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數”,奧林匹克數學的簡稱。奧數教育屬特長教育范疇。但就是這樣一個為超常兒童設立的數學競賽,幾年來在我國卻越來越風行,倏忽間就形成怪圈、刮成旋風,令中國的數不勝數的學生和家長為之折腰、為之神魂顛倒,繼而驚動全社會,令世人矚目、震驚、議論乃至譴責。輿論的逼迫,使一向視而不見的教育主管部門也不得不出面整治!
時間進入2005年,先是北京市叫停各種中小學課外輔導班,后是數學大師痛斥“扼殺天才”,再有各家媒體的口誅筆伐,一時間曾經風光無限的“奧數”,似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而后相當一段時間,北京、河北、浙江、廣東、江蘇……不少省市都紛紛出臺有關規定或采取措施,禁止舉辦收費的“奧數班”和叫停奧賽。雖然輿論口誅筆伐,政策明令禁止,然而,在“奧數旋風”的席卷下,一些家長和孩子反映,奧數班仍在“改頭換面”現身,部分學校暗地出租教室,一些社會辦學機構置禁令不顧,繼續辦“班”,不少中小學生又匯入了周末“上班”忙的人流。
奧林匹克數學競賽曾經在全國遍地開花,仿佛奧數已成了孩子成材不可缺少的靈丹妙藥。如今卻遭遇這樣的尷尬:讓今天的“奧數”,承載了太多本不應承載的東西。當天真爛漫的孩子們被“掠奪式”開發的時候,人們不禁要問:是什么使一貫倡導遵守紀律的學校罔顧禁令?有多大的利益在驅動著學校冒此“大不韙”?“奧數旋風”究竟是中國教育的幸事還是悲哀?
“奧數”改頭換面,“看我七十二變”
在全國眾多省市對中小學“奧數”培訓發出禁令的同時,北京市教委也對中小學舉辦文化類及學科類培訓亮出了“紅牌”。北京市教委叫停了“迎春杯”等奧數競賽,并向全市中小學校提出“七不許”,如不得出租出借校舍讓社會辦學機構進行學科培訓;不得針對小學生組織文化類的培訓及學科類競賽活動;不得組織考試及依據學科類競賽證書選拔學生等等。然而,未出一個月,各類周末培訓班又開始在京城潛生暗長,中小學生又匯入了周末“上班”忙的人流。
鏡頭一:像往常一樣,北京五一小學二年級學生丁陽(化名),周末仍不得閑,他要到“五育”培訓學校上“奧數”班。上課地點依然是本校,授課老師也是本校老師。所不同的是,培訓班的名字叫“思維訓練班”。老師說了,“這個奧數班不上,數學課就有可能跟不上。”
鏡頭二:2005年3月24日,在北京巨人學校海淀數碼大廈的報名點,工作人員出示的春季招生表顯示,培訓課程包括小學各年級的奧數和作文,上課地點主要集中在知春里小學、雙榆樹中心小學和中關村中學……
鏡頭三:2005年4月23日上午8時20分,北京市西城區復興門附近的一所學校門前,密密麻麻站滿了學生家長,他們帶著孩子一大早就從四面八方趕來“上班”。這所學校此前開設的英語培訓班,在中斷了一個月后恢復成了“奧運英語”培訓。在中央國家機關工作的李先生被保安攔住不讓進校園,無奈只得把上周六交的培訓班收費的憑據塞在孩子手中,讓孩子自己去找尋所在年級的培訓班。
家長們為何被攔在校門外?李先生告訴記者,學校上周六恢復培訓班要求家長來報名的消息,被媒體報道了,今天學校“頂著壓力”正式開課,須得提防記者“微服私訪”再次將培訓班“曝光”,因此除學生外的其他人都被保安擋在了校門口。
鏡頭四:在西直門附近的一所中學,針對中小學生的英語培訓,名稱繁多,像靈通英語、少兒劍橋英語、基礎英語、新目標英語、新概念英語、公共英語等,讓中小學生和家長一頭霧水,難以選擇。類似改頭換面恢復培訓班的學校為數不少。
北京市教委“叫停”學科類培訓后,學校原來于周末開設的奧數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計算機班、某某英語班、語文閱讀班、航模班,以及包括聲樂、提琴、繪畫、舞蹈、體育等在內的各種興趣班。記者發現,在所有新設的培訓班中,家長最在乎的仍然是變更了名稱的學科類培訓班。
在北京市一些學校舉行的“小學入初中綜合素質測試”的中學門口,大多都被培訓學校散發廣告的人員所占領。有的是“小升初學習能力銜接班”,有的是“數學思維班”,有的是“小六升重點特級名師輔導”,稱“特級名師精講,國家奧教親傳……”,還有的是“劍橋英語、公共英語的考級班招生通知”……
“只有考試成績進了前三百名,學生才有面試的機會,合格后學校才會錄取。”西直門附近的一所學校培訓部的老師在回答家長的咨詢時這樣說。一位在出版社工作的王姓家長坦言,北京“小升初”政策默許學校可以單獨招生考試,考試內容大多涉及學校培訓班開設的語文、數學、外語三科知識。“要上重點中學,除了選擇上類似學科的培訓外,其他的培訓能有多大用呢?”
自上海市教委叫停“奧數”后,很多學校的“奧數班”相應停班。但知情人士透露,“奧數”其實停而不止,改頭換面之后仍然繼續招生。“喬裝改扮”后的“奧數班”打起了擦邊球,名字五花八門,如“數學思維訓練”“遨游數空”“數理訓練班”“方正題”“趣味數學”等,有一定的隱蔽性,但家長和學校都心照不宣。
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很多省市并沒有明文規定禁止社會力量組織舉辦奧數班。教育部門的人士稱,國家尚無禁止社會力量舉辦“奧數班”的相關規定,目前還不能作出不準舉辦“奧數班”“奧數學校”的規定。今后,教育部門將進一步加強對社會奧數班的規范管理。但這是否說明,所有公辦學校就會嚴格遵循教育部門的規定呢?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學老師告訴記者,他所在的學校就組織了奧數輔導班。從三年級開始每個年級一個班,每班有50多名學生。授課的都是本校老師,要參加區里統一舉行的奧數競賽。
相當部分家長反映,取消奧數班并不能消除他們的擔憂。一些家長說,重點中學的入學測試雖不直接以奧數成績為依據了,但卻選擇了公共英語等其他培訓班的考試成績作為招生的新條件,而且不同學校考試項目還不一樣。為了上所好學校,還是只有盡可能多地給孩子加碼,不上奧數,就上奧英,還必須讓孩子上重點學校辦的培訓班。
有的家長不在乎經濟負擔,認為周末培訓能提高孩子的全面素質。特別是認為自己孩子在數學學習上有興趣、有特長的家長,認為單純的“一刀切”停辦培訓班,對孩子不太公平。更多的家長和孩子則認為,學校應當注重在日常教學中開展素質教育,而不應到周末由學生付費來開展。
“奧數旋風”的魔力究竟有多大
迎春杯、資源杯、同方杯、智慧杯、成達杯、圓明杯……這些都是北京近年來眾多小學奧賽的杯名。近幾年,各類機構組織的數學競賽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讓考生和家長應接不暇。
人們不解的是,不管是“同方杯”,還是“資源杯”,這些大多都是以學校名義冠名的“杯”,舉辦者都是一所中學。本是沒有官方背景的“杯賽”,為何也會讓家長們趨之若鶩?
