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費到底應由個人還是國家承擔?兩千年來爭論未休。我們將如何破解學費輪回怪圈?
兩千年“束”之變
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戰國時代,孔子在魯都杏壇招徒三千,大興私學。當時孔子有一句名言:“自行束以上,吾未嘗無誨焉。”(《論語.述而》,束,即十條干牛肉)就是說不管是什么人,只要送給他十條干牛肉,孔子就沒有理由不收這個學生。
這是中國最早的學費記載。后人把“束”當作學費的別稱沿用下來。
在近代社會之前,學費只存在于類似孔子辦的私學中,如私塾或書院,但收取的大多為米、衣物等,屬于實物交換。而在官辦的學校里,幾乎覓不到“學費”的蹤影。
漢代確立的“養士”制度對中國學費制度影響深遠。在最高學府太學,太學生們由國家養著,不繳學費,還免除徭役。
唐代學生入學僅交給“導師”絲帛之物聊表敬意;宋代有學田養士,貧困生還能領些津貼;明代學生待遇優厚:明太祖的馬皇后專門在國子監旁建了個糧倉,監生不僅膳食、衣服、被褥由國家全包,妻子孩子也由國家養著,未婚者還能領錢娶個媳婦;清末的新式學堂為了招徠學生,給每人每月發放3至15兩銀子的薪水,稱做“膏火”。這樣,學費全免甚至有公費津貼的制度延續了千年。
但是,甲午戰爭一聲炮響,給這一制度間接劃上了句號。一方面,政府財政入不敷出;另一方面,救亡圖強,興辦新式教育體系又迫在眉睫。可是錢從哪來呢?
在此背景下,清政府1904年頒布了《癸卯學制》,正式授予學校向學生征收學費的權利。至此,近代教育收費制度正式形成。
究其原因,浙江大學商麗浩教授指出,隨著近代社會變革的深入,教育收費的邏輯在發生變化,障礙已節節打通。最終,高等教育由傳統的公費津貼向有限教育收費轉化,普通教育由傳統的完全收費教育向有限收費教育發展已是順理成章。
進入民國之后,學費如脫疆的野馬,急速上揚。民國中期開始,對學費過高和教育體制不公的討論浪潮興起。1931年,國際聯盟考察團也向中國政府建議小學之學費應立即免除。
與此同時,國民政府開始加大改革力度,強化學校教育收費的管理,對高收費現象進行彈壓。主要措施為限定教育收費最高額,劃定教育收費項目。教育收費發展進入調整改造時期。
至此,真正意義上的現代教育收費模式在民國時期開始建立起來。從孔子到民國,中國兩千年的“束”制度隨著社會變換跌宕起伏,經歷了一回免費——收費——失控——調整的過程。而1949年開始,“束”的命運又上演了一個輪回。
建國后的歷史輪回
1949年建國后,年輕的共和國急需人才,教育又成了純公益性產品。
教育部發展研究中心專家咨詢委員會副主任蔡克勇回憶道,上世紀50年代,陳云曾經詢問,“我們國家總共有多少在讀的大學生?”在得知數量很少之后,主管財政的陳云說,“那就國家全包下來吧。”
于是,民國的傳統完全被打斷,免費上大學加人民助學金制度確立下來。
今年60多歲的中國社科院研究員、1959年進入大學的秦征對學費還記得十分清楚:“當時我們上大學免學費,每學期學雜費加書本費35元。住著8人一間的宿舍,每月吃飯只花10塊錢,除了回家的交通費,基本沒有其余開銷。這樣算下來,一學期花100塊就能應付過去。貧困的同學還可以申請補助金,每月十多塊的補助金用于日常開銷也綽綽有余了。”反觀漢代建立的養士制度,建國初確立的免費政策與其真有幾分神似。
1978年中國邁開改革開放的步伐,開始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
同樣是1978年,中國普通高等學校出現了自費生,即出現了“收費走讀,不包分配”的大學生。
進入到80年代后,收費的步子開始加快。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肯定了高校招收自費生和委培生的培養模式。1989年,國家教委、物價局和財政部聯合頒布《關于普通高等學校收取學雜費和住宿費的規定》,宣布對按國家計劃招收的學生(除師范生外)收取學雜費和住宿費。當年全國大部分高校開始收取每年100元到300元的學費。1993年,《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中明確指出“高等教育是非義務教育,學生上大學原則上均應交費。”
秦征的兒子秦輝在1996年教育制度并軌之前踏進了大學的校門。他每年交1000元學雜費,每月還能領到60元的補助,再加上平時到麥當勞打工的薪水,出去和朋友郊游的錢也不用發愁。
1997年,我國高等學校統一實行招生并軌,全部實行了高等教育的收費制度。
1999年,高校開始大規模擴招。擴招第二年,秦征遠在福建的孫女小心翼翼地揣著1萬元現金來到北京上大學。報到那天,當她把媽媽縫在貼身衣袋里的一萬塊錢拿出來時,這錢瞬間就少了一大半。學費一年4200元,住宿費1250元,被褥用具400元,置辦飯卡洗澡卡和其他生活用品花去500元。然后她把剩下一小沓錢收好,用作一個學期的生活費。
90年代確立教育收費制度以來,學費頻頻上揚。有人甚至用一句話總結了學費上漲的現象:只有逗號,沒有句號。
老問題又擺在我們在前,我們將如何破解這個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