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三疊

孫重貴

鹿回頭

站在鹿回頭塑像前，我迷失了自己。

這是一個美麗的傳奇。

一位勇敢的獵手，為了追捕一頭花鹿，翻過九十九座山嶺，趟過九十九條河流，從五指山追到三亞灣。

前面是茫茫大海，逃無可逃。等待鹿的命運是什么?獵手已經挽弓搭箭——幸虧鹿回頭時，變成美少女。獵手一見鐘情，共諧連理。

鹿失去了自由，擁有了愛情。

假如鹿回頭時，變成丑老婦，相信獵手也不會用箭射殺它，而是遺憾地離去。

鹿失去了愛情，卻獲得了自由。

假如鹿回頭時，依然是鹿。獵手的箭，將無情地射出。鹿也將成為戰利品，奠定獵手的光榮地位。

人與獸，美與丑。在這座源起美麗傳奇的雕像前，都找到了無言的結局。

假如鹿不回頭呢?

海瑞墓

走進海瑞墓園，大雨傾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我感覺到海瑞的悲哀。

做舞臺上的“青天”易，做現實中的“青天”難。不過，再難也難不倒錚錚鐵骨、一身“粵東正氣”的海青天。

為民請命，敢摸皇帝老虎的屁股，只能換來被罷官的命運——對海瑞來說，已在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的是，四百多年后的一場浩劫，他的墓被掘，碑被砸，尸骸被挖出批斗。

我感覺到海瑞的無奈。

雨過天晴，如今墓已修復，碑已重樹。這是歷史對海公的肯定。

中華畢竟是“青天”的正宗生產地，從墓碑的裂縫中依然會走出一代代的“青天”來。

我感覺到海瑞的精彩。

東坡書院

東坡學士，想不到竟會在海南儋州中和鎮東坡書院和你的塑像相遇。

你輝煌過，你瀟灑過，你坎坷過，你顛沛過。

黃州、惠州、儋州……遠離京都、遠離中原、遠離故鄉……貶謫生涯不是夢，塵世間的百般滋味，你品嘗得好辛苦!

然而，颶風凌厲，蛇蟲出沒，瘴霧蒙晦、露宿荒野的險惡環境，不僅未能折斷你人生之劍，反而磨礪㈩更加鋒利的刀刃。你笑傲蒼天，居然寫下了“九死南荒我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的豪言壯語。

你的不幸是你的幸運，也是海南的幸運，海南因為有了你的講學明道，教化日興，瓊州人文之盛，實白公啟之。

雖然你的肉身子公元一千一百年遇赦北歸，你的靈魂卻留在海南，留在儋州，留在東坡書院，留在載酒堂，留在桄榔庵……

“他年誰作與地志，海南萬古真吾鄉。”我明白你晚年的肺腑之言——雖然你只在海南做了短短三年的“瓊州別駕”，你在精神上卻徹底皈依成海南人，你和海南已是魚水難分。

這就是你的人格魅力，這也是海南椰風海韻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