“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很多城市的學生家長深諳這句話的實際意義。為了報名時不被卡住,為了能做出那些奧數題……“我們不奢望能夠破格錄取,但是孩子不能因為沒上奧數班,而被排除在進這些好學校的機會之外。”張紺女士的一席話代表了許多家長癡迷于“奧數旋風”的真實想法。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與這些杯賽同時馳名的“希望杯”“華羅庚金杯”等各種數學杯賽,無論舉辦者是誰,舉辦的初衷是什么,現在幾乎都已經擁有一個共同的職能———小學生進入優秀中學的敲門磚、優秀中學選拔人才的“識別器”。
這是一組與“奧數”相關的數據,“奧數旋風”的魔力可見一斑:
北京市最知名的奧數杯賽之一———清華附中“同方杯”2004年底因報名人數太多,被迫取消。學校原計劃把1000多個名額直接分到部分小學,但報名人數很快超過2000人。由于學校沒有足夠的場地,從安全角度考慮,學校取消了2005年的“同方杯”邀請賽。
參加北大附中2004年“資源杯”的人數約為4000人,遠遠“火”過上年,超出1000多人。雖然各主辦校為限制報名人數,都對報名資格進行限定。如“成達杯”要求報名者提供四至五年級成績冊(成績全優者給予報名)和各種獲獎證書,仍吸引將近2000人參加。
僅以“迎春杯”數學競賽為例,2004年改為網絡答題,題目剛在北京教育在線網公布,點擊率短時間內就飆升到13萬;2005年的“迎春杯”奧賽首次分為五六年級和初一3個年級組,報名人數比往年陡增3倍,達到了史無前例的4萬人。
早在2001年,教育部就有奧賽成績不得與招生掛鉤的禁令。2004年年初,北京市教委也曾發布“迎春杯”和“華羅庚杯”比賽成績不再與升學掛鉤的禁令,迎春杯賽因此改在網上舉行,由學生自愿報名參加,并規定“社會力量舉辦的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科類競賽,其成績不能作為入學依據”。但由于一些名校招生要求這一成績,奧數熱仍持續升溫。
不經意間,各種課外數學提高班、培訓班紛紛冠以“奧數”的名號,使得“奧數”培訓逐漸脫離奧賽選手選拔的軌道,凸顯出泛大眾化的特征。北京西城區一所名校的教師介紹:“我們學校只接受集體報名,不接受個人報名,而且各學校也有名額分配。如果不采取限制措施或資格限定,報名的學生數無法控制。”雖然輿論多認為奧數在我國已經異化走偏,但“奧數”成績與升學之間的微妙關系使得“奧數”內涵的擴大化趨勢難以阻擋。
那么,究竟有多少孩子在讀奧數呢?教育部所屬的一家機構今年初曾采用抽樣問卷的調查方式,對北京市部分普通小學三至六年級的學生及家長參加“奧數”情況進行調查。在接受調查的323名小學生中,83%的學生表示曾經參加過“奧數”學習,其中六成以上學生利用雙休日學習。而對于怎樣上的奧數班,有一半學生表示是父母安排,還有則是被教師安排。
禁令歸禁令,在2005年四五月份“小升初”的選拔測試中,一些家長反映,不少重點中學仍然把小學生奧數杯賽成績作為入學的條件之一。部分知名中學組織的奧數杯賽,不僅成為自身挑選生源的途徑,而且其杯賽成績也往往得到其他重點中學的認可。
5月14日,數萬名北京學生家長帶著孩子,趕往海淀、朝陽、東城、西城等學校進行擇校報名。海淀某重點中學校園里就涌進了上千名學生家長。他們都是帶著孩子參加該校“課改實驗班”招生選拔測試的。根據學校公布的名單,報名參加考試的學生在1500人左右。在上午一個半小時等待考試的時間里,家長們談論最多的是下午和第二天、甚至下周還要到哪里“趕考”。在中國證券報社工作的李編輯,他給孩子報考了7所學校,他對記者說,參加這所名校的測試是第四所學校的選拔考試。
很多學生家長們反映,像實驗中學、八中、首師大附中、人大附中等名校,報名參加“實驗班”綜合素質測試的學生,動輒超過1500多人,但是這些學校“實驗班”的招生名額卻大多在80到200人之間,錄取率僅在10%左右,競爭異常激烈。
“奧數旋風”的魔力雖然很大,但把孩子送進周末培訓班,家長們的心態則是眾相紛呈,有的是“周瑜打黃蓋”愿打愿挨,有的則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13歲的蘇天一(化名),在父親的指導下,不僅報了清華附中的“同方杯”,還報了北大附中的“資源杯”以及101中學的“圓明杯”。在中央國家機關工作的父親蘇景涵的想法很直接,“兒子數學學得不錯,參加杯賽被錄取的學生,都是學校實驗班學生,作為學校招牌的班級師資肯定是學校一流。孩子考得好,興許還能免去至少3萬元的擇校費。這是讓我們最興奮的事。”
盡管奧賽在一些地方被叫停,但是奧賽輔導教材的銷售并未見明顯影響。一位帶著孩子尋找老師指定的競賽輔導教材的家長對記者說,雖說政策上升學不能與奧賽掛鉤,但現在學校的奧數班仍在開辦,“成績作為升學的一個參考”一時也無法改變,那么奧數學習還得繼續。這就是“奧數旋風”的魔力。
是數學里的雜技,還是比賽中的競技
“奧數”,奧林匹克數學的簡稱,奧數教育屬特長教育范疇。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作為一項國際性賽事,由國際數學專家命題,出題范圍超出了所有國家的義務教育水平,難度甚至超過大學入學考試。
有關專家認為,只有5%的智力超常兒童適合學奧數,而能一路過關斬將沖到國際數學奧林匹克頂峰的人是鳳毛麟角。但就是這樣一個為超常兒童設立的數學競賽,在我國卻越來越風行,大有成為一種普及教育的態勢。
1984年第一屆“迎春杯”,是由當時的北京市教育局基礎教學研究部主持,其初衷是為那些有數學專長的學生開設,入學者須經嚴格測試方可參學。然而經過十幾年的演變,時下的奧數培訓全然變味。
請看這道奧數題:
有6個人都生于4月11日,都屬猴,某年他們歲數的連乘積為17597125,這年他們歲數之和是多少?
人們不禁要問:且不說這道題有多少成年人能解出來,單看這樣的“怪”題折騰小學生,有多大意義?
“計算:100-99+98-97+96-95+……+4-3+2-1=。”
“往一個籃子里放雞蛋,假定籃子里的雞蛋數目每分鐘增加1倍,這樣放下去,10分鐘時,籃子放滿了。那么,分鐘時恰好放入半籃子雞蛋。
“小華和爸爸分享‘紅、黑甜品’(紅豆沙加芝麻糊)。方法是:小華先將兩勺紅豆沙倒進盛載芝麻糊的碗中,攪勻后再取回兩勺放入原先盛載紅豆沙的碗中,混成后,爸爸問小華:‘如果混合前紅豆沙與芝麻糊的體積一樣,那么混合后紅豆沙含芝麻糊的分量與芝麻糊含紅豆沙的分量比較,哪一個多?’。小華的正確答案是。”
這是記者從網上載下來的三道數學題,但它們并不是簡單的數學題,而是某奧數網站題庫中刊載的,對象是小學四年級的學生,年齡平均在9~10歲之間。應該說,這幾道題并不是最難的,但慚愧地說,記者也要動用不少數學知識,花了很長時間,獲得的成果也不見得優秀。即使這樣,和四年級的小孩子比,也完全沒有可比性。因為對上了大學的成人來說,解題的知識、思維和方式是靠著中學、甚至大學所掌握的知識來完成的。
那么,對一個小學四年級的學生來說,這些題難嗎?我們沒有經過專門的奧數訓練,不敢妄下結論。但至少可以說,解這些題并不容易。
有個著名的相聲段子說,一個孩子拿著一道數學題請教他的爸爸,這道數學題是:一邊往水池里進水,一邊往水池外放水,問多長時間水池的水可以滿。做不出題的父親覺得在兒子面前丟了人,氣急敗壞地說,一邊放水,一邊進水,多浪費呀,出這樣的怪題,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吃飽了撐的”,大概是許多家長對此類題的牢騷之言。假如一個孩子拿著奧數題請教他的父母,假如他的父母不是大學理科畢業,恐怕十有八九也會像相聲里的父親一樣,鬧個灰頭灰臉。那大學理科畢業的大學生就能完全勝任此類題嗎?恐怕也未必。
這是記者獲得的一份小六競賽班的3A奧數小班內部講義大綱,對當下的奧數難度也可略知一二。
第一部分:基礎知識1.四則混合運算;2.定義新運算;3.比較大小;4.不定方程;5.分數轉化;6.數陣圖與數字謎。
第二部分:數論1.整除;2.質數與合數;3.分解質因數;4.帶余數除法;5.最大公約數與最小公倍數;6.同余問題。
第三部分:幾何圖形1.平面圖形;2.立體圖形;3.圖形計數。
第四部分:應用題1.工程問題;2.行程問題;3.雞兔同籠;4.濃度問題;5.比和比例;6.轉化單位“1”(分數、百分數應用題);7.列方程解應用題;8.倒推法解應用題;9.設數法解應用題;10.時鐘問題。
第五部分:排列組合1.基本計數;2.復雜計數;3.染色問題。
第六部分:其他專題1.抽屜原理;2.邏輯推理;3.歸納與遞推;4.最大、最小問題;5.容斥原理(包含與排除)。
僅僅是講義,已讓一些家長慨嘆其難度了,那專門教奧數的老師呢?記者采訪了一位教二年級奧數班的小學教師。他的經驗是,奧數比普通數學難得多。在上課前,他必須親自做一遍要講的奧數題,仔細推敲每一個步驟,一步一步地接近事實。即使如此認真,也常有出錯的時候。這位教師誠懇地說:“對成年人而言,有些奧數題也是很難的。如果現在讓他做一套五六年級的奧數試題,他不敢保證百分之百地及格。”
北京市教委曾組織專家對類似上述的奧數題進行評議分析,有專家怒斥:奧數成了數學里的雜技,對小學生沒有多大意義,得益的只是借機在孩子身上賺錢的人!
奧數帶出的是“奧數經濟”
“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句經常被家長們拿來教導孩子珍惜時光的格言,如今在奧數的周末培訓班上被學生們真切地感受到了。
在北京有色研究院工作的張女士向記者反映,北京一些名校的奧數班收費大致在400~600元。雖然自己小孩學得很有興趣,但遺憾這回被一刀切了,這就是中國的國情,一陣風的辦事方法太多了。然而,一個隨之而來的問題是,私立奧數學校開始水漲船高。北京有的私立奧數學校每學期達到1000元,這樣高的費用,對工薪家庭而言,無疑是個沉重的負擔,真怕將來學不起。
在北京市“小升初”開始招生之際,一些社會力量辦學機構紛紛推出了高價培訓班。海淀區花園村老虎廟一所培訓學校在京城各中小學散發的廣告宣傳單上稱,“在小六升重點初中數學、英語、語文輔導方面,我校有獨特的教學方法,保證大批學生升入人大附中、清華附中、實驗中學、八中、西城外語學校等重點中學的實驗班、重點班。”5月1日~5日上課,每科收費600元。
“周末我是不愿意來上課的,但媽媽已交了錢,不能白交了吧?”一位小學六年級學生對記者說。他的聽課證顯示,他上的這門“新目標英語”培訓課總共上課21次,每次3小時。收費項目包括培訓費用748元、報名費20元、資料費59元,共計827元。記者據此估算,這位同學的聽課費平均每小時達到10余元。
雖說學校辦的奧數班有的叫停了,但事實上,校外培訓機構組織的奧數班收費一般都較學校自己組織的高,且很不統一。一位曾經選擇過四五所奧數學校的家長告訴記者:“一些培訓機構收費看起來不高,350元左右一學期,但學生多得嚇人,小小的教室里要坐70多個人;有的學校一個教室坐五六十人,每人每學期收費400元~500元;還有的小班教學,每班40人左右,但收費高達700元至800元,一般家庭難以承受。”
奧數家教的情況也是這樣:普通家教每人每小時40元,但補習奧數教師的收費普遍翻番,教得好的,要高兩三倍,有的教師每次輔導十多個學生,半天下來就能收入上千元。一位小有名氣的“奧數教練”夸口:“現在不是我找錢,而是錢找我,只要愿意,一年掙幾十萬元不是問題。”
令人憂心的是,大多奧數教練的收入為“隱性收入”,無法統計,也無法納入稅收管理。一些家長就在電話中向記者反映,學生參加奧數班,很少有發票,到老師家里補習,更沒有任何憑證和收據。
難怪一位著名數學家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就一針見血地指出:奧數熱不可能一下子就停下來,因為奧數已經成為一門產業,已經形成一個奧數產業的既得利益群體,利潤很大,又怎會甘心將這個生財之門關閉?
