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對三件事有十足的把握:我的家人愛我,太陽明天還會升起,以及我有一副好嗓子。我對這一點信心滿滿,因為當我扯著嗓子與全家人一起放聲高歌的時候,沒有誰能攔得住我。所以當我的二年級老師宣布圣誕節露天歌詠表演計劃的時候,我非常的高興。
她說她會根據歌唱能力挑選歌手。我們26個學生全部踴躍舉手。“認為自己有信心獨唱的人到鋼琴右邊站成一排。”老師說,“如果你感覺自己更適合參加合唱的話,就站到左邊來。”
我第一個站到了獨唱的行列里。她給我一張樂單,我選了一首家里人最愛唱的《當愛爾蘭的眼睛微笑時》。我用一個七歲孩子所能有的全部熱情歌唱著。“謝謝你,杰奎琳。”老師打斷說,“請下一個。”在一些孩子的竊笑聲中,我回到了座位上。我還只唱了幾句哪!我做錯了什么嗎?獨唱角色一個一個地選定了,剩下的人被編到了合唱隊列里試唱。老師挨個兒地聽每個學生唱歌,然后把我們編成單一聲部的小組。
我被單獨留了下來。老師讓我到她的桌子前面去,她和藹地看著我:“杰奎琳,你聽說過音盲嗎?”我搖搖頭。“那意思是說,你以為你在唱歌,可實際上和本來的音樂完全是兩碼事。”老師拍拍我的手,“那沒什么可不好意思的,親愛的。你還是可以參加露天表演。你可以張嘴唱出歌詞,但一定不能發出聲音。你明白我說的了嗎?”我明白,完全明白。
我羞愧得無地自容。放學后我沒有回家,我徑直乘車去了多莉姑媽的家,她什么問題都能解答。在一段日子里,她在大多數人的婚禮上表演過獨唱,她曾外出旅行,對著艾森豪威爾總統揮手,吻過克拉克·蓋博的臉頰,還計劃游遍世界上每一個國家。
多莉姑媽給我吃餅干和牛奶。“我該怎么辦呢?”我抽泣著說,“如果我不唱歌,上帝會認為我不愛他的。”多莉姑媽把她的餅干在我的牛奶里浸了浸。她一邊用手指在廚房的桌子上輕輕地敲打著,一邊蹙著眉頭思考。最后她的眉頭舒展開來。“我有了!”她說,“我要戴上我的帽子!”她的帽子?一個帽子能幫音盲什么忙嗎?多莉姑媽棕色的眼睛正視著我的臉龐。她的話擲地有聲:“杰奎琳,我得透露一點關于天使的秘密。但首先你得發誓不告訴任何一個人。”“我發誓。”我壓低聲音說。多莉姑媽把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當我在羅馬,在圣彼得大教堂祈禱的時候,”她說,“我無意中聽到另一排座位傳來的談話。好像是另一些音盲的人也在擔心上帝不能理解他們無聲的歌唱。但有人告訴他們,只用一片小小的鋁箔片就可以做到。”“我不明白。”“你用唇語唱出歌詞,”她說,“你無聲的言語就從箔片上反射出去。天使會捕捉到那些話語,把它們放進特殊的袋中,帶去給上帝。”
聽上去十分的美妙,多莉姑媽的臉上也煥發著不容置疑的光彩。“結果,”她說,“上帝就聽到了你美妙的聲音,聽到了你與你的同學一起對他的歌頌。”“那我把箔片藏在哪里呢?”“我的帽子里!”多莉姑媽說,“我會把它藏在我的帽子里。我就坐在前排。至于老師和你的父母嘛,一個字也別對他們說。”
我全家出席了那次露天歌詠會。我的表現用多莉姑媽的話來說堪稱是“奧斯卡頒獎表演”。我的眼睛牢牢地盯著她的帽子,我靜靜地吟唱只為饗上帝的耳朵。
四年前,多莉姑媽以九十歲高齡離開人世。當侄兒與侄女們聚集一堂緬懷她的時候,我們發現我們中的許多人都有一個共同之處:看著她的天使帽。
口吃的一位緊緊地盯著那頂帽子,通過了可怕的演講;一個笨手笨腳的家伙始終把目光膠著在帽子上,從而在他高中畢業典禮行軍行列里沒有撞到任何人;甚至我們中最靦腆害羞的人也參加了學校的戲劇演出和才藝表演,因為多莉姑媽就戴著她的帽子坐在最前排。她那關于上帝的天使總是在幫助我們的堅定信念使我們這些孩子能夠做到那些我們本以為無能為力的事。甚至現在,時不時的,當我的世界天翻地覆的時候,我就會想起多莉姑媽和我童年依然純真的信仰:我的家人愛我;太陽明天還會升起;還有永遠不會忘懷的一次圣誕歌詠會上,我的聲音美妙無比。
我猜想當天使與我們同在時,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