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宇

薩爾斯堡位于奧地利西部,是德奧邊界上的一座城市,坐落在阿爾卑斯山腳下,歷史悠久,城市的面積不大卻保留著古老的城堡、教堂和很多古典風貌的街道和建筑。薩爾斯堡每年都舉辦音樂節,屆時來自世界各地的音樂家都來此表演,薩爾斯堡的居民和在此的游客可以免費欣賞;同時該城市是著名音樂大師莫扎特的故鄉,也是電影《音樂之聲》的拍攝地。音樂和莫扎特文化已滲透到薩爾斯堡人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因此薩爾斯堡被稱為音樂之鄉。
在薩爾斯堡的任何角落都能聽到音樂,街上到處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藝人表演著各自的音樂,有歐洲的橫笛,俄羅斯的銅片手風琴,非洲的鼓藝,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奇怪樂器,甚至你還能聽到正宗的蒙古呼曼……一陣節奏明快的弦樂傳進了我的耳朵,循著音樂的方向我見到一個由四個秘魯男子組成的小樂隊,他們都個子不高,膚色較黑,黑發黑眼,身上披著手織的色澤鮮艷的毯子,圖案和質地很像西藏的氆氌。兩個人彈吉他,一個人彈一把很小的吉他,還有一個人負責鼓和排蕭,鼓槌上還系著串鈴。排蕭是很細小的上下雙排的那種,系著彩色的線絳。他們的服裝和演奏的音樂都很有民族特點,隨著音樂的節奏輕輕擺動著身體。到旋律的高亢處他們分聲部齊聲歌唱,和聲非常好。在前面的地上擺著一個打開的吉他盒子,盒子里放著兩種CD光碟,盒蓋則作為一個賣藝收錢的容器,里面已經有了一些亮閃閃的歐元硬幣。我比較喜歡特色音樂,尤其是這種在國內不易搞到的音樂資料。于是就打算買一張CD。可能是看見我打算買CD,一個吉他手就停下演奏向我走來,其他演奏者不露痕跡地把他的聲部的缺失彌補上了。這個吉他手很年輕,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我問他這些CD是否是他們自己錄制的,他說是,全都是他們自己演奏并演唱的。我又問這些光碟是聲樂還是器樂,他回答說,一種是聲樂另一種是器樂,我決定買一張器樂的CD,他說讓我先別著急買,先聽他們演奏一曲這張CD里的曲子,聽完再決定買不買。我挺受感動的,為他們這種誠實,大氣的態度。他們四個小聲商量了一下,只見鼓手一打節奏,音樂就起來了。啊,太動聽了。音樂節奏是四二拍子,音樂邏輯為每小節兩遍,反復吟唱,有點類似波爾卡但又有很大的不同。演奏者隨著音樂擺動著身體,腳下也在變換著步伐,音樂是典型的南美山地特色,結構簡單,風格質樸,但卻很有感染力。并體現出了南美音樂以節奏為主的特點。他們的表演輕松隨意,但卻認真投入。一曲結束后,我問那個吉他手他們會不會演奏秘魯老歌《山鷹》,他說會,于是四個人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一合計,那個鼓手就用小排蕭緩慢地吹出了樂曲的引子,接著鼓和吉他同時響起。這時四個演奏者一邊演奏,一邊前后排成一排像火車一樣向前移動,又像蛇一樣反復蜿蜒。呈現出一種舞蹈的美,視覺效果非常好,那個鼓手是這列火車的車頭,也是樂隊的靈魂,他掌握著每首曲子的音準和節拍。突然音樂的節拍快了一倍,火車的隊形也散了,樂手們開始模仿老鷹的飛翔形態盤旋挪動,并以不同的音高同聲歌唱,歌詞可能是他們本民族的語言,我聽不懂,但這并不妨礙我對這首歌的理解和接受。透過音樂我仿佛看到了南美廣袤的大地,巍峨的高山和成片的森林,看到了草地和河流,看到了高天上的神鷹披著金色陽光,看到了成群的駱馬和駝羊。這首樸素的歌經過這些土著演奏家的演奏和演唱,比起我以往聽過的顯得更加充滿生命力,并變得更富有感染力,這種感染力又逐漸變成一種巨大的震撼,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的心,它喚醒了我內心的感動,感覺他們對這首歌的演繹離我的心靈是那樣的近。一瞬間我差點涌出了眼淚。這是我所聽到的最好的音樂了。秘魯音樂對他們來說是鄉土的,就像京劇、數來寶之于我們。所以他們表演起來輕松自然,駕輕就熟。因為他們對自己土著音樂文化的了解和相互之間的熟悉,他們的表演又有很大的即興和隨意性,同一首曲子經他們表演若干遍,每一遍都互不相同。他們的音樂外人是模仿不了的。即使仿得了形也仿不了魂,我聽到了安第斯音樂的魂。
演奏完畢,那個吉他手我問從哪里來,我說我從中國來。他說,中國,我去過,他在2000年去過北京。我問他們從哪里來,他說是秘魯,他們曾到過很多國家和城市,我買了兩張CD,然后又把口袋里的一大把歐元硬幣全部放進了他們的吉他盒里,互道珍重后,我就離開了。離開他們的那整個晚上,心里一直想著這首歌的旋律和那幾個樂手的身影。那些太陽的子孫,瑪雅人的后裔。他們坦誠自然,友好自尊,不慍不火,內斂的同時又樂觀開放。并不因為自己賣藝的身份和流浪的生活而自卑。他們的藝術和修養表明他們是真正的藝術家而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街頭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