據北京市發展改革委收費管理處介紹,社會力量辦學收費標準可以自定,但收費時須開蓋有稅務專用章的正式發票;正規中小學是不允許面向社會開設培訓班的,因此也就沒有相應的收費規定。西城區教育局社會力量辦學管理處回復記者稱,學校收費標準實行市場經濟的做法,由辦學方自定,只需到物價部門備案就可以了。
但是,接受記者采訪的家長都表示,學校對培訓費說多少就是多少,“沒商量”,而且從未收到過辦學方開具的正式發票。記者了解到,許多大城市的重點中小學校園內大都設有培訓中心(部),專事負責收費培訓。據北京西直門附近一所中學的培訓咨詢部提供的資料顯示,這所學校開設的各種英語培訓班有40個左右,如果按每班30個學生、每人800元計算,一個學期的培訓費收入達到近百萬元。
有業內人士戲稱,“奧數班是搖錢樹。”辦奧數班是快速暴富之道,塞鼓了一大批人的錢袋,編教材的、印教材的、賣教材的、發廣告的、講課的、辦班的……都可以在搖錢樹下“圈錢”。
記者在網上發現了各類的“奧數”網站,奧數的收費標準一目了然。其中某奧數班的收費標準如下:共18講,每講3小時,45分鐘算1課時,共72課時,學費1520元,內部教材每冊40元,報名測試費10元。
如今,各類競賽參考書層出不窮,如果從一年級到高中每學期買上兩三本參考書,花費也將達幾百上千元。
一位在北京市做了近十年的“奧數”教練坦言:“一個‘奧數’,帶出的是‘奧數經濟’,著實養活了不少人!”據了解,北京市義務教育階段有120萬左右的學生,隨著近幾年奧數培訓熱的升溫,僅以每年有50%的學生參加培訓來算,培訓費用平均300元,其催生出來的培育市場就接近2億元的規模。另外,由此衍生出來的奧數培訓教材市場也是蔚為壯觀。
“對于這么大的一塊蛋糕,哪個學校愿意分給別人?有這么豐厚的利益,學校周末培訓怎么能停下?”曾在北京市宣武區教育局工作過的周老師如是說。
他說:“辦奧數,可以從多個視角來看。從辦班的來說,是利用家長、社會期盼、擔憂的心理,很多以贏利為目的。由于奧數班的教學沒有跟各個學校的教學直接銜接,因此在教學過程中,難免存在著重復、脫節的現象,我們姑且把這種教學稱為‘體制外教學’。我的感覺是,這種教學對低年級學生的身心成長是不利的,增加學生負擔、延長學生學習時間是一點;另外它實際上還造成了這樣一種概念:課堂教學是不夠或者說是淺層次的,要想學得好,還必須在校外‘進修’。長此下去,會使低年級的‘體制外教學’越來越膨脹,走向歧路,在低年級學生中產生一定的對學校教學的‘離心力’,這對中國少年兒童的素質教育是不利的。”
“少年兒童還是應該以學校教學為主,同時輔之以各種等級的興趣班。”周老師認為,從家長來說,實際上許多家長也并不愿把孩子送到什么奧數班去,但又存在著矛盾心理,不上的話,反而成了“特殊”了,長此下去,會不會被“邊緣化”呢?再說錢也還能夠承受,上就上吧。從學校來說呢,辦奧數班并沒有真正損害到學校的利益,因此也不會反對,實際上教育部門還可以從舉辦競賽獲利呢。所以我感覺,這里的關鍵還是利益在起作用,成了整個“教育產業化”的一個組成部分了!
正如教育專家所言,目前奧數遍地開花,一個重要因素就是商業利益的驅動。本不在教學大綱內容的奧數,因為被“業內人士”看到其背后存在的巨大的商業價值,而刻意被賦予嶄新的“內涵”。為了做大做強奧數這塊蛋糕,培訓機構開動宣傳機器,利用家長望子成龍的心態,夸大其詞、危言聳聽,仿佛奧數成了孩子成材不可缺少的靈丹妙藥。一時間,校內校外的各種學習班如雨后春筍一般,學子踴躍(主動、被動的都有)報名學習,且有如星星之火迅速在全國成燎原之勢,成為中國教育界怪現狀之一。而被“奧數怪圈”卷進去的孩子,實際上成了商業利益和僵化的升學選拔機制的犧牲品。
“興趣班”是家長的興趣而非孩子的興趣
就奧數這個問題,記者采訪一位小學教師時,他建議應該多去問問孩子,聽聽他們的感受,“我敢打賭,80%的孩子不愿意上奧數班。”記者采訪的家長也承認,上奧數班是他們作出的決定,孩子并不樂意上。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古今中外,母親的形象都是慈祥偉大、無私可親的。但是,一場作文賽所透露出的信息,卻讓天下不少母親大驚失色、瞠目結舌。
不久前,武漢市舉行了以《給我一點時間》為題的“楚才杯”國際中小學作文比賽,一些學童筆下的母親形象驚人地相似———一位被妖魔化的“慈母”。
一個參加比賽的小學生經常上奧數班,還有其他各類興趣班的學習。在他的筆下,媽媽是“會計師”,算好了他的每一分鐘;媽媽是“變色龍”,考了高分她睡著了都會笑醒,考差了就會大發雷霆;媽媽是“母老虎”,每次出去玩總被她準確地堵回來;媽媽是“河東獅吼”,看一會兒電視她就會發作……
誰在將家長們妖魔化?有人說,正是大人自己。因為他們為了“望子成龍”,正在“逼子成龍”,從小便逼迫他們的孩子參加各種各樣的“興趣班”“培優班”,導致孩子生活在童年里,卻沒有童年的生活。不諳世事的孩子于是對母親產生了抱怨心理。
河北石家莊新華路小學的李小佳(化名),今年上小學三年級,已經有三年上奧數班的歷史。她說,她討厭上奧數班,有做不完的難題,每天她的媽媽都會給她準備一大疊的奧數題,不僅連玩的時間沒有了,就連老師留下的作業也沒時間完成。以致有一次她跑到老師面前,要求老師不要再給她留作業了。她問記者:“是不是你們小的時候,也像我現在一樣,每天有做不完的作業?很少有玩的時間?”想想20多年前記者的童年生活,我沒把這個結論告訴孩子,因為覺得對不起她。
與現在的孩子比起來,記者的童年實在是可以用幸福來描述。盡管當時無論是物質生活,還是精神生活,都比現在的孩子匱乏得多。但那時的孩子,最大的財富是大把的時間。那個時候,無論校內還是校外,基本沒有興趣班、特長班、培優班。那個時候,家長雖然也關注孩子的學習,但僅止于是否完成家庭作業,在學校里是否聽老師的話。
網絡流行起來后,興起了一股“70年代回憶熱”,在各種有關70年代的回憶帖子中,無一不涉及當時的游戲———打沙包、跳皮筋、捉迷藏、溜冰、玩陀螺……數不勝數。童年的這種經歷,對每個70年代的人來說,都是一種財富,一種即使到老,也可供咀嚼的幸福。對現在的孩子來說,不知道20年后,當他們回憶起他們的童年時,會有什么內容沉淀下來。
常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女孩,今年剛剛上初一。她的小學班主任對她評價極高,認為她是“從教10多年來見過的最出色的學生”。事實也確實如此,小學畢業后,常華過關斬將,不僅考進了石家莊市的一所重點中學,而且被分進了重點班,得到了該校的一等獎學金。從小學一年級起,常華就報了奧數班,與別的孩子被動表現不同,在班主任眼里,常華對數學有極大的興趣,她喜歡上奧數班。然而,臨近畢業的一次談心中,班主任的這個認識被徹底顛覆了,常華說:“我不喜歡奧數,我是被逼的。”
唐崢是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女生,她每周要在學校上兩次“奧數班”,一次兩個小時,周六還要到一個中學校園去學“奧數”。這個學校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奧數班”學校,還是她的媽媽好不容易才幫她報上名的。那里面有好幾個區,“奧數”區用藍線劃分出來,任何家長和非“奧數班”的學生都不能進入。她跟記者說,班里有30多個學生,幾乎每個人都被家長報了各種各樣的興趣班,而其中報“奧數班”的超過一半,她說很多都是被家長逼著學的。
記者問及如果周末到游樂園玩耍,或學習“奧數”,她會選擇什么時,她想都沒想就說:“當然是去玩!”她告訴記者,自己每周只有一個下午的玩耍時間,而如果老師布置的作業多的話,連這半天也沒有了。而睡懶覺就根本不可能。她每個周六從7點起床,8點開始英語、奧數、音樂,連軸轉地學,中午甚至沒有吃飯時間,結束后就到晚上9∶30了,第二天一大早還要起來學習奧數。
2000年的“減負”風席卷全國,暫且不管是否真的取得了預期效果。即使當初真的達到預期效果,但就現在而言,校園內減校園外增,已經成了一個可確定的事實。
專職做奧數培訓的一位劉老師告訴記者,素質教育在小學的改革最為“大刀闊斧”,表現在課堂上就是減輕課業負擔,增強學生能力的培養,這種變化在數學課上表現得更加明顯。以應用題為例,這是小學數學中比較難的部分,以前的課程中解一道難題可能要分五六步,現在應用題一般只有兩步,最多也不超過3步。課程難度降低后,要求老師在課堂上引導學生進行研究性學習,但是這種教學對老師自身的素質要求則較高。“目前一般的小學中,能真正運用研究性、探究性教學的老師超不過一半。”他認為,在這種情況下,素質教育在小學數學教學中變成了單純的降低難度。
以課程內容為標準的普通考試無法區分學生學習的好壞,于是,奧數成績“應運而生”成為選拔學生的標準。為了能讓自己的孩子在眾多小學畢業生中“脫穎而出”,家長們不得不在課余時間給孩子加碼。
一位家長坦言:“現在的‘減負’成了給學校‘減負’,給家長‘增負’。”盡管美名其曰為“興趣班”,但所謂的“興趣”只是孩子父母的興趣,而不是孩子的興趣。沒有幾個孩子真正愿意上奧數班,那是他們的父母越俎代庖替他們選擇的。他們的興趣,其實就是有節有度地玩耍,這是所有孩子的天性。這個興趣現在卻變成了奢望,就如同他們想在城市的夜晚看到星星一樣地可望而不可即了。
只要稍稍留意,就會發現,每到“六一”兒童節前后,關于孩子的新聞可謂是鋪天蓋地。但絕大多數新聞看后都讓人感到辛酸,一個孩子在心愿卡上這樣寫道,“在過去的幾年里,我一直沒有過上一個輕松的周末,奧數班、聲樂班、英語班……壓力太大了!我真想好好睡一覺,好好和伙伴們玩一場。”而一項關于兒童心理衛生的流行病全國調查表明,5%的兒童患有不同的心理病,且日趨增多。
謝望峰是家住北京市海淀區學院路的一所高校的大學教師,作為教育者他深知符合孩子發展規律教學的重要性。
