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英雄

譚學禮

我有一個表妹叫李小美，綽號“李小膽”。她最怕各種毛絨絨的小生物，尤其是老鼠。對那美國人美其名曰的“米老鼠”，真是蜈蚣遇上雞，怕得要死，嚇得要命。其實呀，是小美不懂老鼠的心，人家鼠輩們也有鼻子有嘴，也得生活，也要填飽肚子。它們只不過是把人們隨意拋棄的食物“再生利用”而已，犯不著大驚小怪，小題大做。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沒想到，就這樣一個膽小如鼠的年輕姑娘，有一次竟鬼使神差一舉成為勇斗劫匪的“英雄”。

我當時在南海一家貿易公司工作。十八歲的李小美因為高考落榜與大學擦肩麗過，她沒有信心再去參加復讀，竟一個人單槍匹馬千里迢迢地來到南海。我接到電話，心里暗暗吃驚：小美可是沒出過遠門的農村姑娘啊，這么一個什么也不怕，就怕和老鼠較量的“重量級”人物，竟然從天而降，簡直不可思議!

現在找一點體面的工作可不是那么輕而易舉的事情，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兜里揣著本科文憑的大學生是一抓一大把。小美帶著的破高中文憑就像新媳婦上轎，羞羞答答硬是拿不出手。她這才知道這現代化的大城市，招聘單位是只認文憑不認臉面，你再有能耐，沒有那個蓋著鋼印的“敲門磚”，人家認你老幾?睬你都傻!

年輕人屁股下面像安了彈簧，毛手毛腳的小美東跑西竄了幾日也沒個著落。這一天她又馬不停蹄地跑到了郊區，晚上八點多鐘仍然沒有跑出什么名堂，只好心灰意冷地坐上了回市區的中巴車。中巴車上七零八落地坐了十來個乘客。突然，從一個三叉路口跳上了兩個不三不四的家伙，一副賊眉鼠眼不懷好意的樣子，那暗藏著殺機的眼光使小美不寒而栗。果然，這兩家伙不是善類，向車廂掃蕩幾眼后，他們不約而同“唰唰”各自拔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來，“噗”地一聲捅穿了一個座椅的靠背，接著抖開一個黑色塑料袋，像野狼似地吼道：“不許亂動!識相點，通通把錢掏出來!”

正在昏昏入睡的乘客猛地被驚醒過來，啊，這不是明目張膽的打劫嗎?睡眼惺忪的乘客全都像木偶似的傻愣在座位上，聽憑著劫匪的發落。第一個遭劫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他遲遲疑疑地不肯掏出自己的錢包；高個劫匪見狀橫著刀背在他的額頭上“啪”地抽打下去，叫囂道：“哥們，是不是想放血?是要錢，還是要命?”一下子那中年男子的額頭上凸起了一道血印子。面對氣焰囂張的劫匪，中年男子只好唉聲嘆氣地摸出了錢包，扯出里面厚厚的一疊百元大票，扔進了歹徒提著的垃圾袋。

第二個遭劫的是一位女士，在劫匪兇狠的逼視下，她戰戰兢兢地把漂亮的小坤包拉開，把里面的東西一古腦兒全倒進劫匪的袋里，那包里有手機，幾張鈔票，還有化妝品，幾沓衛生巾。“把項鏈解下來，就這點東西想過關?又不是打發叫化子!”劫匪看到女士脖子上金光閃閃的項鏈，露出貪婪的神色。那位女士只好乖乖地解下項鏈。

第三個就輪到了李小美，從小就膽小如鼠的表妹不敢不掏錢，可她把錢包翻了個底朝天，可憐巴巴地只摳出了13元錢。高個劫匪氣得大聲嚷道：“晦氣!偏偏是13!這么時尚的小姐咋這么窮酸?愣著干什么?快把項鏈解下來!”說著伸過手來就扯小美脖子上的項鏈。那金光閃閃的項鏈其實是鍍金的冒牌貨，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小美買不起貨真價實的真金項鏈，戴著十幾元的鍍金項鏈也是樂不可支。此時，見劫匪打起了項鏈的主意，小美心中暗自好笑：本姑娘一不是穿金掛銀的千金，二不是令人羨慕的白領麗人，更不是美艷絕倫的歌廳酒店小姐，一個沒有工作的打工妹能有幾兩油水?還用得著你迫不及待親自扯拽我的項鏈?讓我自己干干脆脆拱手摘下來送給你不就得了，搶回去讓你家的臭婆娘戴著白樂呵幾天吧。誰知這時，瞪著歹徒伸過來的左手，小美突然神經質地尖叫一聲，猛然站起身來，幾乎是奮不顧身向持刀劫匪奮力一推，高個子劫匪哪里會想到這個溫柔的姑娘，霎時竟會變成一頭暴怒的獅子，猝不及防之下被猛撲而起的李小美一下子掀翻在地。只聽“哨啷”一聲，攥在手中的匕首掉在座位下。形勢急轉直下，剛剛受辱遭劫的中年男子看得真真切切，這個少女面對窮兇極惡的持刀劫匪一點也不膽怯，竟敢赤手空拳勇敢搏斗，只看得他熱血沸騰，勇氣陡增。他不失時機地一躍而起，一把抓起司機身后的紅色滅火器，在空中掄了個弧形，照準剛要爬起來的高個子劫匪頭上狠命地一擊，那劫匪喝醉酒似的晃了幾晃，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像半截破木樁子，“咚”地倒在了地上。

