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０年，借來的女兒８萬次為養母描繪幸福

寧　輝

一、災難結情緣

家住吉林省松原市烏蘭大街的潘玉琴是一家工廠的工人，丈夫陳明是一名轉業軍人，夫妻倆婚后日子過得和和美美。1975年2月，女兒月月的降臨，為這個原本幸福的家更增添了幾分愛意和甜蜜。正當夫妻倆沉浸在三口之家的喜悅當中時，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卻改變了一切。

那是1975年3月的一天，潘玉琴帶著女兒隨父母一同乘車去鄉下串親戚，不幸在途中她們所乘坐的車與一輛貨車相撞，潘玉琴的父母當場死亡。當陳明趕到醫院時，女兒正在搶救。潘玉琴緩緩醒來，一看見床邊的陳明，她便哭喊著追問：“我爸、我媽呢，他們怎么樣？月月呢？”當得知父母已經去世后，一向溫柔賢惠的潘玉琴突然歇斯底里般地哭喊起來，大夫為她打了一針鎮靜劑，她才漸漸安靜下來。這時，陳明的衣服和臉部多處都被潘玉琴抓傷?？粗拮颖从^、行為反常的舉動，陳明心疼得直落淚。誰知，接下來的兩天兩夜，潘玉琴除了問一句“女兒的情況怎樣”后，躺在病床上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滴水不進。陳明心急如焚，這時又傳來另一個噩耗——女兒月月搶救無效死亡。伏在女兒的尸體旁，一向剛毅如鐵的陳明放聲痛哭……

悲痛過后，陳明強顏歡笑照顧著潘玉琴，希望她能早日康復。可一連三天過去了，潘玉琴的狀態非但沒有好轉，還經常胡言亂語。經專家會診，由于潘玉琴患有產后抑郁癥，又因外傷導致輕微腦震蕩，加之父母的去世使她精神上再一次遭受打擊，所表現出的種種臨床癥狀被確診為輕微精神分裂，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否則病情將會惡化。聽到了醫院的診斷，陳明如當頭一棒，他腦子里第一個閃現的念頭就是：不能讓潘玉琴知道女兒已死的消息?？膳擞袂僖恢背持娫略略趺崔k呢？來醫院探望的陳明的戰友張強見狀便安撫著陳明說：“陳明，你別急！我的三女兒比月月只大幾天，趁著潘玉琴時而清醒時而糊涂，不如先把我女兒借給你，暫時安撫一下她吧！”

陳明別無他法，只好感激地接受了戰友的好意。第二天，便把戰友張強的女兒蘭蘭抱給潘玉琴看，告訴她女兒搶救時不能吃奶，所以瘦了、頭發也都剪了，潘玉琴并沒懷疑，抱著蘭蘭不停地給她說歌謠、唱兒歌……

潘玉琴出院后，病情一直沒有好轉，而且沒有蘭蘭在身邊的時候就更加嚴重，為了潘玉琴的病情能早日康復，張強費盡口舌說通了妻子把三女兒蘭蘭送給陳明撫養。感激之余，陳明把對月月未盡的愛全部傾注在了蘭蘭身上，從上幼兒園到上小學，陳明又當爹又當媽地悉心地教育她、照顧她。潘玉琴雖自己的生活能夠自理，但每日除了偶爾和蘭蘭說話外，從不與別人說話，也不與外人接觸。

二、非常親情濃于血

日子就在陳明一天天地忙碌中滑過。轉眼，蘭蘭8歲了。一天，蘭蘭自己放學回來，急忙寫完作業后，見媽媽潘玉琴睡著了，便照著圖畫書聚精會神地畫起鉛筆畫來。正當蘭蘭畫了一半的時候，恰巧陳明下班回家，剛打開門，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喜萬分！潘玉琴正偷偷地站在蘭蘭的身后認真地看著她畫畫，她的眼神流露著慈愛。隨著蘭蘭的畫筆在移動著，一直看著蘭蘭畫完后，蘭蘭發現了潘玉琴，便拿著畫給她講畫里的故事，潘玉琴一邊撫摸著蘭蘭的頭，一邊聽蘭蘭講著，一邊笑呵呵地稱贊蘭蘭畫得好……言談舉止間讓陳明看到了以前那溫柔賢惠、對生活充滿熱情的潘玉琴的影子，臉上不再是木訥的表情，眼神不再是黯淡無光，陳明高興得一下子沖進屋里抱住潘玉琴和蘭蘭，大聲地說：“玉琴，你有希望，你一定會好的！”