他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家長們小時候苦日子過得太多的原因,相當一部分家長信奉的都是“再苦也不能苦孩子”。但在給孩子們提供了豐富的物質生活的同時,卻忽視了對孩子們的精神關愛。在望子成龍心理的驅使下,家長們不停地讓孩子參加各種學習班,把孩子們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加之學校超量的課業負擔、課后輔導,足夠孩子們受了。而在學校和家長的合力作用下,孩子們成為一個旋轉不停的陀螺。
奧數“三宗罪”,刮走孩子童真
雖然,不少家長認為,在就業壓力越來越大的今天,孩子們如果不積極努力,最后吃虧的只能是他們自己,但這并不能成為家長忽視孩子們心理健康的借口。
北京某小學五年級二班的梁丁丁(化名),在自己的日記上這樣寫道:“每個周末,我們這些小學生過得都不快樂。就說我和我的好伙伴吧,星期六上午8∶00到10∶00上奧數,下午1∶00到4∶00學鋼琴,星期天上午8∶00到10∶00上英語,10∶00到12∶00上奧數,下午3∶00到5∶00又學鋼琴,還有學校老師留的作業,只好晚上‘加班’。我們知道爸爸和媽媽這樣做用心良苦,可是我們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天地’,請理解我們的期望……”
在外文出版社供職的馬洪先生,最近談起了他上四年級的兒子亮亮,頗為感慨。有一天亮亮晚上忽然向家人宣布:“我自己又報了兩個班。一個游泳、一個黑管。”掐指一算,這孩子已經報了6個課余班了。除了奧數、奧英之外,還有國際象棋和羽毛球。問他為什么又給自己報兩個班?9歲孩子的回答令全家人目瞪口呆:“奧數有點難,我學不太好,所以想多學點別的,一定要把自己培養成特長生,不讓你們為我上學多花錢。”
在調查采訪中,不少家長和學生向記者反映,時下的奧數班已步入幾大誤區———
其一,造勢“奧數”誤導家長。近日某省奧賽委提醒人們,小學、初中根本就沒有奧數的說法。現在小學生學的所謂奧數實際與奧賽內容大相徑庭,打著奧數旗號搞應試教育,結果就是“全民學奧數”,特長教育變成了大眾教育。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教育專家認為,現在的教材改革對教學內容進行了調整,降低教材難度,更注重培養學生的創新意識,講究探究式學習方式。在小學不提倡給孩子過早定向,學生把減負下來的課外自由時間用在學“奧數”等上,勢必會減少孩子接觸社會、走向自然的時間,容易把孩子變成只會做題的書呆子和考試工具,更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采訪中,教育專家如是說:“知道畫家與畫匠的區別嗎?畫匠模仿畫家的作品可以以假亂真,但畫匠絕對畫不出一幅畫家級的作品,因為他缺乏創造力。”他認為,中國數學的“畫匠”太多了,“畫家”太少了。這是過早束縛這些有潛力孩子思維帶來的后果。
其二,教師入股合辦培訓機構。目前社會上大量的奧數班及競賽,多數是為謀取經濟利益的商業行為,一搞競賽就組織收費。有些教師或學校,利用教學上的便利,推銷教材,或將學校出租辦班,或干脆自任老師,利益好處不言自明。
不僅如此,現在不少學校從一年級開始,就安排了許多培訓試驗,搞各種競賽。學生不是為了培養數學思維習慣,而完全是為了競標,為了取得競賽成績。訓練靠的是大量的題海,靠的是犧牲學生的全面發展,靠的是放棄其他學科的時間,這極易導致校長不正確的政績觀,擾亂數學等學科的正常教學。
其三,部分孩子被“逼上梁山”,且呈低齡化走勢。一方面是教育部門在“減負”,學校不允許學太難的東西;另一方面,部分家長擔心孩子學習內容簡單,唯恐耽誤前程,于是請家教,報輔導班,想方設法讓孩子“擠”進重點學校接受優質教育。有的學校組織的考試含奧數題目,大部分家長不吝惜奧數培訓費,給孩子報班上課。如今,少數城市奧數班登堂入室進了幼兒園,大有“奧數”從娃娃抓起之勢。
據了解,為了早作準備,時下多數家長在四年級就開始給孩子報奧數班。但是隨著奧數成績的“水漲船高”,孩子上奧數班也已經越來越低齡化了,現在很多學校從二年級就開始辦奧數班。
然而,參加奧數班真的有助于孩子的數學學習嗎?一位家長坦言:“其實也并不是想讓孩子參加奧數比賽非要得獎什么的。關鍵是現在的數學教育存在的問題,很多解題技巧、方式方法等,在正常的課堂上沒有老師教你。本來,孩子的學習負擔已經夠重了,每天做作業都要到晚上10點半到11點多,周六、周日還要參加兩個奧數班的學習,做那些令人費解的奧數題,精神上、體力上都不堪重負。”他說自己到奧數班接孩子時看到,有些孩子就在課堂上玩,沒有幾個認真聽講,能否真正學進去,又能學進多少,很難說。
心理學教師趙明認為,將奧數擴大化的錯誤傾向讓大多數中小學生心理上無所適從。不少家長無視孩子的心理健康成長,不管孩子有沒有興趣,動輒就把孩子往奧數班里送。過度的學習剝奪了孩子玩的時間,孩子心里難免有怨言。由于奧賽題難度較大,學生經常受到心理挫折,容易產生挫敗感,對其人生成長極為不利。
在中央國家機關工作的王先生說,其實奧數也并不是什么妖魔,但是恰恰被我們妖魔化了。我們的家長(主要是社會大氣候)逼著孩子做一些他們本該大一點去做的事情,這叫“拔苗助長”。其實人應該在一生中均衡發展,看看我們的人才,小時候催長起來的有幾個能經受得起社會的風吹雨打?顯而易見,功利性的教育絕對會毀了我們的孩子和教育,我們需要的是培養創造型的孩子,不是培育一個高速運轉的程序固定的機器!
“不分緣由地學奧數,如同讓剛剛會坐的孩子去站立,讓剛剛會爬的孩子去跑。還沒有建立數學的基本概念,就要強行地糅捏在一起來解算問題,擾亂了孩子們的正常思維活動。”北京師范大學的一位數學老師說,奧數,這種只適用于數學超常孩子的課余教育,可以說它是一種數學游戲,是一種思維方式,奧數與數學教育是兩碼事。所有的孩子靠它來分出個三六九,實屬教育的悲哀與不幸。我堅持不讓我的孩子上奧數,想跟大流上課外班,那就選擇同步班。現在我的孩子數學水平照樣是處在班上的前列。
但是身為家長他又感到非常無奈。他認為不應該全盤否定“奧數”,但更不能“全民皆兵”地學習“奧數”。謝老師說:“對于大多數孩子來說,數學只是一種工具和興趣,是一種可以鍛煉人的邏輯思維能力、想像力和判斷力的方式。就像象棋也可以培養一個人的思維能力一樣,數學只是一個途徑和工具。作為工具,小學生需要掌握的只是其中最為簡單的部分,也就是現在小學數學教材上的那部分就足夠了。但由于現在的家長一種不正常的盲目攀比心理和學校的升學壓力,使得‘奧數班’越來越出現了兩個誤區:一是學習的孩子越來越多,二是年齡越來越小。這是不符合孩子身體和智力發展的自然規律以及循序漸進的教育規律的。”
2005年3月29日,國際數學大師、數學最高獎“菲爾茲獎”得主丘成桐先生在清華大學演講時,曾經炮轟奧數,認為“奧林匹克數學競賽正在扼殺我們的天才”。在這次演講中,他提到,他的老師、著名數學家陳省身先生最后幾年是在南開大學度過的。當陳先生在校內散步時,經常被一些中學生慕名攔截,拿著奧數的題目向先生請教。陳先生告訴這些孩子:我不會做。也許這是陳省身大師的自謙之語,也許這是事實:數學大師為什么就必須會做奧數題?
一位著名作家講過一個故事,他的孫女拿著中學的語文試題來請教他,他看了半天,給出了答案。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答案和標準答案不相符,這就意味著是一個錯誤的答案。問題是,做不出這道語文題并不能證明這位作家是欺世盜名,濫竽充數,而恰恰從某種程度上反映,我們的語文教育是否走上了一條歧路?
北京市教委副主任李觀政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認為,“奧數”泛濫成災,不僅加重了學生的課業負擔,也加重了老百姓的經濟負擔。一方面,并非沒有參加“奧賽”的學生就不好;另一方面,有些孩子并不適合“奧賽”,卻被家長盲目安排學習“奧數”。
丘成桐說,出“奧數”題目的很少是一流的數學家,而且這些題目出得很偏。對于學生來說,解決非一流數學家出的問題,沒什么特別了不起的。更嚴重的是,學生們習慣于解決別人出的問題,而不是自己去發現問題,他們以后不會有很強的創新能力。
專家指出,如果“奧數熱”高燒不退,將貽害無窮。因為奧數是重思維輕技能,少數聰明的孩子學習可以開拓思路,對于普通孩子尤其是小學生,盲目從眾鉆奧數,做難題,容易磨滅對學習數學的興趣,還有可能“鉆”入牛角尖。
無奈的家長:到底該不該上奧數班
孩子們不停地參賽“趕場”,家長們更是沒閑著。他們利用等孩子上課的時間,互相交流經驗、心得,同時也交流各種杯賽的信息。一位家長開玩笑地說,這種聚會真有點兒“老鼠會”的味道。
他們為什么要千方百計地讓孩子上奧校?其實,在很多家長眼中,孩子都有這樣一個所謂的“成才鏈”———進入好初中才能考入好高中;只有進入好高中,才能考入好大學;只有考入好大學,才能找到好的工作。而與“小升初”密切相關的“奧數”,一不小心就成了這根鏈條的關鍵環節。細分之下,家長們送孩子上奧數的心態不外乎以下幾種:
———“興趣說”。希望孩子通過學習數學開動腦筋,學會思維方法。學有余力的孩子可以發展自己的數學特長,而上奧校是個好的選擇。數學成績不太好的,上個奧數班說不定也能培養孩子學習數學的興趣,多點數學思維。對孩子能學到多少、能堅持多久,沒有過多的考慮,持“走著瞧”的態度。他們給孩子的壓力不會太大,但也基本沒有對孩子的輔導。
———“從眾說”。本來沒有讓孩子學奧數的打算,但看到自己朋友、同事的孩子都在學,自己的孩子不學,好像與大家不同步。再說學奧數的孩子們也是一個交流圈子,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覺得孤立,干脆報一個讓孩子學著吧。對奧數熱被動地推波助瀾。
應當說,這種既不贊同奧數熱,又無奈地加入到奧數熱的大軍中的家長,占有相當的比例。他們認為只要高考的指揮棒不變,奧數還會熱下去,與其幾年后花大錢、找路子、托關系為孩子上學頭疼,不如把反正要花的贊助費提前投入在孩子的培訓上。武漢大學數學系畢業的一位家長明言,自己反對孩子那么小就學奧數,但“兒子剛上五年級,數學考試卷里就有奧數題,考試分數關系到孩子的前途,不學行嗎”?
