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到荼蘼是歡喜

水至清

許小可和我是搭檔，凡老板交代的任務，只要是我倆出馬，必定所向披靡。同事們稱我倆是“黃金搭檔”。每每簽了單子，我們就去酒店慶祝，也去咖啡店或者路邊大排檔。許小可總是笑呵呵地，一碗大米干飯也吃得有滋有味。她看著我，文家輝，秀色可餐啊，又笑，我們真是珠聯璧合！

我說是的，珠，豬八戒的豬。許小可屬豬，胖乎乎的，蠻可愛。許小可聽了就噘嘴，死文家輝，哪壺不開提哪壺，屬豬怎么了，胖怎么了，有本事你也胖！

轉眼已與許小可共事三年，我們從一般的同事漸漸成為哥們兒，有時我叫她鬼丫頭，她就叫我小布丁。我說作何解釋？她就抿著嘴笑，好玩就是好玩，小布丁，真想一口吃下去！許小可就是這樣，瘋瘋癲癲，沒點正經。但她單純，沒有心機，單純的人多大也是單純。

同事林林追過許小可，但許小可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行的林林，我們是好兄弟呢，好兄弟是不能談戀愛的。那認真又嬌憨的樣子特“卡通”。林林就對我嘮叨，還讓我發表意見。我就猛砸許小可，說那鬼丫頭小朋友一個，根本不懂感情。林林醉醺醺的，說你才是小朋友一個，許小可喜歡的是你，凡長眼的都看得出來，就你這個傻瓜蒙在鼓里。我笑，因為我曾厚著臉皮問過許小可，你喜歡我？鬼才喜歡你！得，所以，打死我也不相信。何況我有女朋友。

邱麗麗，一個文靜的女孩，很讓男人產生保護她的沖動。兩家是世交，在雙方家長熱烈的期待下一直不冷不熱卻也堅定不移地來往著，關鍵是麗麗對我一往情深。

深秋的一天，午休，我和幾個同事卻為一項策劃爭得面紅耳赤，就是那個時候，門被輕輕地推開，長裙、蓮步輕移的麗麗懷抱著一件毛衣滿面含羞地走了進來。說家輝，天氣轉涼，織了件毛衣給你，試試合不合身？沒等我說什么，同事們已“嘩”地尖叫起來：“我們忌妒，忌妒得要死！”

其實，擺在人前的總是另一回事。唉，提起麗麗我就忍不住嘆氣。認識她二十幾年，可我一點也不了解她。至于親熱行為，也只不過牽過她的手，另外強吻過她一回，再要繼續深入，她拒絕得如銅墻鐵壁。心頭不快，主要是在麗麗身上我一直找不到方向，我不曉得和麗麗可有地老天荒。

再和林林許小可一起吃飯，許小可就有些往醉里喝。她笑著說本姑娘心情不好，請你們多擔待啊，然后又命令林林：林林，親這兒！她指著自個兒緋紅的臉頰。我說許小可不準胡鬧！我對許小可一向有大哥哥般的威嚴。林林當和事老，要不讓家輝代勞？我還沒反應過來，許小可已經拿眼白我，誰理他，小布丁，臭布丁！

同事之間毫無芥蒂真是件令人開心的事。下了班還在一起玩，比和麗麗呆的時間還長。

麗麗轉眼研究生畢業。我給了她一筆錢，說用來找工作用。麗麗依偎在我懷里，主動親了我。我說畢業了，我們結婚好嗎？漂泊久了，的確想有個家。她依然羞澀，點點頭。

萬萬沒料到半個月后麗麗會提出分手，毫無預兆，當頭一棒。深夜打來的電話，聲音冷得猶如窗外的雨。姐姐告訴我，麗麗在找工作時有個有錢的老板看上了她。我一想，這就對了，也許養尊處優更適合麗麗。

終于揭開了謎底，我清醒又迷茫。這么多年原來我文家輝從來沒被人愛過。

下了班，許小可以短信代替講話：去肯德基？我請你。我回說好。許小可似乎特別開心，吃了好多對香辣雞翅，又吃了四個草莓圣代。拍手，開口，失戀了吧？我做接班人？又補一句：有點恬不知恥吧？然后表情豐富地做了個鬼臉。我狠狠地瞅她，說幸災樂禍是不是？我煩，別理我！許小可的眉就擰起來了。老兄啊，不就是失個戀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接下來，工作忙起來。我和許小可再沒閑功夫東拉西扯了。不久，我和許小可簽了幾個不小的單子，為公司狠賺了一把。老板不僅給了我和許小可有史以來最高的獎金，還特意搞了一個酒會以示慶祝。

