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通局長洗錢連環計

朱曉華

廣西梧州市交通局原局長林顯富利用手中的職權，多年實施犯罪，大肆私分國有資產839萬多元、挪用公款147萬多元、貪污公款255萬多元、收受賄賂80萬元。

林顯富具有較強的反偵查能力，他通過合法方式實施犯罪，屬于智能型作案，手段極為隱蔽，而且以“零口供”對抗審查。檢察官大智大勇，尋蹤覓跡，經過一年多艱難曲折的調查取證，終于查實了林顯富的犯罪事實，破獲了這起職務犯罪1320多萬元的大案。

2005年4月23日，梧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貪污罪、受賄罪、挪用公款罪、私分國有資產罪判處被告人林顯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調動拒不交接班，秘密監控尋蹤跡

2002年10月，廣西梧州市交通局局長林顯富被調到市經貿委任黨組書記。當時，他聲稱有病外出到廣州檢查身體，沒有到經貿委報到，也沒有跟新一任交通局長交接班。開始人們不以為然，以為他只是心里想不通，也可能真的到廣州治病。然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組織部門和有關單位多次通知他回來，他總是在電話中以種種理由推托，一直到年底也沒見人影，使得交通局無法正常開展工作。

這一異常情況引起了梧州市委、市政府的重視和檢察機關的警覺。林顯富擔任交通局局長期間，還兼任梧州市恒通發展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而近幾年經由交通局和恒通公司建設的橋梁、高等級公路不勝其數，運作的資金尤為巨大。林顯富一再拖延交接班，其中是否有見不得人的隱情？梧州市委、市政府決定，對林顯富擔任董事長的恒通公司進行審計。

審計發現，恒通公司自1995年成立以來，所有的重大工程均未作結算！而且，恒通公司有大量資金通過銀行轉到南寧富仁科貿責任有限公司。由于沒有結算且賬目混亂，審計沒有任何結果，但種種跡象表明林顯富有重大犯罪嫌疑。

檢察機關迅速將林顯富納入視線，開展秘密初查，并對他進行秘密監控。初查發現，恒通公司涉嫌經濟違規問題11處之多，并初步掌握林顯富涉嫌挪用公款、私分國有資產的一些疑點。

2003年5月21日，梧州市檢察院抽調精干力量成立專案組，經過兩個多月的調查，收集了大量證據材料，但由于林顯富作案手段極為隱蔽，一直沒有掌握他犯罪的確鑿證據。

2003年8月7日，梧州市檢察院經過半年多的秘密監控，查明林顯富確有重大犯罪嫌疑，決定立案偵查，并將此案命名為“0387”專案。

8月12日，梧州市檢察院偵查指揮中心在公安機關的協助下，在貴州省六盤水市的一個山區公路邊大排檔餐館，將外出流竄、惶惶不可終日的林顯富控制歸案，交由梧州市紀委雙規。雙規期間，檢察機關基本查清林顯富涉嫌私分國有資產、挪用公款的犯罪事實。

造假賬私分國有資產，發錢就像“漲洪水”

梧州市地處珠江流域中游，匯桂江、潯江、西江于一處，由于三江匯流，梧州市必然遭遇每年一度的洪水襲擊。在梧州市交通局，許多人對“洪水”這個詞尤為津津樂道：“我們單位的福利——發錢就好像漲洪水一樣，而且一年要漲好幾次！”

這“洪水”主要源自恒通公司。恒通公司于1995年12月由梧州市交通局和公路局共同投資成立，法人代表為時任交通局長的林顯富，公司投資主體屬國家機關，投資行為為國有資產投資，企業性質為國有企業。

“0387”專案組成立后，當即組織財務人員，對恒通公司及其屬下的10多個分公司的財務進行全面清查，發現恒通公司有大量款項轉賬到交通局屬下的施工二所。

這施工二所其實是個空殼子，沒有承建過任何工程，只有一個銀行賬戶，實際上是林顯富等人為交通局私設的小金庫。1996年至2001年間，林顯富先后指使交通局的財會人員與恒通公司暗箱操作，將恒通公司590多萬元的公款轉至該賬戶，以勞務費等名義發放給交通局的干部職工，其中林顯富個人分得10萬多元。他們每次私分幾十萬元，就像洪水爆發一般大筆大筆地發放。

2001年2月至2002年2月，林顯富指使交通局的財會人員通過下屬公司梧州市交通建設機械施工公司路橋分公司，用虛構工程計價單的形式套取公款221萬多元，從南岸公路改建工程經理部提取公款27萬多元，在交通局內部進行集體私分。

