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血指紋

凌　風

枕套上除了有兩條直線形血跡壓痕之外，還有一些其他血跡，其中有一滴血跡，引起了刑偵專家們的高度警覺。這個血跡的形狀不像其他血跡那樣自然，專家們在血跡中發現了一個指紋。

一、兇手仿佛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魔鬼

1990年12月19日，布魯斯的母親去看望女兒，當地打開房門時，眼前的情景讓她難以承受如此沉重的打擊：衣衫不整的女兒倒在床上的血泊中，那景象比所有的噩夢都要恐怖上萬倍……

接到報案，警方迅速趕到現場。他們發現布魯斯房間的窗戶被撬開了，顯然兇手是通過窗戶溜進房子的。但室內沒有入室行竊的痕跡，平整的沙發上也沒有搏斗的痕跡，甚至整個房間都沒有足跡，沒有毛發，沒有指紋，沒有兇器。兇手仿佛是個來無影去無蹤的魔鬼，只留下了受害人半裸的尸體。

布魯斯靜靜地躺在床上的血泊里，本該美麗的臉龐痛苦地扭曲著，心臟部位有一個明顯的傷口，白皙的腿部皮膚上有一些暗紅色的血跡，手上的鮮血清晰地顯出了她掌心的紋路，而十指的指甲下面則透出了清晰的烏紫色，控訴著歹徒的殘暴和罪惡。

驗尸官根據各項證據推斷，布魯斯因心臟被利刃刺中失血過多而死，死前曾遭到了兇手的強奸。負責此案的偵探多頓做出了如下推理：可憐的姑娘在死之前曾流血8到10分鐘，甚至還可能更久一些。就在這個不斷流血慢慢死去的過程中，她受到了兇手令人發指的摧殘。

警方馬不停蹄地開始了調查，初步確定了嫌疑人范圍：布魯斯的幾個鄰居受到了警方的懷疑。

嫌疑人之一是住在布魯斯隔壁的一個男人，他犯有入室行竊和企圖持刀強奸罪，剛被假釋出獄不久。探員們憑直覺認為，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是警方要找的嫌疑犯。

二、專家們在一滴血跡中發現了一個指紋

法醫對尸檢的結果表明，受害人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星期六的凌晨3~4點之間，也就是兩天前的深夜。盡管受害者的尸體上傷痕累累，但致命的一擊，還是心臟部位的刀傷，這一刀幾乎使她流盡了身體里的血。令人沮喪的是，探員們始終沒有找到兇器。但當工作人員仔細檢查從現場帶回的物品時，卻發現枕套上有兩條直線形的血跡壓痕，而壓痕的形狀剛好是一把刀的刀刃部位。

壓痕的血跡濃淡和面積的變化，都表現了一定的方向性，看來兇手曾試圖在這個枕套上蹭掉刀上的血跡。刑偵專家分析了壓痕的形狀，推斷出兇器應該是一把獵刀。

除了這兩條直線形壓痕，枕套上還有一些其他血跡，其中有一滴血跡，引起了刑偵專家們的高度警覺。這個血跡的形狀不像其他血跡那樣自然，專家們在血跡中發現了一個指紋。

這個指紋無疑十分珍貴，因為它可能成為鎖定犯罪嫌疑人的惟一證據。但是，這個血跡中的指紋不僅殘缺不全，而且十分模糊，非常難以辨認，令刑偵實驗室的隱約指紋檢查員提勒十分苦惱。

提勒等檢查員嘗試了各種方法，以期使枕套上的指紋印跡能夠清晰可辨。但是，由于指紋夾雜在枕套上的血跡當中，而枕套上又有紡織紋路，因此他將指紋變得更清晰時，枕套的紋路也同時變得更清晰了，其結果指紋仍然混雜在紡織紋路中，不能成功地分離出來。

多頓又寄希望于警方在現場發現的少量精液。他將精液樣本送到刑偵實驗室，血清測試結果表明，兇手的血型是A型。這個結論使布魯斯那個鄰居的嫌疑被排除了。就在多頓苦惱之時，另一個可疑的人出現在警方的視野之中。

