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馨
雪鴿的父母是上海知青。16歲那年,她從蘇北鹽城來到上海的奶奶家。雪鴿的到來,使原本就住房緊張的叔叔嬸嬸十分不快。寄人籬下的生活使雪鴿無法快樂,她常常一個人爬上小閣樓無言地望天,獨自地想家。有時,她恨不能立即背起行李飛奔離去。可是,為了讓父母退休后重歸故里,雪鴿默默地忍耐著,更加發奮地學習。
在大學里,雪鴿迎來了初戀。男友是學生會主席,他的優秀與才氣、體貼與溫情讓她暈眩、陶醉。畢業后,經男友推薦她順利進入了一家房產公司擔任銷售助理。然而,完全沒有預兆,男友“愛”上了一個金發碧眼的法蘭西女人,只給她留下了一束玫瑰花和一張小卡片,上面寫著:“對不起,我愛你!”
雪鴿把自己關在租住的小屋里,萬念俱灰。一天,當她在鏡子里看到自己憔悴不已的面容,望著被掏空的錢包,她才不得不想到,沒有他,自己還得活著,并且要活得更好,因為自己還背負著父母的殷殷期望。
雪鴿很快振作起來。她每天穿戴得一絲不茍,向那些腰纏萬貫的客戶推銷一幢幢豪宅。從地理位置、環境設施、庭宅院落一直介紹到衛生間的瓷磚,無論客戶有多少挑剔和多少質疑,她都必須和言悅色,態度謙恭,哪怕客戶最后說聲“NO”,也得面帶微笑地說:“謝謝,浪費你寶貴時間了!”這就是雪鴿的工作。
繁忙與疲憊讓雪鴿暫時忘卻了傷痛。她以超支的精力去換取事業上的進展。就在此時,另一個男人出現了。他叫林謙秋,是新加坡國際商業工程有限公司總裁,41歲。他有意要購買豪華的“玫瑰園”別墅,雪鴿一點也不敢怠慢。
那天,林謙秋很有紳士風度地為雪鴿打開公爵王的車門。當他踩下油門時,雪鴿也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玫瑰園是高品質的歐式別墅群落,銀行提供10年60%按揭……”
雪鴿滔滔不絕的介紹并沒有激起林謙秋多大興趣,他似乎對玫瑰園滿不在乎。雖然眼前這位林總裁言談舉止頗有紳士風度,但作為女人,雪鴿還是本能地撐起了保護傘。
車子駛入玫瑰園別墅區。林謙秋說:“我們進去看看。”然后十分果斷地朝DF~15座走去。雪鴿心里暗自驚嘆,這姓林的真是好眼力,這是整個別墅區方位最好的宅第。
林謙秋十分內行地察看了廳、室、衛、廚和所有設施,根本無需雪鴿的介紹。然后,他說了一句:“請將衛生潔具換成日本的TOTO牌。我們成交。”
雪鴿驚詫不已,簡直無法相信竟會有如此爽快的買賣,她說:“十分感謝您,您作了最明智的選擇。”
林謙秋說:“我最明智的選擇是:你也是成交內容之一。”那語氣里沒有輕浮不恭,充滿誠懇。“到我們公司來,我會成就你,讓你更有作為。”
那一刻,雪鴿什么也來不及想,她只覺得,她聽到了一個總裁的聲音。
四天以后,雪鴿成了國際商業工程有限公司總裁的秘書。這家公司在東南亞具有很高的知名度,是同行業中的佼佼者。雪鴿的心里終于溢出了一種久違的欣喜,大學時代對事業對前途的憧憬如今終于找到了最佳的起跑線。
但是,雪鴿還沒有聽到發令槍響,卻先收到了林總裁極其昂貴的一份生日禮物。那是三個月后的一天,林總裁邀請她共進晚餐。在新錦江賓館樓頂的旋轉餐廳,借著點點燭光,林總將一只精美的禮盒放在了雪鴿的面前,輕柔地說:“雪鴿,生日快樂!”她打開禮盒,不由發出“哇”的一聲!里面竟是玫瑰園DF-15座別墅的鑰匙和一本赫然印著雪鴿名字的房契。
其實,雪鴿心里十分明白,這份禮物意味著什么,她知道林總裁要如何“造就”自己了,她也知道,他已有妻室兒女。
林謙秋深情地望著她,說:“我真的喜歡你,也許你會說我沒有資格,但我希望你是DF—15座的女主人。明天再給我答案,因為那是你思考后的抉擇。”
經過無眠的一夜,雪鴿的答案竟令自己大吃一驚:“我一個人已走得太累。女人這一生無非是追求物質與愛情,起碼讓我抓住其中一個吧。”不知道是物欲橫流的商業世界造就了她,還是她順應了它的價值規律。