林顯富號稱敢想敢干，大肆吹噓自己的政績修了多長的公路建了多少的橋梁。他大權獨攬，既是交通局長又是恒通公司董事長，既是管理者又是執行者，從而導致權力監督失控。

另修渠道挪用公款，制造合法假象掩蓋真相

林顯富現年50歲，梧州市富川縣福利鄉人，從基層任鄉團委干部、派出所所長、黨委書記，升至富川縣副縣長、梧州市公路局黨委書記，1995年至2002年任梧州市交通局黨委副書記兼局長。

林顯富步步升遷的發跡史，可以說與他的“心計”和“膽略”有關。他擔任鄉黨委書記時，一位上級領導要到富川檢查工作，縣里計劃搞一個“萬人冬修水利”場面迎接領導視察，便召開各鄉鎮領導會議。在沒人敢表態的情況下，林顯富自告奮勇，拍著胸脯把任務擔了下來。他果然搞了一個轟轟烈烈的場面，博得個有改革開放精神、能干事的好名聲，后來便當上了副縣長。林顯富升至正處級干部后，心里的貪欲隨著手中權力的增大而膨脹，而且他曾擔任過派出所所長，有較強的反偵查能力，在實施犯罪時更是工于心計，精心策劃。

專案組在偵查中發現，林顯富的高明之處在于他善于制造合法假象實施犯罪，通過合法的方式轉入非法，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專案組決定重點清查林顯富通過合法的公司、合法的轉賬實施挪用公款、貪污受賄的犯罪事實。

專案組緊緊盯住林顯富通過恒通公司把大筆工程款轉到南寧富仁科貿責任有限公司的線索，并向自治區檢察院反貪局請示對這一線索重點偵查。自治區檢察院副檢察長、反貪局局長鄧海華聽取匯報后，當即派員協辦此案，將富仁科貿公司經理劉止平拘留審查。

劉止平原是廣西群眾藝術館干部，當年為采訪報道“萬人冬修水利”場面而結識了林顯富。2000年1月，劉止平想成立一個公司，因無資金向林顯富提出借款。他成立公司的目的是想借雞生蛋“空手套白狼”，沒料到林顯富更是棋高一著，他要借此控制操縱一個與自己“不沾邊”的公司，作為轉移恒通公司大筆資金的跳板，以達到侵吞國有資產的目的。于是，兩人一拍即合。

2000年2月，富仁公司成立，幾個股東是虛構的，劉止平任經理其實是擋箭牌，林顯富實際上是幕后老板，富仁公司的任何資金調度都要經他批準。由此，梧州恒通公司的大批資金通過合法途徑源源不斷地轉到南寧富仁公司。其間，林顯富指使劉止平將其中的部分公款轉出供自己及其家人揮霍使用。

林顯富擔任梧州市公路局黨委書記時，以其家人的名義在家鄉投資成立了富川富人公司。2001年間，劉止平將恒通公司的89萬元以購貨款的名義“置換”到林顯富的妹妹林玉嬌的賬戶上；2003年1月8日，又將恒通公司的8萬元轉至富川富人公司。

施放煙幕彈貪污公款，結幫派撈錢方便

劉止平沒有投進一分錢資金，卻當起了公司經理，有著大把大把的錢花。曾經作為一個文化人的他，在接受訊問時竟然恬不知恥地坦言：他為富仁公司命名，取的就是“為富不仁”之意。這也是林顯富及其牽出的9個犯罪嫌疑人的共同特征，他們置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于不顧，大肆斂財，貪得無厭。

專案組在偵查過程中發現富仁公司有5張收據，內容是恒通公司先后收到富仁公司的投資款和借款224萬元。原來，這5張收據是林顯富等人偽造的，目的是把恒通公司的公款套出來存放在富仁公司。林顯富曾毫不掩飾地對劉止平說：這些錢先放在這里，我想什么時候用就什么時候用。

而后，在林顯富的授意下，劉止平通過富仁公司將這些錢轉到貴州的一家煤礦，而這家煤礦與富仁公司毫無關系，真煤礦的老板是林顯富的妻弟何勇軍。資金由恒通轉到富仁，再由富仁轉到煤礦，看是合法，實際上是林顯富把這大筆的錢據為己有，交由其妻弟何勇軍在貴州投資做個人煤炭生意和經營煤礦。

林顯富套取公款的貪污手段隱蔽，而他合伙集體貪污的“明火執仗”也很工于心計。他在恒通公司屬下的江西吉安市恒通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承建的吉安火車站廣場項目中，就施放了“只虧沒盈”的煙幕彈，將虛開的工程計價單列為工程支出，套取了公款19萬多元。