———“升學說”。自從小學升學考試取消后,中學入學大部分采用就近入學和“電腦派位”,不少初中名校在選拔新生時雖然不考試,但卻把奧數水平作為一個重要標準。為了孩子將來能上重點中學,而不得不讓孩子很小就開始學奧數,這樣的家長占絕大多數。而且意志最堅定,態度最堅決,投入最舍得,陪讀最甘心,也最不考慮孩子的興趣和意愿,最不顧及盲目追隨奧數熱造成的不良后果。
北京市某重點中學的招生宣傳中就很明確,學生的奧數成績如果能獲得競賽名次,贊助費就不用繳。在這樣的升學政策導向下,想擇校的家長也就趨之若鶩,義無反顧地要把孩子往奧數班塞。有的不僅參加一個班,而且參加兩三個班,這樣就可以增加上重點中學的概率。
因此,即使數學大師棒喝“奧數熱”,稱“奧數”培養不出大數學家,即使有教育學家痛陳“奧數”三大罪狀,即使有關專家認為只有5%的智力超常兒童適合學奧林匹克數學,這一“數學里的雜技”(某專家對奧數的評語)也沒有停演的意思,只是從公開轉到了地下而已。
于是,在各地教育部門紛紛下發奧數禁令后,到底還讓不讓孩子進奧數班,便成了令家長們頭疼的問題。因為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必須作出的抉擇。
河北省石家莊市楊先生的孩子今年上一年級,從第二學期開始,剛剛7歲的孩子就報了奧數班。楊先生說,其實,從幼兒園開始,他的孩子就開始滿負荷“工作”了,在幼兒園里,剛剛五六歲的孩子不僅要正常上課,還要參加園里開設的珠算班、風琴班、英語特色班等等,雖說孩子上奧數班時,他考慮了很久。從本意來說,他并不想讓孩子參加什么班,因為孩子的負擔已經很重了。但是,這個班是學校辦的,孩子的班里大多數同學都上,假如他的孩子不上,就有落到別的孩子后面的危險,也有被老師見怪的可能。所以他最終決定隨大流:“既然別的孩子上,那咱孩子也上吧。”
張靜女士,在北京西城區一所小學里擔任班主任,是一年級奧數班的帶課教師,本身又是一個二年級孩子的母親。她的女兒也上著奧數,還上著英語班和繪畫班。她向記者表示,之所以讓孩子上奧數班,是擔心在日后吃后悔藥。她認為,在目前的升學制度下,奧數仍然是一個重要指標,即使現在在小學里看不出什么功效,一旦面臨升初中,學不學奧數是不一樣的,到那時再學,就晚了。
一位自稱是吃了“后悔藥”的家長碰巧被記者采訪到。這位家長的孩子今年上六年級,明年就面臨著升學。他為孩子選好了一所重點中學,并進行了咨詢。然而,咨詢結果很令人失望,因為進該校的學生必須有一個硬指標,要么有奧數成績,要么在學校自行出的數學考試中通過。而此類數學考試中,必然會出現奧數題,對一個沒有受過此種培訓的孩子來說,考出好成績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位家長說,他的孩子從小喜歡學英語,現在的英語水平幾乎達到了一個高中生的水平。作為比較開明的家長,他們從孩子小的時候就不逼迫孩子,由著孩子的興趣來學習,因此就為她選擇了英語學校,而放棄了奧數學習。本來認為孩子有英語專長,選擇一所好學校就夠了,沒想到事實并非如此。現在,全家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給孩子“惡補”奧數,不僅參加了奧數班,家長也買來了相關書籍學習,甚至放棄了自己出國進修的機會。
雖說大多數家長抱的是“學亦可,不學亦無妨”的態度,但最終決定還是選擇了前者。
如今,不少初中名校在選拔新生時雖不考試,但為了招攬更多優質生源,就將“奧數”水平作為招生的重要標準。甚至有些學校在招生宣傳中明稱,學生的“奧數”成績能獲得競賽名次,學生一分錢贊助也不用繳就能入校。雖然教委早就明文規定初中就近入學,但此規定對于有優質教學資源的初中來說形同虛設。于是,無論是否有興趣,孩子們都去學那些充滿陷阱的奧數題,希望在各種數學競賽中獲獎從而進入理想的初中。
上海市教委在1999年就規定,除“世界中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外,中小學階段所有奧數競賽都屬違規競賽。然而,各種數學比賽從來沒有停止過。而許多家長將孩子捆綁在毫無意義的“奧數”學習上的原因竟是“輸不起”。
一位在海關工作的家長坦言,凡獨生子女家庭的父母都不希望、更不愿意讓“心肝寶貝”在受教育的“起跑線”上輸給別人。這種心態在原來的計劃經濟時代“包上學,全免費,包分配”的背景下,還有人“認輸”———“只要有碗飯吃就行”。但如今一切都追求好中更好,優中更優,尤其是畢業后的就業壓力大、競爭激烈,使得眾多家長在孩子起步教育時就怕“輸不起”。在這樣的心理導向下,家長們就義無反顧地要把孩子往“奧數班”塞。
心甘情愿VS萬般無奈:得失多少
在“奧數旋風”的席卷下,家長和孩子的得失究竟如何呢?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有些孩子的數學水平趕不上奧數班的進度,紛紛表示自己聽不大懂,“都是父母、老師勸說讓上的。”孩子的話語中多少有些無奈。“有些題爸爸看了都很難解答,我們不痛苦嗎?”
家住北京市石景山區六合園的周欣女士說,她近兩年幾乎都放棄了自己的所有愛好與交往,每個周末她風雨無阻地帶可愛的女兒上奧數班,每逢寒暑假還陪著她參加各種奧數集中培訓,到了賽季更是“全力以赴”。經過慎重的比較和篩選,周欣女士在眾多賽事中為孩子選中了四個杯賽。
“當初讓孩子上奧數班,主要是為了她能上個好初中。像連續三年‘三好’等條件,都是靠她的日常表現,這些‘軟’指標我們家長無法準備,而只有數學杯賽是一個可以攻的硬指標。我們也不想讓他上‘奧數班’,可現在中學招生都要考‘奧數’,別的孩子都上了,你的孩子不上就可能被淘汰。”說起奧數班,在聯想集團工作的李先生一臉無奈。
和李先生一樣,許多家長送孩子上奧數班,是將奧數班作為孩子上重點中學的“敲門磚”。雖然教育主管部門明文規定,小學升初中要實行免試就近入學,但實際上想要上重點中學,還要參加學校自己組織的招生考試,而奧數是一些中學招生必考的內容,特別是重點中學,將奧數作為選拔優秀考生的必備條件。
2005年,孫勁(化名)上小學六年級,馬上面臨著要升初中。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家里就讓他上奧數班,而且報了周六、周日兩個班。他的家長告訴記者,給兒子報班是在老師的要求和建議下參加的,因為老師說得很明確,“現在奧數班和重點中學基本都掛鉤,參加了這些奧數班,上重點中學能夠容易些,有時甚至可以少交或不交錢。家長再苦再累,為了孩子的前途也是值得的。”孫勁的爸爸說,兒子所在班級50余名學生,只有6個沒參加奧數班。
像這樣為孩子作出犧牲的家長大有人在,在“小升初”的“舞臺”上,他們儼然成了孩子杯賽的經紀人。當然,也并不是所有的家長都是心甘情愿地把孩子送上這個“舞臺”的。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5月23號,我送孩子去上奧數班,孩子一臉的無奈,”陳女士給記者回憶兩年前的事情,“我當時跟孩子說:‘其實我也不愿意給你增加負擔,雙休日也愿意陪你爬山或逛公園,但是別的孩子都在上,咱們不上就可能失去那些重要的機會’。”炎炎夏日,目送孩子走進奧數班,做母親的就無目的地在附近逛街。因為培訓點離家較遠,而三個半小時后還要接孩子,陳女士這樣做就少跑個來回。
在中央某大報做編輯的李女士對孩子的教育,一直沒有“隨波逐流”,而是給孩子充分的休息娛樂時間,實施“素質教育”。她說,從一年級開始,我們一直是朝素質教育的方向培養孩子的,但是,在今天應試教育的環境下,這種方向不時地在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間搖擺。
李女士說,開始我們并沒有給孩子報任何課外輔導班,只是根據孩子的興趣,讓孩子學習鋼琴和繪畫。我們希望孩子有一個快樂的童年(至少有一段快樂的小學時光)。二年級開始,孩子開始學習劍橋英語,因為班里的每個孩子基本上都在外邊上這樣那樣的英語輔導班,只有學校里學的那點英語知識,在班里顯然不成。我們第一次偏離了素質教育的方向,盡管女兒并不喜歡———但這樣的強制學習效果并不好。
女兒的數學一直不錯,這一直是我們的驕傲,每年班里都會推薦學生參加仁華學校的入學考試,這樣的機會老師就給了女兒三次,每次女兒都沒去、都讓老師感到失望。但我們并沒在意,因為華校距離我們家很遠,我們也沒想讓女兒在外面上奧數班,盡管老師一直希望我們把女兒的數學再抓一抓。
直到五年級,班主任老師再次找我們談話,說成績好點的孩子差不多都學奧數了,你也應該讓你女兒的數學再上一個臺階。我們認真考慮了老師的意見,在網上搜索,發現奧數班上課地點離我們家還不算遠,再加上周圍同事朋友的孩子周末都忙上奧數課,抱著試試的心態,我給女兒在奧數網報了數學班。還好,女兒很快適應了奧數課程,在奧數班上成績也還不錯。
就這樣,我們雖然起步較晚,但還是讓女兒步入了奧數學習的隊伍。對于女兒的奧數學習,我們并沒有像許多家長那樣全程陪同,只是接送,多數憑她自覺。事后我們才知道,仁華學校的幾乎所有孩子都在外面上奧數班。看女兒目前的狀態,上名校的把握應當更大些了。她頗有感觸地對記者說:“中國的家長都這樣,用心良苦,你有小孩時就明白了,誰不希望孩子有出息!但話又說回來,素質教育面臨的難題還真不少,我有時也在想,到底怎樣愛孩子才算對?……”
這樣的全民奧數究竟給我們帶來了什么呢?在社科院就職的錢先生說,現在的孩子個個身懷絕技,會做一道道繞脖子的數學題,抱回從國際、全國、省市級到區級各級別不等的一摞獲獎證書,而孩子身體狀況、心理狀況是否健康卻少有人關心。我孩子所在班已經有一半以上的孩子戴上了近視鏡。
“教練”揭秘:獲獎率最高也就千分之四,絕大部分孩子當“陪練”
“為什么這里的孩子紛紛考入重點中學?因為他們接受著最為優秀的思維訓練!事實勝于雄辯,效果重于宣傳!以下簡單列舉××網一年來在奧賽方面的主要成績———
“××網2004年再創輝煌,絕大部分畢業班學員(包括基礎班學員)都順利考入各類市區重點中學———”
這些都是一些與奧數相關的網站的宣傳詞。家長們無奈地動員孩子放棄玩耍的時間搶奪起跑線,孩子們喊累,家長們也在“給孩子一個快樂童年”和“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矛盾中掙扎。我們的孩子在這夾縫中被擠壓得已經快失去了快樂童年,問題是在火爆的“奧數”市場后面,究竟有多少學生從中獲益?