雪鴿擁有了玫瑰園DF-15座別墅,擁有了少女時代在小閣樓上夢想過的一切:豪宅、汽車、精美手飾、Dior香水……她成了“巴黎春天”等滬上頂尖名店的常客,常常去夢咖啡和JOY保齡球館消磨時光。她沉湎陶醉于她所得到的。
然而,當一切成為一種定勢,雪鴿不得不正視自己內心深處的呼喚,她追問自己:我是什么?情婦、妾、金絲鳥?雪鴿無法面對昔日好友,無法直面她曾那么鄙視的平凡的親戚,每次打電話給正直的父母,她都不得不撒謊。
而這時的林謙秋更慷慨,像送首飾一樣將下屬子公司總經理的頭銜送給了雪鴿。
那是一個不大的子公司,雪鴿十分投入地開始了案頭準備,自信足以勝任。就在她走入大廳的瞬間,她立即被眼前的情景灼傷了:4、5個年輕的腦袋聚在一起,不知為什么竊竊私笑,然后用一種心照不宣的異樣目光看著她。從別人的眼中她知道了自己的卑賤丑陋與不堪。這始料不及的一擊將雪鴿的自尊自信打得粉碎。她恨不得立即逃離。
那天,只有一個人真誠地和雪鴿打了招呼。他叫許楠凱,大學經濟學碩士,是雪鴿的助理。許楠凱頗受林謙秋的賞識。
許楠凱彬彬有禮地將她帶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并指著一位年輕的小姐向她介紹:“這是李小姐,您的秘書。她對公司的各項工作都較為熟悉,相信一定會成為你的得力助手。”雪鴿覺得他想得好周到。但李小姐的神情卻是十分的冷漠。
許楠凱還向她詳細介紹了公司各項業務的開展情況。他對諸多環節如此面面俱到、了如指掌讓雪鴿不由想到,自己應該是許楠凱的副手。
雪鴿常常被員工們的目光和竊笑所驅逐,只有許楠凱在,便用堅實的盾牌擋住了飛來的冷箭,使雪鴿感到安全。雪鴿異常脆弱的心已離不開他的護衛。
一天,洽談完一筆生意,夜已深,他們并肩走在無人的街道上。雪鴿說:“真要好好謝謝你。我終于能強迫自己留了下來。”
許楠凱心里一驚,問:“強迫?有那么嚴重?”
她又問:“難道你沒有聽到別人的私下議論,沒看到別人怪異的目光么?”
他回曰:“我不在乎,我親眼看見的你,我真實感受到的你,很可愛,也很美麗。作為上司,我尊重你;作為女人,我欣賞你。”
透過迷蒙的雙眼,雪鴿看到許楠凱那雙坦蕩誠實的眼睛正充滿憐愛地注視著自己。雪鴿再也忍不住,撲在許楠凱懷中失聲痛哭。他捧起她的臉說:“我等你。”
她緊緊抓住他,唯恐這一刻轉瞬即逝。
雪鴿開始覺得邁向玫瑰園的步子好沉重。玫瑰園是美的,但它只是一座精美的鳥籠。她在心里發誓:要展翅,飛向自己的愛,飛向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明天。
雪鴿開始以種種理由回避拒絕林謙秋。但林謙秋仿佛了然于胸,他對她只說了三個字:“許楠凱。”
雪鴿回敬他:“我承認一切。”
林謙秋卻慢條斯理地說:“看來,許楠凱并不是個聰明人。一個為了女人而不顧自己前途的男人是成不了氣候的。”
幾天后,雪鴿和許楠凱雙雙寫好了辭呈,他們要雙雙飛去。
許楠凱去總公司向林謙秋遞交辭呈的那一天,雪鴿突然覺得他走進了林謙秋撒下的天羅地網。冥冥中她竟又有了初戀時永失我愛的恐怖預感。
那天晚上,許楠凱沒有赴他們訂下的約會。猶豫再三,第二天晚上,她找到了他家,許楠凱的母親冷冷地甩出這樣一句話:“他去新加坡進修了!”
她驚問:“什么時候?”
許母說:“和你無關了,林總答應回國升他做總公司部門主管。那時候,什么純潔姑娘找不到!”
悲憤至極的雪鴿沖出許家,疾步跑向林謙秋的宅樓,一見面便發瘋般撲向林謙秋。林謙秋不驚不慌,冷冷道:“我林謙秋所要得到的,一定能得到,而且絕不輕易松手,包括女人和人才。我這樣做是用變通的方式證明了你并不是他的最愛。而我真的很在乎你。”
雪鴿一字一頓地說:“不是在乎,而是占有。不擇手段的占有。可是這回你錯了。我是你一時的戰利品,卻并非一世。”說完,她甩門而去。
雪鴿終于沖出“玫瑰園”。她要試著重新站起來,不想、不能、不愿再依附于任何人。雪鴿憂傷的雙眸漸漸多了一份明朗,多了一份堅韌。
(責編/鄧亦敏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