那天晚上，真可謂衣香鬢影，女同事一律裙裾飛揚，男同事全部假扮紳士。當許小可裊裊婷婷走進來的時候，我想自己一定表現得很沒風度。旁邊的林林捅我，家輝，你的眼珠子快掉下來了。我的確無法相信，這是許小可嗎？頭發高挽，一襲黑色長裙及踝，成熟、高貴、嫵媚，啊，頸間藕荷色長絲巾直飄腰際，腳下高跟細帶涼鞋……我無法不驚嘆她的美麗！那一晚許小可是當仁不讓的主角，所有的姹紫嫣紅在她面前都失盡顏色，所有的男同事都圍上前去請她跳舞。許小可卻淺笑著盈盈地走向我，很文藝腔地說：文先生，不想請我跳一曲？我說許小可你該去當演員，而她更加眼波流轉，我癡癡地呆望著那兩汪水，直到周圍響起口哨聲。

第二天，就傳出了我和許小可戀愛的消息。中午吃飯的時候，許小可探身過來，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我說什么？聽人說文家輝那小子和許小可小姐在戀愛呢，我怎么一點風聲也沒聽到？我忍住笑，說管好自己的事，少傳播小道消息搬弄是非。許小可吐吐舌頭，說好，咱不管別人的臭事。

許小可像在搞時裝表演，今天寶姿，明天朗姿，后天菲姿，大后天又換了馬天奴，讓人眼花繚亂，我說你是不是在當試衣小姐？她呵呵笑，有人給買，不穿白不穿。我說誰？她就嘟起嘴，偏不告訴你！

一個月以后的一天，許小可居然開了輛別克來上班。同事們嘩啦圍上去。許小可豪情萬丈，說別急別急，一個一個帶著去兜風。我站在遠處，許小可透過人群，四目相對，她笑我也笑，為什么不笑。

下面發生的事更有些不可思議，許小可讓全體同事去給她“溫鍋”，她搬家了。繁華路段的兩室兩廳。大家伙真的一窩蜂去了，我站在原地，許小可拍我的肩膀，走啊。

我笑不出來，一個人在角落里喝酒。許小可過來，奪下酒杯說陪我去跳舞！

我疲憊地被許小可牽著在她三十八平方米的客廳里旋轉起來。我想起那次酒會，那個美麗無邪的許小可，那次最初的心動。我忍不住，悶聲發問：哪來的錢？許小可一愣，隨即笑，甭管了，反正不是偷的。

周末，我一個人去商場買T恤。突然我看見一個女孩子挽著一個男人走了過去。

我不由自主地像個賊一樣，跟著他們走，先是女裝區，后來是首飾區，那女孩拿著一枚戒指左看右瞧，接下來是婚紗，她在紅的白的婚紗里穿梭，笑靨如花……

我一連幾天沒理許小可。許小可意識到什么，終于在下班后堵住我，文家輝你為什么不理我？我說我不理你了嗎？我是誰呀敢不理你，沒錢沒勢不能像人家那樣送車送房送戒指……許小可突然笑了，原來你在吃醋，可是……

我擺擺手，冷冷地說，什么都別解釋，第二個邱麗麗！我不是！許小可還要掙扎，眼淚快流下來了，我看也沒看，轉身離去。

我辭職。

在新工作里我如魚得水。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一個人出差外地，走在微雨無人的街頭，思緒會扯得好遠，有一次和許小可也是出差來這座城市，也是夜里微雨無人的街頭，我脫下襯衫給她披上，她就很開心地笑……

轉眼冬天，又是春天，桃花盛開，戀愛的季節。

星期天，林林說帶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我問是誰，林林說去了就知道了。

婚禮安排在一幢別墅的花園里，氣派而隨意。我猜不出是誰。直到新郎出現——天哪，竟是那天陪許小可逛商場的男人，我的頭脹得老大，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是她！我四處搜尋，終于，我看見了新娘——白色婚紗，手執花束，然后我想笑，新娘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子！

林林一旁熱情演說，好漂亮的婚紗，許小可幫忙選的呢，對了，新郎是許小可的哥哥，一直在國外，現在回國發展，小可的車房就是他送的。

我眼神游移，我悲喜交加，我發現自己心跳加速，腳步加快，我撥開一層又一層的人，面前一身粉紅的女孩輕輕地抬起頭來，淚水很快溢滿了她的雙眼。我拉了她的手，花壇里的月季在盛開，我折了一枝給她，她含淚帶笑地說罰款五元！我解開風衣的扣子，把她緊緊地擁裹在懷里。是的，在眾目睽睽之下。

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愛我？鬼才愛你！我一愣，許小可眨眨眼，你忘了你叫我鬼丫頭？

淚水滾落下來，她感覺到了，說咸，你的眼淚也是咸的呢，我說廢話，眼淚都是咸的，只要心是甜的啊。

周圍掌聲雷動。

責編/莫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