一位“奧數”教練告訴記者:“‘奧數’比賽的獲獎率最高也就是千分之四。”與動輒幾十萬奧校學員相比,拿到名校入場券的是絕對的少數。也就是說,大部分孩子學“奧數”只是為能拿獎的尖子生做“陪練”。
一位奧數教練稱,每年小升初或者中考前,他都會向幾所重點學校遞交一份學生名單,上面詳細記載著各類數學競賽上獲獎學生的名次。某重點高中的一位負責人也坦承,由于沒有其他好的選拔途徑,學校只有通過培訓機構,獲取優秀學生的相關信息。
教育專家坦言,他不敢說那些將奧數當成“考試寶典”的重點中學,是否與“奧數經濟”結成了商業同盟,為“奧數經濟”當掮客做“托兒”,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就是只要這些重點中學還對奧數一往情深,那么“奧數”這個怪胎還會弄出怪圈。
曾經在奧賽中獲獎的學生們又是如何看待奧數及其學習的呢?
現在清華大學讀金融專業的研究生張華,在中學時代曾多次參加奧賽,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在他看來,數學是思維的體操,充滿了無盡的美感。但是,對那些被迫坐在“準奧數”課堂里的學生來說,數學卻像一劑奇苦的藥。
“寬松的學習環境,讓我對數學的興趣變成學習的動力,這是我摘取奧數桂冠的關鍵。”第44屆國際中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獲得金牌的華南師大附中學生方家聰,有著自己的體會。“沒有對數學的‘一往情深’,我不可能堅持到今天。”他告誡家長們,望子成龍固然好,但是一定要在學習興趣的基礎上循循善誘,水到渠成,如果“趕鴨子上架”,“我們肯定不愿意學,更談不上學好!”
現在北大數學系就讀的林運成,曾在第45屆國際中學生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獲得過金牌,他希望自己將來能從事數學研究。他說,一些同伴被奧數折磨得“死去活來”,是因為他們學習的動力不是來自內心的需求,而是家長的要求,最后的結果只能是放棄。“奧數”對他來說,是一項富有挑戰性的思維“游戲”。解題過程中,思路得到拓展和突破,這大大提高了他的思維能力和學習自信心。
“學‘奧數’,要少點功利色彩。”小林的家長坦言,孩子從小就表現出突出的數學天賦,但在決定是否讓孩子鉆研“奧數”時,家里人還是躊躇了好久。最后約定:讓孩子試一試,不給壓力,不提要求,哪天不想學了就停下來。“現在,很多家長讓孩子學‘奧數’,是為了迎合少數學校招生時的‘特別要求’。這種急功近利的做法可能讓孩子因為學不好‘奧數’導致學習的信心下降、興趣減少,而學習最重要的資本恰恰是有信心和興趣。‘奧數’不是不能學,但不應成為一種‘熱’。”
全面發展比奪金牌重要。北京四中的一位老師說,適合學奧數的,也就約5%的智力超群生。他認為,突出的數學天賦和濃厚的鉆研興趣,是學生接受“奧數”學習的前提,符合條件的學生只能是極少數。讓沒有潛質的孩子學“奧數”,是一種摧殘;而放棄對資優生的專門培養,也是對學生和社會的不負責。引導每個學生有個性地全面發展,遠比金牌重要。
教育專家認為,奧數競賽不能把工作重心只落在少數幾個尖子身上,忽視教育基本功能、過分重視金牌效應。而應該廣泛開展多學科多層次訓練教育,通過開展學科課外興趣小組、課外閱讀、課外實踐考察、課外科技等,拓寬和加深學有余力、學有所長的學生的知識技能,為他們未來的發展奠定厚實的基礎。
奧數“怪圈”:“奧賽”第一大國難登數學高峰
這幾年,我國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獲得的金牌總數常常高居榜首,被人稱為數學“奧賽”第一大國。
一些業內人士認為,中國的數學“新苗”正在成長,意味著中國的數學研究前景大有希望。但也有人擔心,為競賽而刻意進行的強化訓練,實際上和讓孩子喜愛并且研究數學背道而馳。
從劉徽、祖沖之到華羅庚、陳省身、陳景潤……這些都是在世界上耳熟能詳的中國數學家。然而,與中國中學生近年來頻繁獲得的奧數金牌相比,學者們對中國數學研究事業仍有著這樣的擔憂:人才斷層,缺少突出人物,世界一流成果鳳毛麟角。
為什么我們培養了那么多奧賽金牌選手,卻沒出一個諾貝爾獎得主?
“奧數比賽上的獎牌多多,并不代表就是數學強國,至多只能證明考試能力。”一些數學家、學者針對在國內已廣遭詬病的“國際數學奧林匹克賽熱”,對中國目前中學階段盲目追求“奧數金牌”數目的現象進行了炮轟。
事實上,在我國,從邁進學校大門開始,每一位學生都在與數學相伴,數學作為中小學教育的主課受到高度重視。面對升學壓力,各地近年來興起了“奧數班”,許多中小學生時常奮戰在數學“題海”中。有的學校因此出現了“奧賽職業隊”隊員,有時甚至放棄一些科目的學習。
一些專家在對中外做法進行比較后指出,中國之所以能在數學“奧賽”上年年豐收,一個重要原因是這些選手都是層層選拔,并在賽前經過了嚴格的強化訓練。而在國外,一般參加“奧賽”都是自由的,沒有像我們國家這樣重視,組織得這么好。
然而,一個令人憂心的問題是,社會有時給予獎牌得主太多的關注。有媒體報道說,有位中學生獲得金牌后,所在的省不僅給她頒發了省長獎,比賽回去時,當地甚至還鋪了紅地毯歡迎。在學校不斷造勢下,她自己變得有點飄飄然。進入重點大學后,有的功課成績很不理想,甚至亮起紅燈。
業內人士反映,一些奧賽金牌的背后,凝聚著教師、學生的多少辛勞與甘苦,恐怕只有參與者最能體會。一些數學奧賽選手,在高一階段就學完高中的全部數學課程。在高二,又要學習大學本科數學專業的部分課程。到參加奧賽實戰時,甚至研究生的部分專業課程也要學習。這樣拔苗助長式的強化訓練,很難說符合教育、教學的基本規律。特別是集中全部精力學習數學,甚至放棄其他學科的學習的做法,也不一定符合全面發展的教育要求。
中國科學院院長路甬祥坦言,中國數學研究水平與世界水平“有相當的距離,尤其是在前沿領域”。而有“數學諾貝爾獎”之稱的菲爾茨獎得主丘成桐更直言“差得還很遠”。
“除了‘奧賽’,現在的中小學數學教育,側重技術性訓練,培養的是應試能力,得獎就是好學生。”浙江大學數學科學研究中心主任及數學系主任劉克峰說,這種應試教育,多半是對同一題型反復練習,使不少原本喜歡數學的學生變成了做題機器,在機械性的“重復”勞動中泯滅了獨立思考的能力,失去了對數學的興趣。就算是國內那些中學階段的數學尖子,到了大學還有多少人在繼續鉆研數學?
