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鏡

夜深翻雜志，看見一篇講鏡子的文章，說是鏡子跟色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情欲的魔鏡，會逼出人身上的妖氣。趕緊站起來對著鏡子左照右照，卻沒發現有妖氣緩緩升騰出來，鏡子里，還是凡俗的良家婦女，不免有些失望。

有個刻薄的人說：懲罰一個女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把她關在一個沒有鏡子的屋子里。這個辦法實在惡毒，至少在我，無法想像過一天沒有鏡子的生活。

上大學時，我觀察過宿舍女孩們照鏡子的情形，竟是個個不同。如果有高明的心理學家，可以分析出每個人的照鏡心理，在我，只能看熱鬧：有人把臉左右最大限度地扭轉，似乎只為照到最靠近耳朵的兩腮；有人拼命抬高下巴，似乎只為照到脖子和下巴的連接處；還有人會使勁低頭，那個角度似乎是為了照到眼白或是下眼瞼……我模仿她們每個人照鏡子的樣子，討了一頓好打，她們回敬我說，常常看見我對著鏡子呲牙咧嘴。原來人人都會對鏡嚇人。

從前，容顏柔媚的佳人，對鏡緩緩梳妝，會幽幽嘆息：菱花鏡里形容瘦。對鏡佳人，是閨房中極其溫柔的一景。

今天的佳人可沒有這份閑情，每個忙亂的清晨，匆匆把各種化妝品倒在臉上，辛苦耕耘一番。閑下來照鏡子，也多是心里不安穩——最近是不是又胖了？臉上是不是又多出幾粒痘痘？對著鏡子嘆息的內容，多半已換成了——菱花鏡里形容胖。

在鏡子面前，男人和女人有著一樣的德性。

辦公室對面有塊大鏡子，我經常看到人們走過那里時的表情和動作。原來，男同事對著鏡子左顧右盼、輕理衣衫的樣子，也有很自戀自憐的神情，與他們平日里的樣子截然不同。記得12世紀的法國人就有這樣的詩句：從鏡中，一種全新的癡狂襲來，男人的心靈因此而改變。這，大概就是被鏡子逼出的妖氣？

同事有天被某個雜志采訪，攝影記者要給他拍照。剛吃完一頓豐盛的火鍋，他牙縫里帶著“戰利品”就興沖沖前往，我給他鏡子讓他照照尊容，被一通嘲笑，“一個大老爺們，舉著個小鏡子，像話嗎？”后來，在攝像鏡頭前，他呲著牙，做微笑、開心笑等種種陽光表情時，極力露出的牙齒上都綠意盎然，旁觀的我們都快笑昏過去。他注意到我們不懷好意，有點不自在起來，拍完后滿臉狐疑。我再把鏡子遞過去，這次他不管爺們不爺們了，照完氣急敗壞：剛才你干嗎不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