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兩人愛得很深。住在租來的房子里,在寒冷的夜晚相偎取暖。每天下午,她偷偷地早下班半個小時,到市場上買來西紅柿、油麥菜、海帶絲、蘑菇、木耳、大蔥。 回到家,她挽起頭發,熱鍋涼油,蔥花熗鍋,打進雞蛋,用鏟子切碎,再把那些菜統統倒進鍋里配上切成丁的火腿快速翻炒,然后兌兩大碗水,水開后下面。從認識他直至今日,她只會做這一種湯面。
他回來的時候,她剛好給他盛上滿滿的一大海碗湯面。他總是夸張地大叫:喂豬啊?然后端起碗連湯帶面吃個底兒朝天。
時間就在那些美麗的幢憬和他們的笑聲中悄悄溜走。她沒有告訴他,其實她最想的就是和他在一起吃湯面。就在這么一間小小的屋子里,買的也好租的也好,兩個人校在一起,用筷子挑起細細的掛面撮起嘴吹那上面繚繞的熱湯汽,隔著氤氳的熱汽,看到彼此眼中的喜悅。
但是自古“貧賤夫妻百事哀”,時間長了,漸漸有了爭吵,每次總是他拌門而去,她把碗碟砸得滿地都是碎片。
然而往往不超過夜里十點,他就回來了。就這么吵吵和和的,記不清有多少次了,兩人都累了,也怕了,彼此深知走到一起如此不易,于是開始小心翼翼地呵護他們之間的感情,但以往吵完架和好后那種雨過初晴的喜悅也不再有了。
分手源于她去參加一個老同學的婚禮。豪華的婚車、九層的巨型蛋糕、全套的鉆飾——遠不及她美貌的昔日同窗在她眼中有了等級。
回到家中環顧四壁,驀地悲哀,愿意清貧相守可是誰又甘心清貧?她把在外的委屈和丟失的面子全都發泄在他身上,怨他窩囊、沒出息,他也不示弱,罵她虛榮、勢利。
她哭著喊:“我拒絕那么多追求者跟著你,天天給你做飯你卻這么不長進!”
他沖她吼:“是你自己貼上來的,天天都是那碗湯面,老于早吃膩了!”
她一怔,他也一怔,兩人都沒想到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或許,這話在心中已藏了很久吧。
人還是那個人,面也還是那碗面,只是沒有了熱戀時的激情。她想,也許再怎么忠貞的愛情也經不起紅塵中的煙熏火燎,就像一杯碧螺春,已沖了很多遍,也許兩人都膩了那無色無味的平淡。愛,已到最后一道水。
這次是她走了,搬到單位的宿舍里,中午照舊買來菜做湯面。可是當面盛出來,她就沒了胃口,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湯面是要兩個人一起吃的。
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可以一起吃湯面的那個人的地位則富和眼前的這一碗湯面是否能吃得高興,沒有什么本質的關系,重要的是兩個人心甘情愿地同桌吃面、同床共枕。
她也曾想再找個人重新開始,于是接受了熱心人安排的一次又一次的相親,但看來看去,對方的眉眼間全是他的一顰一蹙。
沒有任何預兆,就在一個周末的中午,他至她門前。猝不及防的驚喜,反倒讓她沉默了。她默默地讓進來,像讓進當初晚歸的他。
桌上有她剛做的面,他也不說話,坐下來拿起筷子挑起一箸,大口吞咽,仿佛那是世間的第一美味。
當初的傷害猶在剜著她的心,她坐在他面前,盯著他,冷冷道:“不是吃膩了嗎?”
他不答,直到喝下碗中最后一滴湯,方才拍起頭,眼中淚光閃閃:“天天吃,難免會有膩的時候,但若舍下從此不吃它,卻是不能。”
他握住她的手,顫聲問:“你還愿意給我煮面嗎?”她終于不再逞強,垂下頭伏在他的手背上輕聲哭了起來……
也許世間的愛情大抵如此吧:有過激情,有過風浪,當風花雪月都成為過眼云煙,當青春韶華蕩然無存,剩下的,分不清那究竟是愛情還是一種依賴,或者僅僅只是一種習慣,但無論是哪一種,都是惟一的,不可更換的。
編輯/曾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