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跟前的朋友都開始出書了。讓寫書評的,讓做宣傳的,讓包銷的,種種愿望和要求不一而足也很難滿足。通常狀況下,他們則是送我一本書就把我打發了。對于這些要求“斧正”或是“指導”的著作,一般都不在我的閱讀范圍之內。最痛苦的是,他們還要我談觀后感,于是不得不硬著頭皮讀下去。
其實我的理想是以后專門給人寫序或者題簽,這樣不僅省心省力而且來錢快。但是目前還到不了那個段位。寫序難免有些誅心之論,為我所不愿。更重要的是,這個愿望的達成看來比實現共產主義更難。題簽則對書法的要求較高,在握慣了鼠標之后再去握毛筆,有開歷史倒車的嫌疑。
所以最簡單的事情,還是自己寫書。儒家本來有“三不朽”的傳統:“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陳寅恪之父散原老人,名字即為“三立”。這“三立”能立齊的人,縱觀古今,寥若辰星。清朝的大學問家王士禎夸王陽明說:“王文成公為明第一流人物,立德、立功、立言,皆居絕頂。”艷羨之情可見一斑。余姚陽明故居的楹聯道:曾將大學垂名教,尚有高樓揭瑞云。橫額是:真三不朽。
王士禎立德立功都沒能立得住,只好寫書糊弄自己兼糊弄別人。他自己有部書,叫做《池北偶談》。這部書記錄內容極廣,凡目見耳聞者均據實以錄,是部十足的隨筆,長則數卷講一事,短則十數字講一事,天文地理人事無所不包,后人多有引述者。其文筆恬淡樸素,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在立言這一端上,他還是立住了。
按說著書立說一直是知識分子的專利,立言的內容也多是政治及倫理。但是曹丕說:“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這樣,小知識分子和知道分子也有資格搞出版了,詩詞歌賦都在此列。古代沒有新聞出版署這個單位,出書悉聽尊便,還可以DIY,自己設計版式、封面等,也不需要請人作敘,就直接拿去印了。在書號資源壟斷的情況下,我的朋友弄出一兩本小說,還是很讓我五體投地的。
如今,印書又有了好消息,知識產權出版社推出的“按需出版”計劃,人人都可以出書,十本八本都行。一般來說,500本以下的印量,選擇這個比較劃算。我懷疑許多評職稱的大學教授印個十本八本的給上面看看,他們可能會成為這個計劃最廣大的受益人。
“按需出版”的專業術語叫Book On Demand。簡稱BOD。英文里面,這個詞有雙重含義,一是“生化需氧量”,是個生理學名詞,二是“人”。不論如何,按需出版這個東西,還是以人為本的,這無疑給很多夢想“立言”的人帶來了希望。當然,曇花一現的情況也是此起彼伏。今天簽名售書,明天打折賤賣的見得多了。寫或者不寫,仍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