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的一課

周衍輝

師范畢業后，我被分配到了一所邊遠的鄉村中學，教初二的語文，當班主任。當時，我的父親在一家鄉鎮企業當廠長，設法要幫我跳槽到政府部門，我就把課程上的松松垮垮，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對班上的學生自然也懶得搭理，加上農村的孩子又有些頑劣，我的火氣就特別大，幾乎天天在課堂上發火，弄得學生們對我敬而遠之，暗地里給我起了個“冷血動物”的稱號。

有一次上作文課。跟往常一樣，我懶洋洋地在黑板上寫下作文的題目和要求，讓學生自己去做。這樣，兩節課的時間又可以輕松一下了。作文的題目是《我的媽媽》。

幾天后，批改作文發現學生寫的÷團槽，字跡潦草不說，還有相當一部分明顯是在抄襲。我壓住心頭火，又翻開一本，見上面一個字都沒有，一看皮封，“王曉梅”三個娟秀的字躍人眼簾。我當時就—愣：不會吧，這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又是語文科代表，她怎么會不寫作文呢?

可白紙黑字，千真萬確，就是這個王曉梅，兩節課的時間居然連一個字都沒寫!我的怒火慢慢升騰起來，抬頭看了看課程表，那節正好是自習課。我想也沒想，抱著作文本就進了教室，“啪”地一聲將本子摔在講桌上。正在下面做作業的學生被嚇了一跳，都抬起頭來看著我。我面無表情，用嚴肅的目光朝下掃視了一圈，一字一頓地說：“誰沒有寫作文，站起來!”

學生們面面相覷，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我再說—遍，沒寫作文的，站起來!”我加重了語氣。

只見坐在前排的王曉梅，低著頭，慢慢站了起來。教室里霎時一片騷動，顯然學生們也沒想到會是她。

“說吧，為什么不寫作文!”我厲聲問道，同時用力抖動著手中的本子。

王曉梅依舊低著頭，用手搓揉著衣角，一聲不吭，我又問了一遍，還是沒動靜。

我的怒火終于爆發出來，“哧啦，哧啦”，三下兩下把王曉梅的本子撕得粉碎，向空中一揚，同時順勢一腳把講臺上的一條板凳踢翻，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道：“過來，到講臺上!”

學生們驚呆了，教室里鴉雀無聲。我一時也有些后悔，但箭在弦上，也沒了退路。

正在這時，人高馬大的班長快步走上講臺，把我向門外拉，同時遞了個眼色給我。

在門口，班長小聲說：“老師，你先消消火。王曉梅她真不是故意不寫。她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我目瞪口呆。接著，班長在一邊期期艾艾地說：“老師，以后，上作文課，你最好先給我們指導一下……”

剩下的時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度過的了。那恐怕是我一生中最尷尬、最難堪、最后悔莫及的一節課。以至于過了很長一段日子，我還陷在深深的自責中不能自拔。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根本就不配做—名老師！

但同時，沉睡在內心深處的良知和責任感也因為這節課而被喚醒了。我開始重新設計自己的人生。

從那以后，我摒除了一切私心雜念，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深入了解每一名學生的情況，真正成為他們的知心朋友。

我相信，無論何時何地，那節課的情況永遠不會在我的身上發生了。因為，那節課吏像是為我自己上的，它觸及到了我的靈魂，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