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大多數人來說,在物質豐富但熟人很少的大城市里,生活會充滿不安全感,焦灼而又張皇;而在有熟人的小城市里如果窮困潦倒的話,更是局促不安,卑微而憂郁。
過去城市發展的軌跡表明,城市化的過程就是“去熟人化”的過程,城市越大,熟人越少。這里所說的熟人,是知根知底的人,可以信賴的人。
目前,地級市在具備豐富物質功能后還保有難得的熟人社會。市民在享受城市物質愉悅的同時,還可以徜徉在傳統的熟人圈里左右逢源,因而他們的幸福感普遍比大城市里還要多一點。
而在浩浩蕩蕩的城市化潮流面前,地級市的熟人社會也將消失,農耕文化遺留下來的安詳和諧的感覺,將變成城市人的奢侈品。
目前近4億中國城市人口中,約90%的人居住在“第三中國”。
全球著名的民意調查機構——美國蓋洛普公司2004年底的中國調查報告顯示,在北京、上海等前十個特大的“城市中國”和落后的“農村中國”之間,正崛起“第三中國”,即中小城市。
顯然,無論從數量還是實力來看,地級市是“第三中國”的中堅力量。
地級市,是地區一級政府所在的城市,一些省會城市本身也是地級市。在過去的20多年里,中國政府讓一些有地理優勢的地級港口城市成為計劃單列市,或者特區,它們享受了特殊制度的關懷,現在有一些成為了副省級明星城市,有的甚至敢于和北京和上海在經濟上叫板,成為“城市中國”里的新貴。
而本刊現在所關注的是沒有過多得到制度偏愛的地級市,因為,他們更原生態地反映著中國城市化的生長姿勢;因為數量眾多并且各自的發展空間很大,它們是中國接下來城市化的核心驅動力,并將為中國把過于龐大的農業人口遷到城市里立汗馬功勞。
人們分析事物,習慣用平均數分析法,比如,把大城市和地級市的經濟增長平均速度做比較后,得出小城市人不幸福的結論。事實上,按照經濟學上的增量分析法,同樣給大城市和地級市的普通檔次的工薪人士漲200元工資,前者覺得沒所謂,后者就要額手稱慶了。因為,同樣的200元,(除特困者外)相對富裕許多的大城市人也許只夠看兩三場電影或吃一次飯,而工資很低的地級市的人卻能派上比較大的用場。這個分析的方法,也叫做邊際效應——1元錢,在富人手里的邊際效應比在窮人手里要低。
用這個理論來分析地級市和大城市人的幸福感誰更強烈時就會發現,地級市的人很容易在生活的變化中產生滿足感,而大城市的人卻不太容易。
房子,性生活,工作壓力,這三個指標,足以影響到一個人從精神到肉體的健康和幸福與否。而在歷次大的調查中,大城市人的這三項指數總體偏低,特別是為數眾多的“無性婚姻”的出現,更是綜合地說明了大城市一些人的生活質量。
近日,《中國新聞周刊》與新浪網站攜手進行了“地級市市民幸福感”的網絡調查(見第54頁)。參加調查的超過三分之二的網民認為在地級市工作沒有太大的壓力,一半以上的網民在5年以后就擁有了自己的住房,超過80%的網民認為自己性生活和諧,超過90%的網民認為自己人際關系融洽,富有安全感。
從這個調查來看,地級市人的這三項指標是明顯高于大城市人的。
北京資深心理咨詢師胡凡以心理學研究的動機水平為例,來解釋地級市的幸福感,他說,動機太強,不能夠持久,動機太低,又沒有動力,只有中等的動機水平,方可以達到最大的效率。他認為小城市像一潭死水,沒有波瀾,大城市激流險灘,有隨時觸礁的感覺,地級市正好處于中間狀態,可以取兩者之長。
華東師范大學中國現代城市研究中心主任寧越敏,因工作關系參觀過不同發展程度的地級市,他注意到大城市房價上漲飛快的時候,地級市住房商品化方面還比較滯后,甚至部分地區還有福利分房,雖然地級市總體收入要低于副省級城市,但相對于便宜的房價,還是可以生活得比較悠游。所謂“恒產者恒心”,是否擁有房子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人們幸福感的強弱。
南開大學社會學系主任關信平則認為,類似地級市這樣的中等城市既擁有在大城市的優勢條件,但又避免了其缺點,比如大城市有很好的超市、醫院、博物館和藝術設施,地級市雖然沒有那么好,但是都擁有,這就比縣級小城市優越;同時地級市又避免了大城市社會環境的缺點,擁有像小城市那樣的熟人社會,人與人之間還保持著友好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