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身”案的抗訴

鄭民行　良　辰

2005年3月中旬，引起社會和全國法學界普遍關注的河南網上“賣身”第一案終于塵埃落定，這是河南省和鄭州市檢察機關辦理的首例網絡侵權抗訴案件。女網民辛寧（化名）一、二審均敗訴，檢察監督部門了解到事件經過后及時介入，由河南省檢察院對此案提出抗訴。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提審判決，撤銷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民事判決，判決鄭州市通信公司公開向辛寧賠禮道歉，并賠償精神撫慰金1萬元。

網上被“賣”，女教師憤起維權

2003年3月31日凌晨零時30分左右，酣睡正濃的鄭州某中學未婚女教師辛寧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驚醒。拿起聽筒，里面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說著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辛寧立時睡意皆無，驚得一下子扔掉了電話聽筒。誰知沒隔多久，鈴聲接連響起，不斷傳出陌生男子下流的聲音，都說是一家網站有帖子注明辛寧要“出售身體”。辛寧懵了，趕緊打開電腦，果然在河南省通信公司鄭州分公司（以下簡稱鄭州通信公司）開辦的商都信息港網站《跳蚤市場》欄目上，找到了一條標題為“出售身體”的信息：出售身體，價格50元一次，我是女的，想交朋友，聯系人辛寧，并附有家庭電話號碼。而這條信息竟然被發帖人baohuhu連續發表了7次！

辛寧感到無比憤怒，第一個反應是馬上撥打了《鄭州晚報》的新聞熱線。值班記者郭某接聽了辛寧的電話，對辛寧表示了同情，并讓辛寧向律師進行法律咨詢，同時郭某打電話給商都信息港要求刪除該有害信息。可到了早上8點，緊張了一夜剛剛睡著的辛寧又被騷擾電話驚醒了。辛寧的朋友們也打來了電話，詢問她是怎么回事。心存疑惑的辛寧再次登錄網站，發現那七條侵權信息仍然留在網上！

辛寧哪還有心情坐在家里，她立刻來到某律師事務所找到劉律師，劉律師建議辛寧報警。下午劉律師接受辛寧委托后向商都信息港打電話，要求刪除該信息。可到了當天晚上8點，信息還沒刪除，而辛寧接到的騷擾電話就更多了。無奈之下，辛寧和律師來到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網絡安全監察處報案，該處的民警賈某立即打電話通知商都信息港網站提供侵權信息的資料。本以為平安無事的辛寧回到家中，孰料騷擾電話還是搞得她一夜不得安寧，因為那幾條侵權信息仍然未被刪除。直到4月1日早上9：45分，網站才刪除了信息。

然而，事后商都信息港的主管部門鄭州通信公司卻稱，4月1日上午9時之前他們沒有接到任何有關這7條侵權信息的投訴。只承認在4月1日上午9點10分，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網絡安全監察處的民警賈某打來了電話，他們便立刻按要求調取了相關信息的歷史記錄，并于9時45分左右向監察處提供了有關記錄及信息發布人的資料，同時刪除了該有害信息，已經履行了相應義務。雙方就此產生了爭執，辛寧一氣之下，將網站和其主管部門一并訴至鄭州市二七區人民法院，要求鄭州通信公司及商都信息港公開賠禮道歉，賠償精神撫慰金一萬元。同時鄭州市公安局經過調查也將信息發布嫌疑人baohuhu鎖定另案處理。

接連敗訴，網民永遠是弱者？

2003年7月20日，鄭州市二七區人民法院經過審理認為：公民的名譽權受法律保護，由于過錯侵害他人人身、財產的應當承擔民事責任。名譽權的責任構成適用于過錯原則。侵權言論發布人是侵權賠償責任人，而商都信息港在接到辛寧投訴后，能積極配合公安機關追查犯罪嫌疑人，提供入網資料，刪除有害信息，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商都信息港已履行了法定義務，其行為沒有過錯，不構成名譽侵權。辛寧要求鄭州網通和商都信息港承擔名譽侵權責任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不予支持，判決駁回訴訟請求。

辛寧不服一審判決，向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認為：辛寧提供的有關證據，因證人無正當理由未到庭作證、有關證據因不能提供通知到通信公司的具體人員姓名及電話等原因不予認定，而根據法庭現有的證據，認定鄭州通信公司于2003年4月1日上午接到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網絡安全監察處的通知，于2003年4月1日9時45分全部備份、刪除了7條有關上訴人辛寧的有害信息，因此，鄭州通信公司無明顯過錯。2003年11月18日，鄭州中院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判決。

