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那只狐貍的身影

在《紀伯倫散文詩全集》中，我讀到了一則短章：一只狐貍欣賞著自己在晨曦中的身影說：今天，我要用一只駱駝當午餐呢！整個上午，它奔波著，尋找駱駝。但是，當正午的太陽照在它的頭頂時，它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身影，于是說：一只老鼠也就夠了。

多么耐人尋味，讓我在笑過之后，想了很多。

早晨，狐貍的身影被太陽照得那么長，它便覺得自己的能耐一定也是很大的，這里的早晨，是不是很像一個人的青年時期呢？一個人在那樣的年齡，世界自然是廣闊的，會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憑著滿腔熱情擁抱整個世界，于是便躊躇滿志地開始了激情尋夢的人生之旅。可是，夢想都能尋到嗎？

年輕時，我遙想過我的幸福生活，我將會有一份舒心如意的工作，工作之余可以從容地編織我的作家夢，我將會體驗一種浪漫而有情調的生活，我的生命之舟將會永遠停泊在溫馨幸福的港灣。可是，逝者如斯，不知不覺，人生步入中年。在這些年月里，我像一只被生活的鞭子抽打得不停運轉的陀螺，早已累得暈頭轉向，哪里還談得上浪漫和情調。生活的重負已將自己壓得不認識自己是誰了，什么理想什么追求，早已成了昨日不切實際的夢想，被埋入了歷史的墳墓。這才清醒地發現，年輕時的夢想多么天真可笑，而自己，為了生存，早就累得只想松口氣，哪有閑情逸致再去追求什么。于是，對人生的要求也就降低了。就像那只狐貍，不得不重新調整自己的需要：一只老鼠就夠了。當需要從一只駱駝降低為一只老鼠時，狐貍是多么無奈！或許，一只老鼠也是不易找到的呢！這多像中年的人生，只求身體健康，一切平安、不出亂子就是萬幸，可這樣的平靜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不難想象，要是那只狐貍連一只老鼠也找不到，它又會如何調整自己的需要呢？

像那只狐貍一樣，也許人的心態也是很容易調整的。現在的我，要是生活中哪一天沒有瑣事纏著我，還能靜心坐下來，寫一點自己喜愛的書，流著甜蜜的抑或痛苦的淚，這樣的日子我就很感激了，不敢有過多的奢想。

紀伯倫真是聰明絕頂！一則短短的寓言便滲透了漫長的人生。

生活中的你、我、他，有幾個不是那只曾經不知天高地厚而終于面對現實的狐貍？要是有一只駱駝來填塞你的胃口，誰會選擇一只老鼠呢？

（傅玉靈薦自《中國教育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