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秋天

衛魁羊

都說秋天之美，屬于金黃。然而，在立秋之后，身入位于滇東南的中國辣椒之鄉丘北縣的樹皮彝族鄉，人們會強烈感受到秋天蘊含的另一種美，那就是鮮紅之美。

無處不風光的云南，以其獨特的高原地貌與人文景觀，造就了“石頭長到云層外”、“背著娃娃談戀愛”之類云南十八怪等神奇多彩的滇文化，就拿地名來說，我的家鄉丘北的鄉村地名就奇特有趣，像普者黑、膩腳、樹皮等地名就讓人感到神秘莫測。老輩人常說地名有如人名，取對取好了可以惠及一生，風光一世，我不相信此類說法有何玄機和奧秘，可撒尼人民聚居的普者黑確以其世間少有的山水田園風光成為國內外游人爭相一睹風采的國家重點風景名勝區。而膩腳，也是一個盛產陳年佳釀美酒飄香的地方。再看樹皮，這又是一個在金秋十月用鮮紅辣椒寫就紅色之美，讓人品味到秋天另一種節奏和韻律的美麗彝鄉。當然，這些熱土呈現的耀眼光芒并非緣于她有著奇特的地名，而是在于她盡情舒展的自然生態之美與大氣恬美的民族生活畫卷。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金秋，是樹皮鄉彝族人民一年里最大的節日，較之“上天下地星辰滿”的火把節更令農家人欣喜和情懷激蕩。進入十月，帶著踏足鄉間的輕松和愜意，我游走于樹皮鄉的田疇和大小村落，看到的是連綿數萬畝的土地身披火紅的衣裝，一棵棵密集生長體態矮小的辣椒樹上墜滿了紅潤鮮活的小辣椒，視野里的景狀如偏好紅色的畫家用大寫意的手法，把起伏連綿的樹皮壩子描繪得異常壯觀迷人。在村莊里，農家屋舍好像也懂得“天涼好個秋”的詩情畫意，每一戶農舍的墻體上都掛滿了密集串連結滿紅辣椒的辣椒樹，遠觀近看是黑瓦紅屋火紅一片，仿佛冬日里一群T型臺上的模特披上鮮紅奪目款式各異的棉毛外套，煞是好看。

人生與大自然總是自由而又親密融合著的。對于樹皮椒農種辣椒的歷史，我沒有仔細的考證過，但確切地說至今已有三百余年的發展史。起初當地農民僅自種自食，后來在土特產經濟的驅動下，小辣椒又一改“久駐深山人未識”的狀態，老歌煥發新聲，呈燎原之勢成為當今丘北發展縣域經濟中的“公司基地農戶市場”捆綁在一起的富民興縣大產業，年種植面積達十余萬畝。丘北小椒因其個體均勻、色澤紅潤、香辣可口、營養豐富的特點聲名遠播，長年暢銷海內外，辣椒系列產品也成為親朋饋贈的佳品，丘北因此戴上了中國辣椒之鄉的桂冠。丘北人不僅種椒還善于品椒，并有女人食椒容顏更美，男人食椒陽氣更足的說法。可以說，丘北城鄉群眾進餐時無椒不成席，凡煎炸烹煮食物必須以辣椒為作料，無椒便食無欲，飲無味，什么辣椒圈、油辣醬、油炸個個辣都能成為一盤人人爭相動筷的開胃菜，就連招待到普者黑的賓客，當地的賓館飯店、農家樂也會自豪地備上一道油炸干椒推薦品嘗。有著如此質樸熱情、勤勞聰慧、嗜椒愛辣的民族，丘北辣椒哪會不走出深閨，耀眼于世哩!

“遵四時以嘆逝，瞻萬物以思紛”，大自然四季變幻的美，總是美得讓人傾心，叫人感懷心動。感受丘北辣椒的鮮紅之美，就要到丘北辣椒主產區樹皮彝族鄉去，這里有秋季敢比金黃用紅色辣椒織就寬闊無邊的天然紅地毯，見證著彝鄉一年的風調雨順與五谷豐登。當金秋來臨辣椒編織的大紅地毯在廣袤的鄉野舒展開來時，彝家女人節日里方可見到的艷麗擺裙便會在無盡的秋風里、火紅的辣椒地里晃動飄舞起來，歡笑聲和牛鈴聲在地頭交織鳴響。在洋溢著收獲喜悅的農家小院里，椒農們或采摘運回的鮮紅小椒，或捆綁串連一棵棵辣椒樹懸掛晾曬到房前屋后的墻體上和家中眾多果樹間拉起的繩索上，那勞作的情景好似海灘上的漁家女在晴日里織網曬網一般，這一切的景致使站立一旁駐足良久的我捕捉到了一種滲透在心靈深處的金秋神韻。

紅色的秋天，這是十月間生命綻放璀璨奪目的珍稀花簇，如高原上一道亙古的風景，任云卷云舒，花開花落。

夕陽西下，高遠純凈的天空也如辣椒地般通紅一片，鄉間過客終究要離去，帶著悠悠的情思，想到劉禹錫“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去，便引詩情到碧霄”的詩句，回頭再瞧那些淡淡炊煙下掛滿辣椒一身鮮紅的農家屋舍，我禁不住血熱眼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