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一場車禍,我困居在一間斗室里,半年多不能下樓,幸虧有電腦相伴,才不至于悶得瘋掉。
一天上午,妻和孩子都出門了,我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這時門被敲響。是那種很輕很輕、小心翼翼的敲門聲。我轉動輪椅去開門。
一個老頭出現在我面前。老頭六十左右,黑瘦,衣著破舊,綻一臉夸張的笑,手里提一個鼓鼓的小布包。老頭說:“我自己種的一點綠豆,捎給你嘗嘗,在城里你買不到這么新鮮的。”我充滿懷疑地打量著老頭,沒敢把他往屋里請,“你是誰?”老頭慌張起來,“我姓黃,鄉下的,剛來不久,在你們小區看大門。”“你為什么送東西給我?”老頭更加語無倫次,“不為啥……我有個兒子,在礦上死了,剩個孫子,俺們爺倆過日子,孫子特別好,很爭氣,可是我沒錢……”我打斷他的話,“你到底什么意思?想要錢?”老頭急紅了臉,“不不不,您別誤會,我沒那意思。”我說:“什么事,你講嘛。”老頭局促不安,“咳,不好開口。”我終于失去了耐性:“對不起,我要關門了。”老頭急忙把綠豆布袋扔到門里邊,替我從外面關上門。我不能去追他,搖頭嘆氣。
妻回來后,我講給她聽。妻說:“還有更怪的事呢。這幾天,總有一個小青年鬼鬼祟祟尾隨我,讓我好怕。”我警告:“當心,報紙上講,這一帶拎包賊和摘耳環搶項鏈的小偷太多了。”
周日,我感覺腿好了些,能在室內走兩步了,趁妻在家,就想下樓。我家住六樓,妻扶我下了兩層,怎么都扶不住我了。正要叫鄰居幫忙,一個大男孩在下面樓梯拐角那里探頭探腦。妻馬上警惕起來,附我耳邊:“就是他,跟了我好久了。”這時那個大男孩躥到我面前:“叔叔我背你下去。我十七了,力氣可大了。”一臉的誠懇。我很是疑惑。大男孩不容分說,轉身將我背起來,穩穩當當一步步下樓。妻在后邊跟著。等我安全下樓后,大男孩汗水淋漓。妻受了感動,掏面巾紙給他。大男孩連忙說:“謝謝夏老師!”妻很驚訝:“你怎么知道我姓夏?”他靦腆一笑:“你家如果擦玻璃,扛煤氣罐,或者清洗抽油煙機,我都可以幫您干,反正我閑著也沒事。”妻說:“我明白了,你是暑假做義工的大學生?”正說著,送我綠豆的老頭過來了:“夏老師,這就是我孫子,今年讀高一,各樣功課都好,就是英語不好。”妻恍然大悟:“是不是想讀我的英語班?”妻是市重點中學的特級英語教師,暑假組織幾名同事,辦了一個暑期英語強化班。老頭說:“誰說不是呢,可惜,我一個月才三百塊,俺爺倆連肉星都沒見過。”
妻這幾天也正為錢的事發愁。辦英語班,電腦、教室、桌椅等一應物件都是租的,由于缺乏經驗,當初在教育局備案時,預算做得太低,這一期算下來要賠錢。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幾位老師只想把班辦下去,教出更多的得意弟子。
妻對大男孩說:“錢的事,你不用擔心。如果你來報名的話,正好是我們的第一百名學員。為了表示慶祝,我們教研組早就研究決定,將第一百名學員的所有費用一概免除。明天你可以來報到了。”
大男孩樂得一下蹦了起來:“哦!太棒了!夏老師,往后叔叔上下樓的事就包給我了。”
選自《株洲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