這個人也是布魯斯的鄰居，名叫賴特，是一個黑人青年，有過因持有毒品而被多次拘留的不良記錄。這個家伙身材高大強壯，好像對布魯斯很有點意思，一有機會就用很下流的話挑逗布魯斯。

警方把賴特列為重要嫌疑犯，并對他進行了相關的調查取證工作。賴特表現得倒是很配合，不但按照警方的要求提供了精液標本，并且說受害姑娘是他可愛的鄰居，希望警方能夠早日替布魯斯伸冤，完全是一副心中無愧的坦蕩樣子。

經檢查，賴特的血型的確是A型，與從作案現場提取的精液樣本是一致的。但是，這并不足以確定他就是兇手。一來血型不同于指紋，具有惟一性；二來他有不在犯罪現場的人證。賴特說在案發當晚，他一直和他的女友在一起，對方可以作證。

現在偵破工作的重點又回到了實驗室：要想抓獲殺害布魯斯的兇手，就必須將枕套上的血指紋鑒別出來。

提勒帶著巨大的壓力投入了工作，但就是無法把血指紋剝離出來。提勒當時使用的是傳統的攝影技術，這些技術在一定程度上能將照片上的指紋脊紋與織物的紋路區分開來，但在布魯斯被害一案的指紋分析上，這種技術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難道布魯斯之死又將成為一個破不了的疑案?

就在提勒感到快要山窮水盡的關鍵時刻，突然出現了轉機。在弗吉尼亞聯邦犯罪審判部的刑偵科召開的一次隱約指紋研討會上，剛好有一個分析儀器供應商參會，將他們研究的成像系統帶到了會場。

這套成像系統被稱為圖像增強技術。圖像增強技術的功能，簡單地說，就是分析員只要設置他不想要的像素為濾鏡，就能夠濾掉所有他不想要的圖像，在畫面上只留下他想看見的東西——清晰的指紋。

提勒開始嘗試使用這套軟件處理布魯斯案件中那個模糊的指紋。計算機先是處理枕套的原始圖案，確定織物的紋路色階，然后通過技術操作將之剔除出去，最后只留下指紋的脊狀圖案。但是，這個過程并不像供貨商介紹時說的那么簡單。在計算機進行圖像處理的過程中，需要分析人員不斷修正并確定匹配的濾鏡和恰當的閾值。忙了10個小時之后，提勒終于取得了成功，一個不完全但足夠清晰的指紋顯現出來。

三、警方決定孤注一擲，以謀殺罪逮捕賴特

就在提勒的指紋鑒別工作取得重大進展的同時，多頓也得到了另一條重要線索。本案的主要嫌疑犯賴特曾說，謀殺案發生當晚他一直在其女友那里。但多頓詢問其女友時，他的女友作證說，那晚賴特的確去了她那里，但凌晨三四點鐘左右他就離開了。這就是說，賴特對警方撒了謊。賴特犯罪的嫌疑更大了，幾乎可以肯定兇手就是他，只是苦于沒有直接的證據。

現在的問題是，賴特檔案上的指紋沒有足夠的脊狀紋路，不足以確定它們是否和枕套上的指紋一致。這樣，警方就需要賴特提供更多、更全面的指紋資料。但是，賴特對待探員們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不但不再愿意配合，還指控他們騷擾了他的正常生活。

美國有關法律規定，指紋圖像仍屬于受法律保護的公民個人隱私。如果賴特不愿意提供足夠的指紋，警方就既不能確定他有罪，也不能排除他的作案嫌疑。但是，現場提取的那枚指紋，又是給賴特定罪的惟一希望。于是，警方決定孤注一擲，強迫他接受調查。賴特被捕后，提勒絲毫不敢懈怠和放松。為了盡可能地獲得高質量的指紋圖像，當技術警察給賴特采指紋時，提勒總是親臨現場。

從一根指頭的一側到另一側，從這根指頭到那根指頭，從一只手到另一只手，賴特清晰的指紋被提取出來。提勒花了大量的時間進行對比，在分析對比的過程中，他讓另一位檢查員隨時跟在身邊，監督他做每一件事情，以確保操作準確無誤，結果準確可信。

