就成了一個服裝超市。打開大大小小的衣柜，發現里面同樣掛滿了妻子新購買的衣服，方昊感到不可思議！

當天晚上，當看到劉堅又是大包小包地推門進屋時，方昊火不打一處來：“你買這么多衣服干嗎？”劉堅毫不示弱：“我花自己的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你管我干什么？！”

方昊火冒三丈，揮手扇了劉堅一巴掌，劉堅號啕大哭……這是方昊第一次對妻子動粗，此后，夫妻間的磨擦增多。為了減少家庭矛盾，又由于夫妻倆平時收入也不低，所以之后方昊對妻子買衣服干脆不再過問。他一直沒有察覺妻子消費的是公款。

案發后查實，2001年，劉堅共侵占公款38萬元購買名牌服裝、鞋子及各類頭飾；2002年侵占公款的數額上升到48萬元，這些錢同樣用在買上述物品上，消費發票全部用公款報銷，對此方昊一無所知。

商場設“私人倉庫”上千件時裝存入其中

滑稽透頂的是，就在劉堅侵占公款犯罪步步升級的時候，她的職務卻提升了。2003年11月，公司更名為江蘇省宏源電力建設監理有限公司，劉堅被任命為財務部主持工作的副主任。財務部長時間來只有2個人，除劉堅外，還有一名退休返聘的臨時工，部門的權力早就落在劉堅一個人身上。主持財務部工作后，劉堅用公款購物都“自報自銷”，根本不再找領導簽字。

劉堅對占有名牌服飾的欲望就像著了魔一樣，她曾兩次出差上海公干，到了上海后頭等大事就是去知名的“八佰伴”、“港匯”等大商場買服裝，回來后照舊用公款報銷。此時劉堅的虛榮心也膨脹到了極致，她每次進商場購物喜歡有人圍著她看，如果有人冷不防稱她為“富婆”，她會十分開心。時間久了營業員漸漸摸準了她的心理，每次都投其所好極力捧場，如此一來劉堅出手更大方，就連2萬多元一件的進口水貂大衣、上萬元一只的手表，她也是說買就買。

劉堅看中的名牌，她不希望在全南京市有第二個女人擁有，為了避免別的女人和自己穿同樣的名牌，她有時干脆買斷同類衣服。2003年9月的一天，劉堅在金鷹國際購物中心的一家世界頂級名牌T恤專柜前，買了一件價格不菲的煙灰色T恤，即將離開時，營業員對她說：“這款T恤來看的人很多，今天你成了第一個買家！”為防止別人購買，她當場將柜臺內這個款式的T恤全部買了下來，不僅如此，她又買斷了其它商場的這款T恤，為此她共支付了10多萬元的費用。

劉堅買的名牌她根本來不及穿，再則她常常一買就是幾十件，為防止丈夫不滿也不便于拿回家，所以許多名牌專柜的營業員都為她提供“特別服務”，免費為她準備了倉庫。至案發時止，劉堅共在五家商場設立了“私人倉庫”，里面有很多名牌連包裝盒都未打開。

據不完全統計，至案發時為止，劉堅在金鷹國際購物中心寄存了52雙美國“玖熙”牌女鞋，518件“鋇萱”女裝，172件韓國“安乃安”女裝，16件“寶姿”女裝；在金陵飯店購物中心存了臺灣產的“范怡文”、“萊卡佛”女裝共580件，另存有4件“克羅帝亞”及2件“馬天奴”名貴皮衣；在大洋百貨寄存179件“范怡文”女裝；在東方商城存了28件“范怡文”及4件“瑪絲菲爾”女裝，還存有近50個發夾，每個價值700至1100元不等，另存有2塊名表；在金陵百貨存了44件“溫莎蒂”女裝及十幾雙“FED”皮鞋……

劉堅存在商場“私人倉庫”里的頂級名牌服裝多達數以千計，除此之外，她家中還存放了“FANS NO FENCE”等品牌的時裝108件，皮鞋33雙，頭飾393只，可謂洋洋大觀。

劉堅收藏的名牌服裝如果不是侵占公款購買，她完全有資格申報吉尼斯世界紀錄。

鑒定證實她作案時具備責任能力

從今年初開始，劉堅侵占公款購買名牌服飾已發展到“瘋狂”的程度，她一天里最高的購物款達到20多萬元。

2004年4月3日，上級主管部門在對公司的賬目進行審計時，發現招待費及禮品開支費奇高，同時還發現了有冒充領導簽字及沒有領導簽字報銷的發票，劉堅的問題浮出水面，上級決定對劉堅的賬目進行徹查。

劉堅意識到了不妙，立即利用尚未交出賬目的2個夜晚，將已入賬但沒有領導簽字的發票全找了出來，然后模仿領導筆跡一一簽了字，劉堅自以為這樣可以萬事大吉了。

4月22日，江蘇省電力公司組成檢查組進駐劉堅所在的公司，劉堅迫于壓力于第二天交待了自己的大部分問題。可就在這時，令人不可思議的事出現了：4月27日，劉堅又從容地拿著兩張寫有“購買禮品”的支票及具體消費的5張、總額為26萬余元的發票，來到總經理辦公室，要求簽字報銷。