2004年4月，梧州市檢察院反貪局長陶洪新帶領專案小組前往深圳，搜查林顯富的情婦、吉安恒通公司副總經理周俊旋的三處住房，發現了吉安恒通公司的36張工程計價單存根聯。正常的工程計價單是由工程施工員填寫的，而這些存根聯上只有時間、金額，沒有施工員的簽字，更沒有管理人員、財會人員、總經理的簽字。憑著職業的敏感，陶洪新意識到此案的又一新線索，但案發前周俊旋已經出國留學，無法找她核實。檢察長盧惠盛、副檢察長葉建輝聽取匯報后，當即決定組織力量對“0387”專案進行新的突破。

專案組鎖定了林顯富的親信吉安恒通公司總經理姚佩才、副總經理陳景明、顧問彭文海，很快突破了這一隱沉6年之久的集體貪污案。

1998年初，江西吉安火車站廣場工程接近尾聲。一天，周俊旋把姚佩才等三人召集到辦公室，說“老板”（林顯富）要求從公司取出300萬元來給梧州恒通公司的元老們買房子和發獎金。有人認為這么多錢不好開支，周俊旋卻說：這么大的工程哪兒不能加上這幾百萬？提出虛開工程計價單從賬上套錢出來。因周俊旋與林顯富有特殊關系，姚佩才等三人只好同意。第二天，周俊旋拿出一疊開好的工程計價單，讓他們分別在“計算”、“工務”、“主管”欄上簽名，然后各自偽裝筆跡填寫收款人姓名。周俊旋利用這些偽造的單據提取了公款19萬多元。后來，林顯富借口為了公司的未來發展，于2000年12月以公司的名義把周俊旋送到美國留學。周俊旋臨走前還在單位撈了一把，讓林顯富批給她70萬元的“借款”。

林顯富善于拉幫結派，他用的人都是“自己人”：同鄉、親戚、朋友。他的崗位一變動，隨從人員也隨之變動。因而，他無論到哪里都結成一張牢固的關系網，即使被免去交通局局長后，他還以考察的名義讓彭文海從江西吉安恒通公司取出11萬多元公款供他使用。

設“連環套”漂白贓款，“零口供”也難逃懲罰

林顯富幾乎是以“零口供”來對抗檢察機關的調查的。他辨稱向公路局的借款是支持福利鄉搞農業開發，私分恒通公司公款是按“常規”給職工發福利，自己無罪可言，而對于挪用貪污公款、收受賄賂等更是一概否認。然而，專案組迂回突進，深挖案源，搜集了他利用職務犯罪的大量鐵證。他收受80萬元賄賂的犯罪事實就是其中的典型一例。

專案組在搜查時發現，林顯富家里有一張100萬元的借條，借款人為梁亞洪，擔保人為唐吉秋，被借款人為黃道明，看上去與林顯富毫無關系，但借條為什么在他手中？經過偵查，專案組終于揭穿了林顯富精心設置的一個漂白80萬元受賄贓款的“連環套”。

1995年，廣西南寧建設標準工程公司第六公司承建梧州市藤縣滕州大道2.5公里的工程，并獲得滕州大道兩旁的土地經營開發權。第六公司的實際操控者為原梧州地區建委干部覃靖評（其弟為第六公司法人代表），他因為資金緊張與林顯富商議，達成由第六公司與恒通公司聯合開發滕州大道旁土地的協議，第六公司便得到了恒通公司的投資款560多萬元，緩解了資金困難。

1997年4月21日，林顯富打電話給覃靖評說他幫了他的大忙，現在他有急用，要80萬元應急。覃靖評想到工程還要靠林顯富幫忙，就用妻子的名字辦了個80萬元的存折，送到林顯富家里。

這期間，江西吉安恒通公司承建的吉安火車站廣場項目有個裝修工程，林顯富將此工程交給自己的老表唐吉秋，并要求唐先墊資100萬元。唐吉秋及其合伙人梁亞洪說一時間無法湊足錢，林顯富便主動提出借錢給他們。5月5日，林顯富將這80萬元存折交給唐吉秋、梁亞洪，并要求他們開具一張“黃道明”（假名）為被借款人的100萬元的借條給他。

這一連環套可謂高明之至，林顯富受賄不拿現錢拿存折，存折也不是他的名字；他沒有把錢直接取出來使用，把錢借出去借條也沒有自己的名字，從而輕松地借他人之手把贓款從銀行里轉了出來，而自己則可以憑借條索還并從中多賺了20萬元。

林顯富的作案手段在廣西罕見，僅從賬面上看手續都是合法的，沒留下任何犯罪痕跡。在沒有任何具體線索的情況下偵破這起1320多萬元的大案，可以說是廣西檢察機關堅決查處職務犯罪、懲治腐敗的一個大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