“數學教育的關鍵,不在于在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上拿了多少獎,而是要培養學生的興趣和獨立思考的能力。缺少興趣培養,是國內基礎數學教育的最大失誤。”數學大師丘成桐說。
曾擔任過中國數學會奧林匹克委員會主席的中國科學院院士王元,給數學奧賽定位:“它是很好的課外活動。通過它,可以學習數學知識,但絕不能增加學生的負擔。”他認為,數學奧賽熱的背后有兩個原因:一是與高考掛鉤,二是很多人認為奧林匹克金牌很了不起。“其實它很普通,我常常勸這些選手有一顆平常心。”
“奧數是被社會的各種追求功利的價值取向催熱的。”北京實驗中學一位數學特級教師尖銳批評道:“奧數對極少數酷愛數學并具有數學天賦的學生是有一定作用的。但即使是這些學生,在初中、小學時也并不需要另外再學什么‘奧數’,只須靈活運用課內所學的數學知識,再適當看些數學課外讀物(不是習題集),即可達到思維訓練的目的。能做出奧數題的學生未必聰明,由于沒有接觸過而做不出的學生未必將來不是尖子。不恰當的超前訓練不僅對學生的思維發展不利,而且會使絕大部分學生從此懼怕數學而遠離數學,甚至厭惡數學。”
著名數學家楊樂認為,我們應該正確對待奧賽金牌,拿數學同馬拉松比賽相比,奧賽金牌如同跑到二三百米時的領先,看似在第一方陣,你千萬不要沾沾自喜,這只是剛剛起步,學好功課就不怕高考,所以不要把奧賽看得太重。
“奧數”本無過,為何被“妖魔化”
國際數學奧林匹克作為一項國際性賽事,由國際數學教育專家命題,出題范圍超出了所有國家的義務教育水平,難度大大超過大學入學考試,有些題目即使數學家也感棘手,僅有運算能力和應試經驗遠遠不夠,還需要高度靈活。有關專家認為,只有5%的智力超常兒童適合學奧林匹克數學,而能一路過關斬將沖到國際數學奧林匹克頂峰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參加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的中學生們,代表著各國青少年數學的最高水平,通過交流可以取長補短,促進數學水平的提高,及早發現數學人才,然后進行培養使其脫穎而出。同時通過交流還可以加深友誼。然而,愈演愈烈的奧數熱、奧賽熱,卻在中國遭遇了尷尬:
北京市教委2005年初召開會議,要求全面叫停中小學各類收費輔導班;廣東省教育廳2004年底就下發通知,規定不得以小學階段各類學科比賽、競賽(包括奧數競賽)成績作為入學轉學的依據;河北省全面叫停義務教育階段各類“奧賽”及知識類競賽活動,暫停舉辦各類“奧賽班”“等班級”……
事實上,奧數進入中國后,對于激發學生學習數學的興趣,加強“雙基”訓練,培養創新能力,全面提高素質和發現優秀的數學特長生,推動中、小學數學教學改革等方面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最近幾年,不少中學為吸引優秀生源,把奧數競賽成績作為升學的一個條件,在部分學生和家長中產生了誤導。
《2004年普通高等學校招收保送生辦法》規定:“經所在中學推薦,招生學校審核同意,可免予參加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進入高等學校學習”的條件之一是:“(二)高中階段在下列全國中學生學科奧林匹克競賽省賽區中獲得一等獎以及獲得全國決賽一、二、三等獎的應屆高中畢業生”,其中提及“省賽區”競賽的有“全國高中數學聯賽”,“全國決賽”則是“中國數學奧林匹克”。
“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是一些家長告訴孩子們的“真理”。小學升初中,只要有數學競賽的獲獎證書,便可以暢通無阻地直接升入重點中學;以至于在一些重點小學里,有的小學生為了“奧數競賽”竟可以不上語文課、體育課;高中分文理班,有一個不成文的約定,一般只有理科學習吃力的才會選擇文科班……這是為什么呢?大概我們不能只怪孩子們“功利主義過濃”吧!
有些專家批評現在中國學校對奧數金牌的追求十分“盲目”,但記者在采訪中發現,有些對國人而言也并非“盲目”。因為,相關的家長、教師、學生,無一不能從“奧數金牌”上獲益。
對很多家長來說,所謂“望子成龍”,這個“龍”首先并非“對社會有用的人”,而首先是一個“能讓社會對自己有用的人”。能有一個好的工作、好的地位,而它的前提就是,上一個好學校。在中國,通過奧賽獎牌取得進入名牌大學的資格,是“制度”規定的一條捷徑。
至于老師在奧賽獎牌上的得益,也可想而知———既然升學率與教師的利益掛鉤,比升學率更具影響力的奧賽當然更不例外。一些中國人是講究實際的,他們只把奧賽當成獲利的工具、晉升的階梯,他們追求的就是金牌,金牌就是目標,而不是數學家,更不是數學大師。雖然數學大師多從培養數學家的角度看問題,但在不少家長眼中,這兩個問題,就如兩條平行線,怎么也交叉不到一個點上去。
奧數本無過,為何被“妖魔化”呢?記者采訪了一些家長、老師和專家,雖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普遍認為奧數之所以遭到如此反對,是因為人為地賦予了它太多的用途,以致奧數培訓泛濫。也有人提出,一刀切的制止也不是明智之舉,會造成對數學真正有興趣的孩子得不到培養。
在中國網通就職的孫先生說,這一現象的背后其實有許多難言之隱。目前小學升學考試雖然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就近入學和“電腦派位”的方式。但另一方面,每年北大、清華等重點高校都會有很多奧賽金牌生免試入學,在這樣的“指揮棒”下,全國各地的重點中學也紛紛用奧賽成績作為入學測試的標準之一。這種“水紋效應”一圈圈地推出去,直到小學甚至幼兒階段,我看都是名校保送惹的禍。教委應盡快出臺小升初的新政策,以應對全民皆奧數的情況。
“學生家長對電腦派位不滿,就要想辦法擇校,要么有錢,要么有關系,此外就是藝術、體育類特長生,如果想以自己的實力決定命運,那學好奧數考實驗班是顯而易見的出路。”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孩子的家長,也會迫不得已。原本作為一項普通的數學訓練,一旦掛上了太多“功利”符號,成為家長學生擇校的“敲門磚”,它就必然會被現實生活所異化。
武漢市洪山區一位王姓小學教師說,奧數在我們這里曾經如火如荼。據我所知,家長讓孩子學奧數的目的并不是成數學家,或者拿獎。最大的愿望是上重點初中的重點班,因為只有這樣,孩子才有機會上重點高中的重點班,只有這樣才能有上好大學的把握,以后才能有個好的出路。這是一個連鎖效應。要改變這種盲目學習奧數的局面,除非把各級的重點班砍掉,對所有的孩子一視同仁,給孩子們一個平等的教育。
北京市教育研究機構的一位專家說,君不見,北京禁止了迎春杯,就出來了資源杯、師達杯、頤和杯等等n多的杯賽嗎?今年又全面禁止了這些個杯,但是更多的、涉及各科各類的競賽和杯已經涌現出來,請問誰能禁得過來?能因此就下結論說:英語也要不得了,作文也坑學生了,繪畫害人了……嗎?
我們要看到,教改的口號年年喊,幾乎所有的人都明白“應試教育是一種缺陷教育”,甚至能夠把這種教育的弊端一一列出來。但是到今天,中國的應試教育仍然未能從根本上有所改變。從每年的各種國際級的數學、物理、化學等競賽來看,我們的學生似乎很優秀。但我們也應該好好地想想,為此付出的代價也是顯而易見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奧數難題”的實質就是“應試難題”。
專門負責編寫奧數教材的華東師大出版社副社長倪明認為,學奧數本身沒有錯,錯的是大家都去學,奧數其實是適合尖子學生讀的,不應該被大面積鋪開,否則只會加重學生負擔。“不管是學什么,只要帶有了功利性,大面積地去搞,就走偏了。”
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院教育學博士錢志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一個孩子接受還是不接受特長教育,應遵循兩條原則:一是學有余力。如果孩子在學校的功課都很吃力,還去接受特長教育,就像一個成年人本職工作還沒有做好就去撈‘外快’一樣,肯定是做不好的。二是有興趣,離開了興趣,特長教育基本上是無意義的。”
叫停奧賽:能否改變“小升初”的混戰
“小升初”,在2005年的春夏天,對不少家庭而言,絕對是最具殺傷力的詞兒。2005年小升初已經尖埃落定,結果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但與奧數相關的苦辣酸甜,不少家長仍記憶猶新。
按說,自己的孩子考上一所理想學校的實驗班應該高興,可不少家長,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記者采訪的幾位朋友,都談起了孩子今年小升初的“戰斗歷程”。
以下是在北京市稅務部門工作的王女士的自述:
自從實行電腦派位以后,小學升初中不考試了。政策的制訂者原本想用這種辦法縮小一類學校和三類學校的生源差距,沒想到,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不讓考試,我就招收各類特長生。學校不按分數錄取,家長就只好靠走門路和交贊助。
女兒六年級以前還算是輕松,因為上課外班的目的還不甚明確,也就有一搭無一搭。而從六年級之前的那個暑假起,目的就再明白不過了:升好初中!我和老公反復商討,最后選中兩所上下學比較方便的教改實驗校,先去報考他們的培訓班,為升學鋪路。從此,女兒周六一早奔東邊,周日一早奔西邊,一周里一個懶覺也睡不成。盡管她很懂事,毫無怨言,但誰的孩子誰不心疼啊!只盼熬過這一年,順利升入好中學,不枉費我們的辛苦。可是春節之后,教委突然叫停了所有培訓班,周末的辛苦倒是沒有了,隨之而來的卻是我們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五一”長假中本是最放松的那天,四千多名考生奔赴北京市西邊那所最好的中學。長假的最后一天晚上,我和老公嘀咕,明天可能就會通知結果了吧?心就這么懸著,一夜沒睡好,全跟考試有關。如果女兒一般般也就算了,我們就不寄予太大希望,偏偏她的成績又很優秀,這么好的孩子要是再上不了一所好學校,我們如何能說服自己!下午,老公打來電話,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當聽到“錄———取———了,雙———免,實———驗———班!”時,感覺那是老公聲音最動聽的一次。“我想我們還算是幸運的,運氣差的家庭或孩子,該如何安慰呢?”