從那以后，每天為媽媽潘玉琴畫10張鉛筆畫便成了陳明留給蘭蘭的另一份必須的作業。陳明對蘭蘭說：“乖女兒，媽媽喜歡看你畫畫，你每天都給她畫，她的病就會很快好起來！”

懂事的蘭蘭聽了陳明的話，雖有時貪玩不情愿畫，但一直都堅持著。每天看女兒畫畫、聽女兒講畫中的故事便是潘玉琴最開心的時候，每天的這個時候也都是在這個不幸的家庭中演繹的最幸福的一段時光，每每這時，陳明的心中都有著說不出的喜悅和酸楚，他多么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那一刻，妻子潘玉琴永遠是那樣健康、開心。

漸漸地，每天為母親潘玉琴畫畫也成了蘭蘭必不可少的最快樂的一項作業，無論蘭蘭的作業有多忙、身體有多不舒服，她都一直堅持著沒有間斷過。直至1984年的一天，蘭蘭突然高燒一天一宿，躺在床上不能動，陳明急忙給她吃了退燒藥，在床邊守候。潘玉琴剛開始的時候并不在意，依舊像每天一樣呆呆地坐在窗前向外看，仿佛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都令她厭倦，只有家中封閉的世界屬于她。到了晚上蘭蘭每天為她畫畫的時間時，潘玉琴顯得不安起來，一會兒走到蘭蘭的床邊掀開她的被子，一會兒拿起畫筆塞到蘭蘭的手里，陳明看出了潘玉琴的心思，哄著她說：“女兒病了，等好了就接著給你畫畫！”誰知，潘玉琴聽后先是安靜下來輕輕地撫摸著蘭蘭的額頭，可沒過十幾分鐘，又顯得不安起來，在另一間房里把相冊里的照片散亂了一地，把蘭蘭以前為她畫的畫也扔得到處都是。陳明照顧女兒脫不開身，只好隨著她去。直到第二天凌晨3點，蘭蘭的高燒才漸漸退了。懂事的蘭蘭醒來看見媽媽反常的舉動，便撿起地上的一張他們三口的全家福，把潘玉琴叫到床前為她畫畫。潘玉琴見女兒拿著筆和照片叫她，立刻興奮地跟來。

潘玉琴安靜地蹲在床邊，聚精會神地邊看蘭蘭畫畫、邊聽蘭蘭講畫中的內容。蘭蘭強挺著虛弱的身體，照著相片，顫抖的小手拿著筆邊畫邊對潘玉琴說：“媽媽，這是最辛苦最勞累的爸爸，這是我最愛的媽媽，中間的是我，等媽媽的病好了，我們全家也像別的同學家一樣一起去滑船、去游樂場、去動物園，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分開……”潘玉琴快樂地聽著，也突然眼睛一亮。蘭蘭接著說，“還要去看海、看日出……”聽著懂事的蘭蘭的一番話，看著母女倆快樂的神情，站在一旁的陳明流下了兩行辛酸的淚。

等到蘭蘭畫完了，虛弱的她額頭上滲出了虛汗。潘玉琴則拿起畫，愛不釋手地笑著看了一個多小時，才把它輕輕地放在枕邊，安靜地睡著了。從那以后，每當蘭蘭有極特殊的情況不能為潘玉琴畫畫時，潘玉琴都會靜靜地拿起這張全家福畫看，不再吵鬧了。

十幾年如一日，蘭蘭都以特殊的方式為母親潘玉琴描繪著幸福和快樂，張強夫妻也經常來探望成長在這個不幸家庭中的自己親生女兒。1993年1月，蘭蘭就要18歲了，陳明同張強夫婦商量著，“蘭蘭大了，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蘭蘭18歲生日那天，陳明把蘭蘭的身世原原本本地告訴她后，哭著說：“爸爸對不起你，這么多年沒讓你過上好日子！爸爸感謝你，這么多年給了媽媽快樂，也給了爸爸精神支柱！現在你長大了，你有權選擇回到你的親生父母身邊……”

聽了陳明的一番話，蘭蘭如晴天霹靂，回憶著過去的點滴生活，她不相信陳明說的一切是真的，一遍遍地說：“不可能的，爸爸，你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

當陳明又一次肯定地告訴她說：“經常來咱們家的張強叔叔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時，蘭蘭大哭著跑去了張強家里。