一、二審的敗訴，使辛寧在精神上產生了極大的壓力。她漸漸出現了幻聽、幻視的現象，感覺鄰居、同事都有意疏遠她，在議論她的事情，說她不是個好女人。單位里的同事也說辛寧前后判若兩人，以前開朗樂觀，輸了官司后常悄悄流淚，因一點小事就會發很大的脾氣，根本不能正常工作。2003年7月份，辛寧因精神恍惚出了車禍，右腿骨折。2003年年底全校聘任中，辛寧因無法再進行正常的教學工作待崗。遭遇多重打擊的辛寧變得極度抑郁和絕望，甚至產生了輕生的念頭。

主動監督，檢察院提出抗訴

2003年12月的一天，時任河南省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的姜建初（現任最高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在查閱網上新聞時，看到了媒體對于辛寧案件的報道。這個案件立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視。很快，姜建初副檢察長就打電話給鄭州市人民檢察院民行處，通報了他在網上看到的這一則新聞，要求鄭州市人民檢察院對這起網絡侵權案件主動介入，查明情況，依法處置。

市檢察院立即與辛寧取得了聯系。而此時的辛寧對檢察機關的工作卻抱著懷疑的態度，她擔心檢察機關不能為她主持公正，雖然身在市檢察院民行處的辦公室，卻一言不發，只是盯著檢察官們忙碌的身影發愣，一坐就是一天，中午也不回家。而檢察官們始終熱情地對待辛寧，每天都耐心地給她解釋法律問題，還和她拉家常、慢慢地疏導她的情緒。終于，辛寧開口哭訴了她的遭遇。在正式拿到了辛寧的書面申訴材料后，鄭州市人民檢察院立刻指派業務骨干和計算機專業人員迅速開展調查。他們在一個月內走訪了數十名知情人，制作了上千頁的案卷材料，充實、固定了各項證據，形成了嚴密的證據鎖鏈。經過縝密地分析討論，鄭州市人民檢察院民行處認為，原二審判決認定商都信息港于2003年4月1日上午接到鄭州市公安局公共信息網絡安全監察處的通知、于2003年4月1日9時45分全部備份、刪除了7條有關辛寧的有害信息的主要證據不足，沒有依法傳喚主要證人出庭作證。遂以判決不當為由向河南省人民檢察院提請抗訴。

河南省人民檢察院受理后，檢察長王尚宇、副檢察長姜建初都專門接見辛寧，了解情況，并對案件的辦理作了重要的部署與安排。省院民行處在兩天內就完成了卷宗的審查工作，并在法律法規和法理上進行了深入研究，在網站是侵權還是怠于履行法定管理義務上做了重點探討，提出通信公司明知其網站傳輸有害信息，仍未立即刪除，是怠于履行法定義務，其行為違反了有關規定，有顯著過錯。2004年4月21日，河南省人民檢察院向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抗訴，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決定對該案提審。

不是尾聲，民行監督任重而道遠

2004年8月18日，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這起網絡侵權案進行了不公開審理。經審理認為：鄭州通信公司的證人是本單位職工，與本案有直接利害關系，其他證人與本案無直接利害關系，證言的效力大于通訊公司的證人，因此認定商都信息港于2003年3月31日接到辛寧等人要求刪除有害信息的電話后，未將有害信息立即刪除，致使該信息在更大范圍內傳播，從而加劇了對辛寧的傷害之事實，應予認定。其他事實與原審認定事實相同。

2005年3月9日，河南省高院作出終審判決：檢察機關抗訴申訴人申訴有理，應予支持。撤銷鄭州市二七區法院和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鄭州通信公司向辛寧賠償撫慰金1萬元，并在網站上公開向辛寧賠禮道歉。

拿到判決書后，辛寧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陰影終于散去，她要開始一段嶄新的生活了。

辛寧的這個案件因檢察機關主動介入、認真審查、依法抗訴，才使當事人的合法權益得以維護，確實給了我們很多啟示和感嘆。如果辛寧沒有得到檢察機關民行抗訴這一公力救濟，這個案件會是什么結果？老百姓對檢察機關的監督職能確實還是知之不多、知之不廣、知之不足。對于涉及計算機網絡發生的民事法律行為和刑事犯罪，在法律規定不明確或者暫時缺位的情況下，審判機關內部因對法律理解和認識的不同導致完全不同的判決，檢察機關作為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確實是任重而道遠，不能缺位、不能等待，尤其是民行檢察部門，必須從維護社會公平正義出發，與時俱進，拓寬眼界、主動監督。

河南省人民檢察院民行處檢察官張新民針對辛寧一案談了它的法律意義：此案的訴訟過程和再審判決結果，體現了公民依法維權意識的增強，體現了法律對不同訴訟主體同等予以保護的理念，體現了司法的公平與公正，也說明了檢察機關實施法律監督的必要性。同時，通過該案，也提醒每個公民和法人在民事活動中，應當遵守法律法規的規定，在行使權力的同時，一定不要忘記積極地履行法律規定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