6月22日,在國家某研究機構工作的研究人員程女士也向記者講述了他們一家“小升初”的漫漫征程。她說:
從4月份開始,我們就不斷讓孩子參加各種小升初考試,前后共參加了六所(海淀區四所,朝陽區兩所)學校的考試。
開始是海淀區的一所寄宿制學校,之前我和女兒一起報名時就把此校考察了一番,女兒非常喜歡,根據她的成績,心想應該不成問題。考完的第三天,我的這種信心就發生了動搖,原因是和我們一同去考試的同事的孩子,有的已經接到了電話錄取通知,而我們卻一直在等待中,女兒顯然也受到了影響。
雖說這次考試只是“塞翁失馬”,但幸運的是,接下來的五次考試,女兒都發揮得不錯。本來我們只考慮了離家近的兩所學校,可是有了第一次的教訓,我們不得不考慮給她多報幾所學校,萬一哪一次發揮不正常怎么辦?我開始在單位和學校間穿梭,先是打電話咨詢,接著到學校實地考察,然后遞送材料進行報名。
一口氣帶女兒參加了五所中學的考試,她一直喊“累死了,累死了”,我們則一直鼓勵孩子,堅持就是勝利,就這樣幾乎每個周末我們都在考試中度過。直到5月21日,小升初考試結束。讓我們興奮的是,四所學校都給我們來了電話錄取通知,經過商量,我們最終選定了交通比較方便,環境也不錯的北達資源中學。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一些經歷過小升初的家庭,始終在素質教育和應試教育中徘徊。有的家長說,縱觀六年以來派位和擇校共存的歷程,有哪年像今年這樣混亂?回想整個小升初的過程,實際上是對教委、學校、家長、學生的一個折磨過程。
一些家長議論說:對教委來說,要維護素質教育的初衷,所以嚴厲地叫停了各種杯賽、培訓班,但如何升初中,卻遲遲下不來政策,說明教委的猶豫、彷徨。
對那些重點學校而言,以前有各種杯賽成績墊底,可以毫不費力地選出“好”學生。今年,政府雖然允許選拔,又不給選拔搭臺,只能是自搭臺,自唱戲,吃苦費力不說,還被人垢病:有被罵招生思路混亂的,有被罵暗箱操作的,有被罵出題太偏的,有干脆被罵就憑一兩個小時的考試來決定孩子的命運是不負責任的,等等。其實學校也是一肚子苦水,想選好孩子,卻不知道怎么選。
對家長,更是痛苦不堪,我們作為當事人,感觸良多。請看我們的經歷:早早地就關注市教委、區教委、各名校的招生政策,分析各校的排名,瞄準目標,然后根據各校的要求,組織材料。
家住石景山區六合園小區的孫女士說,大約在3月份時,盡管教委嚴厲取消奧數培訓,但很多重點中學內部實驗班開始面試了,基本已經擬定人選。孩子沒有接到面試通知,心里不安的情緒與所有家長的一樣。當時我做啥都做不下去,為了不把情緒帶給孩子,我強帶歡笑,對孩子說沒關系,普通班也一樣。但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事實上,孩子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在周末學英語,二年級開始學奧數,辛苦了這些年,如果上普通班也沒啥,關鍵是孩子的自信心、對學習的興趣會受打擊。帶著這種心情我熬到了5月份,在中旬接到兩所重點中學考試的通知。經過兩天的拼殺,在5月18日的前后,分別接到兩所重點中學的實驗班錄取通知,當時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相信有同樣經歷的家長會理解的,面臨兩個選擇經過考慮決定去其中的一所,心踏實了。孩子又遇到新的問題,班上有學得好而沒能進實驗班的同學,在議論孩子進實驗班是走關系進的。
“我總結了一下經驗:1.一定要事先準備好一份完整的資料,復印幾份分別按各校投遞時間遞上資料;2.隨時關注奧數網的信息,及時掌握各校的動態,盡可能增加孩子考試機會;3.切記不要想當然,有百分之一的希望要百分之百地努力;4.鼓勵孩子心態平穩,才能發揮正常,取得好成績。”
張帆,在北京市一家信息咨詢公司任職。早在2005年3月初,他就將孩子四至六年級的各種獲獎證書、綜合評價手冊等等資料用電腦掃描,再請學校寫推薦信。還嫌不夠,于是自己親自上陣,聲情并茂地為孩子寫推銷材料。“前后這么折騰下來,離瘋狂已經不遠了。就是沒瘋也變成話嘮,到處絮叨我們的難處,到處總結。要是早幾年我們干了什么就好了,唉,真不容易呀!”
這位家長談起為孩子所做的一切還真是頭頭是道。“先曉之以理,說我們孩子多么優秀,放棄他多么可惜。然后動之以情,說我們對你們學校多么仰慕,請給一個面試的機會等等。不怕肉麻,也不怕被人直接扔進垃圾堆。”張帆說,他找彩色打印機把所有材料打印,按照商務標書的水準裝訂成冊,以備查驗。除了案頭工作,公關工作也少不了,對瞄準的目標拼命通過各種關系打探虛實,與過來人或其他家長串通情報,爭取做到心中有數。然后根據各目標公布的時間,安排時間表,按時去參加咨詢、按人家的要求修改材料。然后盯著時間報名、拎著孩子趕場似的考試。
“接下來就更是難熬,豎起耳朵聆聽各學校的錄取情況。如果同時錄取,就免不了在各校中作取舍,網上討論最多的是“××學校和××學校哪個更好”?如果大家對各校意見不一,更是誠惶誠恐,害怕一失足成千古恨。“最難過的是:同時考了幾所學校,來錄取通知最快的往往是你的備選名單中最靠后的。如果交錢簽協議,那么就可能錯過更好的學校了;如果放棄了,又怕雞飛蛋打,連兜底的都沒有了。真是寢食不安,夜不能寐!
“可憐我們無辜的孩子,也要在這場戰爭中充當戰士的角色。他們不僅要作為主角在各類培訓班磨刀擦槍地操練后到各個考場拼殺,還要跟著大人們或喜或悲。考完試,他們得承受著大人們的眼色,檢討自己以前沒有好好聽大人的話,沒好好學奧數,沒好好學英文,承受著現在考不好可能要耽誤一輩子的負擔。還要打探同學們都考上哪哪了,感受著失落、不服等等各種情緒。但愿不會給孩子帶來什么后遺癥。”
能否還義務教育本來面目
專家們大多眾口一詞地反對僵化的奧數訓練,但面對小升初,越來越多的家長總是情愿或不情愿地把孩子送進奧數班。
探尋奧數的是與非,就必須分析它產生及發展的根源。教育家們在探索中不約而同地發現:奧賽是選拔人才的一個重要途徑。也因此,每年北大清華都會有很多奧賽金牌生免試入學;全國各地的重點中學也紛紛用奧賽成績作為入學測試的標準之一。
“現在的奧數學習充滿了功利味!”浙江大學數學系的林春士教授深有感觸地說,“學校要憑奧數競賽的名次來打造自己的牌子,家長要通過奧數來實踐兒女成為天才的夢想,社會辦班機構要通過奧數來賺錢。奧數變味了,這與我們當年推廣奧數概念的本意相去甚遠。”
北京大學數學與應用數學開放實驗室主任、中科院院士張恭慶教授一針見血地指出:將奧數與升學、應試聯系在一起,是與奧數初衷背道而馳的。這么多學生同時報考奧數杯賽,需要“降溫”。
“奧數熱是優質教育資源稀缺的后果。”北京市東城區一位重點中學校長坦言,盡管有關教育部門明確規定不準將奧數成績與升學掛鉤,可事實上各名校在升學時均會暗中將兩者聯系起來。他認為,學生希望進好中學,學校也希望生源好,小升初不允許考試,在沒有更好選拔機制的情況下,雙方合力為“奧數熱”加了火。這位校長說,奧數培訓不僅干擾了正常的教學秩序,加重了學生負擔,且助長了少數教師不講師道、唯利是圖的惡習歪風。
“奧數與小升初,這么折騰為哪般?”一些家長總結說,現在二者已經演變成素質教育與應試教育夾縫中的怪胎!
一位在中學任教也是孩子家長的老師坦言,我們國家實行的是義務教育,從我個人來說,完全贊同教委在小學階段推行素質教育的做法。我不愿讓我的孩子成為一個做題機器,想讓他擁有一個快樂的童年,能夠在寬松的氛圍中充分發現他的興趣、培養他的特長。同時也希望普通人家的孩子能有同等的受教育機會,不會因為錢的原因輸在起跑線上。
可是,小學的素質教育有什么用,因為到了中考、高考,完全憑的是實力,完全按“分”說話!就是你會拉小提琴、游泳游出了健將,也會量化為“分”!除非當專業運動員并拿了冠軍,否則想上大學,沒門!
既然要應付中考時的競爭,那么誰都不愿輸在起跑線上。可是,起跑線在哪兒呢?按照教委的意圖,起跑線應該在初中階段,可是,這條起跑線卻被人為地拉到了小學,甚至拉到了幼兒園。我已經聽說不少幼兒園已經開設了英語課、數學課。誰都不愿輸,誰都得早跑,沒辦法,你不跑,等你想跑的時候已經發現落下一大截了。
據了解,北京的“小升初”實施電腦派位是從1998年開始的。從那時起,小學生升初中不再有升學考試,而是就近入學。最初,多數學校還是依據這一原則招生的,但由于各學校間教育資源的不均衡,家長們都希望能給孩子選擇更好的學校,學校也就通過辦各種培訓班變相考試的方法來挑選優質生源。就這么一來二去,九年制義務教育中就出現了“市場機制”這么一塊,奧數旋風也就愈刮愈猛。
對目前采取的“小升初”電腦派位方案,教育界和社會上一直爭議頗多。但怎樣的方案才是科學合理的,北京市教育部門正在探索。
北京市教委基教處處長喬樹平對記者說,資源和需求的矛盾是“小升初”的主要矛盾。教委2005年將出臺新的中小學辦學硬件條件標準,使北京市中小學在今后4年實現教學設施、信息技術設備、圖書資料、實驗設施、音體美器材方面達標,力爭使普通學校的辦學水平得到較快提升。
調查顯示,北京市小學生中有超過一半以上曾利用雙休日參加奧數學習,這一龐大數字背后潛藏著的是教育發展的隱憂———教育環境的不盡如人意。
從學校方面看,由奧數造成的功利教育正在部分學校蔓延。北京海淀區某重點小學的老師甚至在班上對同學們說:“不上奧數,數學成績就跟不上班!”盡管學校承諾學不學奧數家長自愿,可在這樣的誤導面前,哪個家長能不將孩子送去學習?
“從一定意義上看,‘奧數旋風’刮走了孩子們的童真。他們在原本應該天真爛漫的年齡卻被‘掠奪式’開發,沒有周末,身心發展受到摧殘,這不能不說是中國傳統教育的悲哀。”一位教育專家說。
教育部門停辦奧數的出發點是好的,但為什么“奧數”叫停不停?在這個證書熱得燙手的背后,究其深層原因,還是我國現行的教育體制所致。中國教育發展至今,所面臨的最大癥結仍然是應試教育。從學生、家長到學校、社會都一致認為:除了考試及在考試中拔尖、出頭,還有什么好的辦法?只要高考指揮棒還在“揮舞”,“上好學校,找好工作,獲高收入”這套中國大多數家庭信奉的教子“真理”,將使奧數難以回歸其原本軌道,減輕中小學生負擔也難以真正落到實處。
雖然,教育部門叫停“奧數班”的時間并不是太長,效果也許還沒有人們期待中的那么好,但我們衷心地希望:教育體制改革能夠早一步脫離功利性教育、應試教育的怪圈,讓素質教育“實實在在”地搞起來!讓奧數真正回歸到它的本位!
作者簡介:
陳芳,女,畢業于武漢大學法學院,新華社國內部記者,長期從事焦點、熱點問題專題報道。
李俊義,男,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新華社河北分社記者。
責任編輯楊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