推開張強家的門，張強夫婦倆便喊著“女兒”迎上來抱著蘭蘭痛哭起來，蘭蘭明白了，他們的哭聲就證實了陳明敘述的一切。夫妻倆做好了飯為蘭蘭慶祝18歲生日，飯桌上，夫妻倆對蘭蘭訴說著思念之情和一家團圓的喜悅之情，可蘭蘭雖聽在耳里，腦子里卻閃現的是一幕幕潘玉琴看著她畫畫、聽她講畫時對生活重新燃起了熱情的情景。晚上7點，吃過生日蛋糕后，蘭蘭跪在地上，哭著對張強夫婦說：“爸爸媽媽，感謝您們的生育之恩，我得回到潘玉琴媽媽的身邊去，她需要我，我必須每天為她畫畫，只能對不起您二老了！”說著，蘭蘭叩了三個響頭。

張強夫婦急忙扶起蘭蘭，張強哭著說：“蘭蘭，快起來！你做得對，不愧是我們的好女兒！不過咱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著，隨時歡迎你回來！”

蘭蘭一回到家，看見陳明正躺在床上抽著煙，床頭柜上的煙灰缸里已堆滿了煙頭。潘玉琴則癡癡地拿著蘭蘭畫的“全家?！痹诳础Ｒ娞m蘭回來，陳明立刻站起身來。

從此，兩家的生活依舊恢復成往常一樣，為了能全身心地陪著母親，蘭蘭先后拒絕了多個條件優越的男孩對她的追求。她希望用自己的愛能早一天喚醒母親、早一天幫父親找回曾經快樂的健康生活！

三、8萬次描繪幸福真情動天

2005年2月，已經參加工作的蘭蘭要出差一周。為了能堅持對母親的愛心治療，蘭蘭臨出差前的一個晚上整夜未眠，為潘玉琴畫了70幅鉛筆畫，針對每幅畫都用錄音機錄下了相應的講解。臨走前，蘭蘭把畫和錄音帶交給了父親，一番交待和囑咐后，才安心地上了車。接下來七天里，陳明便按照蘭蘭臨走前的交待，每天定時拿出10幅畫，并放出一段錄音給潘玉琴聽，奇怪的是，潘玉琴每次聽完一遍錄音后都要陳明反復地放給她聽，聽過幾遍后又都會含著淚用手一遍一遍地摩婆著手中的畫，嘴里還不停地念叨著“我的乖女兒、我的月月……”連續四天后，潘玉琴有時還會主動地和陳明聊天，聊她們的月月剛出生時他們全家的喜悅，聊月月何時會笑……這些都是潘玉琴病后的數十年中未曾有過的。

直到第七天，正看著畫聽著錄音的潘玉琴看見提前趕回來的女兒蘭蘭時，她竟一反常態地抱著女兒大哭起來：“月月，你去哪兒了？媽媽想你?。寢屜肽惆?！你的姥姥、姥爺死了，他們死了，他們再也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潘玉琴邊說邊放聲地痛哭，蘭蘭看著母親的異常舉動，也悲喜交加地抱著母親潘玉琴失聲痛哭，邊哭邊說：“媽媽，你的病好了！你的病好了！姥姥、姥爺不在了，你還有我、還有爸爸！”

陳明也高興得急忙接過蘭蘭手中的行李，拉著潘玉琴母女進屋，跟潘玉琴講述著他們戀愛時、結婚時、喜獲女兒時的種種情景，企圖喚回潘玉琴的記憶，潘玉琴也應和著描述著曾經一幕一幕的幸福時刻，此時，年過半百的夫婦倆和女兒蘭蘭的臉上都流著盼望許久的幸福的淚水……

誰料，幸福轉瞬即逝。2005年3月28日一大早，當蘭蘭興奮地想叫醒媽媽準備吃過早飯一家人就去動物園時，56歲的潘玉琴卻安詳地躺在床上停止了呼吸！后經醫生診斷：突然發腦溢血死亡。趴在潘玉琴的尸體上，蘭蘭悲痛欲絕，哭喊著：“媽媽，你怎么就這么走了！我還沒為你畫完畫呢，我還沒畫咱們一家三口去動物園、去看海的樣子呢……”聽著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場的醫護人員無一不流下了淚。

為潘玉琴整理遺物時，蘭蘭找出了母親三十年來收藏的她曾經為母親畫的8萬余張鉛筆畫，她把這些畫整齊地包裹在一起，尸體火化時，蘭蘭把這些畫一起扔進了煉爐里！跪在潘玉琴的墓地前，蘭蘭含著淚說：“媽媽，就讓我為您描繪的這些幸福陪伴著您在另一個世界快樂地享受吧！如果有來世，我愿意繼續為您描繪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