“怎么又有這么多的禮品開銷？都是用在什么地方了？”劉堅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道道。總經理待劉堅離開后，立即向上級紀檢部門通報了情況。

4月29日，劉堅涉嫌貪污犯罪的相關證據被移送到南京市棲霞區人民檢察院，當天該院反貪局即對劉堅展開調查。

劉堅走進檢察院時，穿著時尚的短風衣、裙子及皮靴，頭戴一只漂亮精致的發夾。天氣暖融融的，劉堅的這身打扮顯得與眾不同，這說明她特愛虛榮，加之劉堅進了反貪局后一直不敢正視檢察官，憑經驗，負責辦理此案的周檢察官心里掌握了八九分。

周檢察官一步步將劉堅引入正題，劉堅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部交待了自己的犯罪事實，值得一提的是，每當她講到時裝及她在商場設的一個個“私人倉庫”時，她都眉飛色舞、興奮異常。談話一直持續到晚上10點多。

劉堅交待了，可檢察官卻被弄糊涂了：“她真的將350多萬元全買了衣服、鞋子等名貴服飾？”并隨即展開了調查，調查的事實讓大家震驚不已：劉堅說的全是實話。

調查表明，劉堅共侵占公款352萬元，這些錢她全部用來給自己購買名貴服裝、皮鞋、手表等，甚至在連續3個月內，她僅買發夾就花了15萬元，但她從來沒有給自己的丈夫、女兒買過一件東西！

查清事實后，檢察官們一個個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一個正常的人怎么會這樣？”為慎重起見，辦案人員決定為劉堅做精神疾病司法鑒定。

江蘇省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委員會出具的鑒定書有這么一段權威評述——

“被鑒定人劉堅在一定的現實心理背景下，出現強烈的購物欲望，以達到心理上的滿足和發泄，且其行為的目的不完全在于得益、占有或其他，大多數贓物未提取，卻寄存在商家，歷時4年來，主觀上從未加以控制，當案情暴露后，劉堅冒名簽字審批，以堵后患。其侵占數額之大、購物數量之多，實屬罕見。關押后及經鑒定檢查均未發現精神病癥狀，故認定劉堅患沖動性控制障礙，作案時有責任能力。”

7名專家作出的最終鑒定結論為：“劉堅患有沖動性控制障礙，作案時有責任能力。”沖動性控制障礙許多人都不同程度地存在，也就是說劉堅不構成免責的法定病患，她應該對自己的行為承擔責任。

貪慕虛榮付出沉重代價

最初獲悉妻子出事的那一刻，方昊正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忙碌著。得知劉堅因經濟問題而被關進監獄時，方昊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劉堅出事的消息也很快傳到了她年邁的父母那里，老人獲知消息的那一刻頓時雙雙癱坐在椅子上，長時間的流淚沉寂后，兩位老人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女兒到底犯了什么罪？多好的日子不過為什么要去犯罪？

5月14日，劉堅被依法批準逮捕。幸福家庭因劉堅的犯罪遭受致命打擊。自己整天忙于工作缺少夫妻溝通，導致妻子走到這一步自己卻全然不知，方昊經過反思覺得他對不起女兒、也有愧于妻子，關鍵時刻他決定要伸手拉妻子一把。方昊隨后賣掉了房子及私家車，為劉堅退賠了205萬元侵占的公款，希望減輕對妻子的處罰。

劉堅案發于其公司改制之后，犯罪性質也就隨之起了變化。11月10日，棲霞區人民檢察院以被告人劉堅構成職務侵占罪，且數額特別巨大，向南京市棲霞區人民法院依法提起公訴。

12月8日上午9時，棲霞區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劉堅職務侵占一案。劉堅被押上法庭時，還穿著一身整潔的名牌，頭發梳得飄逸自然。當站在被告席上的她突然發現母親和同事坐在旁聽席上時，她一下子把頭埋得很低很低。

當公訴人問她：“你在商場買了東西為何不拿走？”劉堅說：“我平時感到心理壓力非常大，在這種情況下心情就特別壞，當時買東西的心情就是為了發泄，東西買了也就發泄完了，所以沒有拿回家……”

劉堅在作最后陳述時，突然痛哭失聲：“我不缺錢呀，我真后悔，是虛榮心害了我，我對不起母親、對不起我的丈夫及女兒，請求法官給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吧……”坐在旁聽席上的其母老淚縱橫、痛不欲生。

12月14日，南京市棲霞區人民法院就劉堅一案公開開庭宣判。法院認為：被告人劉堅的行為已構成職務侵占罪，作案時具有完全責任能力。同時，其所在單位有關領導和相關部門長期對財務缺乏有效的管理和監督，也是有責任的。法院判處劉堅有期徒刑6年6個月，并處沒收財產人民幣100萬元。同時對隨案扣押封存在五大商場的200萬元贓物，將擇日進行依法拍賣，拍賣所得款項將發還受害單位。

劉堅用352萬元公款，制造了一起世人聞所未聞的奇案，她把一個女人的虛榮演繹到了極致，她必將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比頂級名牌更為昂貴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