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于你對阿詞一往情深

汩羅江

一

阿詞是什么人？

一個字：鬼；兩個字：刁蠻；三個字：特搞笑；四個字：丫頭“騙”子。

和我關系：小時玩伴，大時同窗。小時兩家門對門，大時宿舍樓對樓。熟悉如手足，親密賽哥們，青梅竹馬卻談不上，關鍵是我怕她。

我倆的童年，整個一《我的野蠻女友》兒童版，我就是那受折磨的小牽牛。玩游戲，她輸了，只許刮鼻子，還得輕輕又輕輕；我輸了，卻得給她做牛做馬，她還會隨手折一個小柳枝，“啪”、“啪”地抽在我屁股上，疼得我直冒淚花兒，她則在我背上一顛一顛的，美得直冒鼻涕泡兒。

高中時，語文老師講古典文學四大名著，她走神，被老師懲罰，她是這樣寫檢查的：“身在室中，欲張飛無奈關羽；心飛窗外，賞石秀又添花榮；師斥吾暈，問傻姐怎成妙玉；誓立我心，先八戒然后大圣。”哇！小丫頭竟能如此巧妙地把四大名著中的人物嵌于一份檢查。

上大學的第一天，她就惹出一樁大事。我們計算機系需另交2000元上機費，同鄉小麗錢不夠，報不上名，她父親癱瘓在床，母親下崗在家，就學費已經傾盡家底了，哪能再湊2000元？我倆愁得云殘日暗，阿詞這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卻哼著歌走了，去了一個小時，拿了大把鈔票回來。

原來，她去洗手間換了媽媽給買的套裙，到美發屋租了一個成熟端莊的發套，跑復印店打了幾張印有學校標識的表格，五分鐘工夫，一個小白領誕生了。然后，她跑到大四的宿舍，介紹自己是校團委的，為了給大家創造更多展示自我的機會，給就業提供方便，學校和《城市早報》協商，辟學子風采專版，介紹畢業生情況，有愿參加者，可交費50元。一時間，報者如潮，2000元？小菜一碟！

“你這丫頭騙子，以后如何向學兄學姐們交待呢？”

“山人自有妙計。”

第二天，小丫頭逼我西裝革履地陪她到《城市早報》去，我們直奔總編室，向總編介紹自己是青城大學校團委的，并說明來意：要他們免費給我們的40位學子提供專版。

“為什么免費？其一：這符合您的一貫作風。我們知道，您是青大的畢業生，當母校需要您的時候，您總是慷慨解囊、鼎力相助、不遺余力。”唉，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是也！

“其二：可以增加報社的收入，如果您能把這期學子風采做得新穎別致，對學生的就業產生良好影響，其他學生還不聞風而動，咱們這座城市每年有多少大學畢業生？您就等著發財吧！”

“其三：額外贈送天大驚喜一個，咱們的校長，學界耆宿，深入簡出，從不和媒體打交道，我卻可以給您一個拜謁機會，這對提升你們報紙的文化品味和學術地位，將有多大幫助呀。天上掉餡餅的事兒，您看著辦吧，不看在校友的份上，我早給日報、晚報打電話了。”

我都給搞糊涂了，不知道究竟是誰幫誰了，總編大人他能不糊涂嗎？大功告成！且慢，校長那一關怎么辦？

校長接待日到了。

“校長，我們是大四學生。《城市早報》免費給我們畢業生設計了一個介紹學子風采的版面，對我們的就業幫助很大，他們的總編是咱們的畢業生，很想謁見您，您看——？”

“如此不貪小利、古道熱腸的人不多見了。為了你們有一個好的未來，我隨時歡迎他的來訪。”

紙包不住火，后來大家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沒有一個怪罪阿詞的，大四學生認了這個丫頭“騙”子作小妹，校長則給小麗安排了一份勤工儉學的職位。至于我嘛，因為阿詞把出謀劃策元兇的罪名加在了我頭上，我意外地進了學生會。

二

宿舍同仁打拱豬，我輸了，他們的懲罰措施居然是：上課前夕，眾目睽睽之下，手捧玫瑰，深情款款地對阿詞說：“我愛你，如果要把這份愛加上一個時間限制的話，那就是——一萬年。”天哪，還不如讓我站在走廊里大叫兩聲“我是豬，或是抱著貼滿小廣告的電線桿大喊“我的病有治了”，如此當眾戲耍阿詞，她還不要了我的命？

積攢了整整一晚上的勇氣，第二天早上，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我惡狠狠地瞪著那幫把我推向死路還擠著眼壞笑的小子們，向阿詞表演了愛情戲。咦，怎么沒有我想的當頭棒喝？我將奇怪的目光轉向阿詞，卻呆了一呆，這是阿詞？那個拖著鼻涕的小黃毛？眼前這個滿面緋紅低了頭的姑娘卻恰似豐盈羞澀的水蓮花苞，讓人想起徐志摩那“最是一低頭的溫柔”。看來最刁蠻的丫頭也是有軟肋的，阿詞也有害羞的時候。