經過一個月的認真分析和反復測試，提勒終于揭開了謎底：留在枕套上的印跡，是賴特左手拇指指紋的一部分，它和賴特左手拇指的外側完全匹配。這個邊緣部位的脊狀紋路非常難于提取，在一般的指紋檔案中幾乎不可能存在。

四、這個惡棍手握獵刀像幽靈一樣進入布魯斯的臥室

警方根據指紋等證據，決定把案件提交法庭，以謀殺罪起訴賴特。法院為此特別舉行了一次聽證會。

在聽證會上，為了表明圖像增強技術的科學依據，這項技術的發明人之一、刑偵專家林格向與會者做了詳盡的技術解釋：“人眼只能分辨16到32階灰度，而計算機則能分辨256階灰度。所以，枕套上血跡中的模糊指紋圖像被輸入計算機后，織物紋路的灰度和指紋的灰度都能夠被系統準確識別。”與會者被林格的解釋吸引住了。林格繼續說：“在此基礎上，圖像增強技術可以將已經識別的織物紋路的灰度減弱或消除，從而將織物紋路的圖案剔除出去。這樣，深色部分的指紋灰度——也就是脊狀紋路不會受到任何損失，而脊狀紋路之間的淺色灰度——也就是織物的紋路則會變淺或消失。由此，我們就可以得到清晰的指紋?！?/p>

林格在講操作計算機，向與會者演示鑒別指紋的過程。與會者通過顯示器看到，林格利用該圖像增強系統，先將枕套的花紋圖案剔除掉，然后，織物紋路的圖像也同樣被剔除了，這時，人們可以看到，指紋沒有發生任何移動，其脊狀紋路和凹槽的線條也沒有任何改變，但指紋的圖像卻非常清晰地凸顯出來。

但是，根據孤證不能定案的證據法基本規則，只有指紋這惟一的證據還沒有把握將賴特送進監獄。這時，另一項重量級的罪證——那把殺人兇器被很偶然地發現了。

那是謀殺案發生6個門后的一天，賴特原來居住的那座房子的管道出了問題。一位維修人員進入了賴特的房間，為查看管道而拆掉了墻壁的管道隔板，發現管道縫里塞著一個長條形布包。維修工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把裹在被單里面的獵刀。

在刑偵實驗室，刑偵專家利用照相重疊技術，將獵刀的圖案和在布魯斯的枕套上留下的刀子壓痕進行了對比，結果完全一致。

指紋和兇器都已經找到，鐵證如山，賴特無從抵賴，為了避免被判死刑，他如實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事實就像公訴人推斷的那樣，這個惡徒對受害者覷覦己久。

案發當晚，布魯斯大約在凌晨1點下班，勞累了一天的姑娘回家后就徑直上床睡覺了，而且睡得很沉。

大約在凌晨4點鐘，一條罪惡的黑影悄悄來到布魯斯的窗下。那是賴特，他撬開了布魯斯房間的前窗戶，翻身潛入室內。這個惡棍手握獵刀悄悄上樓，像幽靈一樣進入布魯斯的臥室，熟睡中的布魯斯恬靜安詳，比白天還要美麗。這使賴特心中的邪念越發難以抑制，他輕輕地上了床，在一種貓戲老鼠的邪惡心態驅使下，用冰涼的刀尖從布魯斯的下巴劃到胸口。突然醒來的布魯斯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本能地想要掙扎，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呼救，就被賴特的獵刀刺中了心臟。鮮血噴涌而山，可憐的姑娘停止了掙扎。就在她慢慢流血死亡的過程中，賴特又以極其令人發指的殘暴方式將她強奸。事后，這個惡魔仔細清理了可能留下的痕跡后，幽靈般從容地離開了現場。

但是，賴特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在枕套上擦拭刀子的血跡，只那么輕輕地一觸，就留下了兇器的壓痕，這和后來在他的房間里找到的獵刀的形狀完全一致。而且，他根本沒有想到，雖然枕套的紋路留不下他的指紋，但枕套上死者的鮮血，卻留下了他左手拇指的部分指紋。先進的圖像增強技術，使這枚指紋得以成功提取，最終成為他殺人的鐵證。

最后，這個窮兇極惡的歹徒被判處四次終生監禁，他將在死囚牢房中了卻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