中巴車“吱”地一個急剎車忽然停住了，司機嘩啦啦地打開工具箱翻出了啟動汽車用的鐵搖把，向矮個歹徒包抄過來。那個劫匪做夢也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剛才還是威風凜凜吆五喝六，轉眼間半道殺出個程咬金，打亂了全盤計劃。望著虎視眈眈圍攏上來的乘客，這家伙禁不住全身顫抖起來，頭上冷汗直冒，竟兩腿一軟，雙膝跪地，“大哥大爺，大姐大嫂，饒命啊，小弟對不住大家……”眾乘客見狀一擁而上把歹徒按倒在地，司機找了根繩子，把矮個子劫匪捆了個結結實實。

制服了這兩個窮兇極惡的劫匪，乘客們緊繃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那個中年男子攥著失而復得的三千元錢激動不已，他抽出幾張票子硬往小美手中塞，“姑娘，今天這錢險些打了水漂，多虧了你拔刀相助勇斗歹徒，這錢你說啥也要收下。”那位女士脖子上又戴上了亮晶晶的純金項鏈，興奮得合不攏嘴，她拉著小美的手說：“小妹，好樣的，你真像電視里打抱不平的俠女，出手不凡，打得真是解氣!”中巴車開進了公安局，車剛停穩，早已接到新聞爆料的兩位晚報記者捷足先登，對李小美他們又是拍照又是采訪。

第二天，晚報上就在頭版顯著位置刊登了記者圖文并茂的新聞特寫：《奮不顧身斗劫匪，一車乘客保平安》，把李小美勇斗歹徒的英雄壯舉描繪得淋漓盡致。晚報特意加的編者按這樣寫道：弘揚正氣，鏟除邪惡，是每一個公民義不容辭的責任，一個打工的少女，面對持刀搶劫的歹徒，把生死置之度外，赤手空拳勇斗劫匪，這樣的少女英雄是我們這個城市的驕傲!呵呵，幾乎是一夜之間，我的表妹李小美就成為萬眾矚目勇斗劫匪的少女英雄了。

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這天上午，小美剛走出樓道，迎面碰上了一位雍容華貴氣度不凡的婦女，她拿出一張報紙對著小美的臉掃了幾眼，問道：“你就是李小美?”“是啊，我就是!阿姨找我干什么?”“小美，你如今是窗戶里吹喇叭——名聲在外，你想不想到我的公司里工作?”

小美聽了，杏眼不禁一亮，真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送上門來的好事還能拒之門外?她想也沒想就不假思索地說：“去啊，不知阿姨是哪家公司?”那位婦女微微一笑，彬彬有禮地說：“我叫方英，是南海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總裁，你這樣年輕有為身手不凡，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人才啊，我想聘你做我的秘書兼保鏢，不知你意下如何?給，這是我的名片。”小美聽說這位方英老板讓自己做保鏢，可就傻了眼，自己只是在車上一念之間，鑄就了英雄之舉。捅破窗戶紙交老底吧，實在是羞于啟齒，而且，這樣好的機會是打著燈籠也無處可找啊。這時，她忽然想起這個市里有個女子搏擊學校，專門向社會培訓女子保鏢人才，自己何不打個幌子，先應付下來。想到這里，她有了主意，破天荒第一次撒了個謊說：“現在我還在參加搏擊培訓，工作嘛，可得等半年。”

“小美啊，這沒關系!把功夫練得爐火純青越棒越好!我身邊就是缺乏你這樣文武雙全的人才。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公司的員工，帶薪培訓，月薪兩千元，畢業后另行加薪，怎么樣?同意嗎?”不知道是方英這樣的大老板財大氣粗，還是真的憐惜李小美這樣身手不凡的俠膽少女，她給李小美開出這樣優厚的條件，早把李小美樂得抿不住嘴巴了。

也許是那次中巴奇遇激發了小美天性中的某種潛能吧，經過半年的魔鬼式訓練后，當年的“李小膽”竟真的成長成了一名合格的女保鏢“霸王花”。可當初到底是何種“機緣”造就了表妹的英雄壯舉呢?一直納悶不已的我終于有一天忍不住問曾經怕老鼠怕得要命的表妹：“當時你哪來那么大的勇氣?竟敢和牛高馬大的持刀劫匪搏斗!對表哥不應該保密吧?”小美羞怯地一笑：“實話告訴你吧，其實，全因為我怕老鼠。那次搶我項鏈的家伙，手腕上刺著一只齜牙咧嘴的老鼠，像真的一樣，嚇死我了!”

原來如此!

(責編／呂佳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