阿詞很快就知道了真相，報復馬上就來了。

三

我競選學生會主席，自覺演講成功，眼看大功告成，可在同學自由提問時，半路殺出了阿詞。

“你有沒有搞錯，學生會的職能重在服務而非管理，說白了，就是給我們打雜的，動口能力一流那是瞎掰，動手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丫頭擺出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

“你怎么知道我的動手能力不行？”唉，又上套了。

“我做幾個動作，如果你能模仿，才說明你既會動口，又有實踐能力，才配做主席。”

這么無理的要求，也只有她能振振有詞，而臺下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居然也跟著起哄。

她拿出一罐健力寶，用手指在里面蘸了蘸，又放在嘴里嘗了嘗，然后，在罐底摸了摸，在臉頰上畫了兩下。

這有何難？她右手托住罐底，左手扶住罐沿，異常客氣地遞給我。

蘸、嘗、摸、畫，一連串的動作行云流水，我自信沒什么可挑剔的，下面的學生卻哄堂大笑，原來我的臉上，被自己畫了一個鮮紅的叉，死阿詞在將罐送給我時，偷偷將手心的紅墨水抹到了罐底。望著笑得前仰后合的同學們，我知道，自己的主席是泡湯了。

不曾想，奇跡出現了，我竟然以絕對優勢勝出。后來，據資深人士分析，我剛開始的演講，過于志在必得，過于盛氣凌人，現如今的學生，誰服誰呀，大家都對我直撇嘴，說我是個夸夸其談、華而不實的家伙，可小丫頭那么一鬧，我呆傻在臺上的模樣，像極了《我的野蠻女友》中的傻牽牛，倒是讓大家相信我還是蠻憨厚、蠻誠實、可以依賴的。

哈！小丫頭，你也有失算的時候，弄巧成拙了吧！

四

這么沒有女人味的家伙，居然也能推銷出去。一天，小丫頭興沖沖地跑來告訴我，她有男朋友了，看在我多年給她當飯票的份上，今天晚上，她和男友請我吃飯。

嗬，這小騙子，用了什么攝魂大法，居然將金融系的“系草”——高大威猛、才華橫溢的杰——給騙到手了。看來我是低估小丫頭的女性魅力了。

生平第一次，身邊沒有小丫頭搞笑了。

第一星期：我悠然自得； 第二星期：我百無聊賴； 第三星期：我煩躁不安。

到了第四星期，我開始揪心揪肺地想這沒良心的小丫頭了。難道，我愛上了她？這個想法嚇了我一跳，自己不是一直很怕她嗎？可我為什么想她想得茶飯不思、心肝俱痛呢？

第五星期，我學會了抽煙，很深的夜里，香煙在指間旋轉，聚成不規則的形狀，仿佛是一種嘲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終于明白，我對阿詞的愛，已刻骨銘心，此前一直未曾覺悟，只是因為阿詞從沒有離開過我，可現在，一切都晚了。

愛情來了，如海水漲潮，那呼之欲出的激情我無法控制，想看到阿詞，卻又怕看到她和杰出雙入對的親密樣兒。怕鬼就撞鬼，偏一出門，就看到他倆，阿詞談了戀愛，居然也淑女起來，飄灑的裙裾下那玲瓏的腳踝美得讓人心疼，她每邁一步，我的心就要顫抖一下，仿佛心被拴在了她的腳上。

第六星期，我用筆記下自己和阿詞的點點滴滴，寫下心底的愛戀和悔恨，交給了校報，準備以此作為一個結束，以后再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周末晚上，阿詞的室友靜求我幫她們搞定中毒已久的電腦，我答應了，推開門，六姐妹居然都在，并以一陣哄堂大笑迎接我。

“我臉上又被阿詞抹了紅墨水？”

“還給我們裝蒜？全校沒有不知道的啦！”靜邊說邊遞給我一張當天的校報，四版上赫然印著我的大作：《阿詞——我心中永遠的痛》，哎，她們都看了。

“傻瓜，進來吧！鑒于你對阿詞一往情深，經組織研究決定：獎勵你吻阿詞一下。”

“那杰呢，他愿意不愿意？”

哈哈，眾姐妹皆被我這白癡問題逗得前仰后合。

“他看了你的文章，自愧用情不如你深，撤退了。”

“真的？”我欣喜若狂，直奔阿詞。

如今，我身兼阿詞的銀行取款機、練拳沙包、人肉靠墊、超級垃圾桶等數職，忙得暈頭轉向，幸福得不知所措。

后來我知道，陳詞根本就沒有和那個男孩談戀愛，那是她在考驗我的愛情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