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與誰有約

一

寂寞不是我們的錯

可是我們卻不能擺脫

我蜷縮在公車靠窗最末排的位置，穿著一套飄逸帶蝴蝶結的黑套裝。手指交叉在一起，依然擋不住夜的冰涼。我疲倦地靠在車窗上，車窗外的燈火斑斕慢慢地往后滑行，如夢。

深夜十二點半，222路末班公車。

我是惟一的乘客，司機打著哈欠，神色疲憊。我們之間隔得遠遠的，車廂靜極了，只有頂上的吊環不斷搖晃，才會偶爾輕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夜中顯得格外尖銳。

對于我來說，白天是無休止的睡眠，只有晚上才會讓我覺得精神興奮。我在一家還不錯的電臺做通宵節目主持，名字叫“今夜與你有約”。從深夜一點到凌晨六點。每天透過錄音室的玻璃，看著天色由黑慢慢變白，鏡中的我：神情淡漠，面容蒼白憔悴，長長的頭發披散糾纏。一個女子深夜戴著耳機，對著話筒傾聽那些失落的靈魂的絮語。耐心地以溫柔的聲音來應付。為他們找一個愛的出口，讓他們壓抑的心靈得到釋放。

可是，當電話放下的時候，誰又可以體會我內心的寂寞呢？輕輕地轉動手指上那枚碩大的蝴蝶戒指，看著它在燈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梁祝》的琴簫合奏在錄音室里面響起，哀怨又凄美。電話響起。

我為別人解開一個又一個的心結，手指那么靈巧。可是我內心的結誰來幫我解開呢？經常在郁悶中聽搖滾音樂，像是要把心靈深處的壓抑通通釋放。可是在節目里面，我總是挑選那些自然溫馨的音樂來配合談話。時間久了，人也麻木了。夜慢慢的變得好長。

車到站，起身，下車。站在空落落的站臺上，淺黃的222路公車飛速遠去。在這個時候，覺得自己像一個深夜的幽靈，找不到方向。

寒意襲人，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點燃一支煙，企圖借這星星之火來驅逐寒冷。快步朝大樓門口走去。

一如往常，傾聽無數的癡男怨女的述說。為他們排解心中的委屈和哀怨。在心中卻默默嘲諷自己。什么時候自己變得像月老一樣了啊？我的話管用嗎？每個寂靜的午夜，我在不斷為人家排解心靈的寂寞，可是寂寞的我的心又有誰來為我排解呢？

天色逐漸發白，又一個夜過去了。忽然覺得好疲憊。點燃煙，深深地吸上幾口。它可以為我抵擋一些憂傷。我喜歡綠摩爾，長長的褐色，喜歡看著煙霧裊裊地上升到天花板上。我輕咳幾聲，今天大概是說得話太多了，聲音都有點嘶啞了。

電話響起。這大概是今天夜里的最后一個電話了吧。懶洋洋地接著。“你好！”我聽到自己柔和的聲音。我多虛偽，這么禮貌地問好，然后等待著那邊傳來的焦急的聲音。或許是男人，或許是女人。我已經習慣了用空洞的道理來解決某些事情。突然就覺得乏味了。那些空洞的道理有用嗎？那些失意而絕望的靈魂會解脫嗎？這些連我自己都懷疑。

一個聲音嘶啞而又帶磁性的男音響起。像久旱的大地適逢甘霖，潮濕而誘惑。

“Moon，你寂寞嗎？天亮了，該休息了吧！”

我在這個電臺的名字就叫Moon，月亮的意思。

驚得我差點沒有把話筒掉在地下。下意識地看著玻璃中的那張冷漠疲倦的臉，寂寞空洞的雙眸，緊閉的唇。

你寂寞嗎？一語擊中我的心底。

天亮了，我是該去休息了。

二

寂寞的心不語

孤獨的心無淚

今天不知道為什么，竟然那么早就醒來了。看看鐘才下午一點多。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只好爬起來。洗漱完畢，披著濕漉漉的頭發，光著腳蜷縮著靠在沙發邊。

按著遙控器不斷換臺，電視里在放著肥皂愛情劇，泛濫的情節早讓我倒胃口了。無休止地換來換去，電視屏幕一閃一閃的，像極星星的眼睛，換累了，把遙控一扔。電視里面的男主角溫柔輕抬女主角的下巴，望著她的眼睛，含情默默地說“我愛你”，然后深深地吻下去。女主角幸福地陶醉在男主角的懷抱中，以為找到了天長地久。天哪！怎么這么無聊哦。誰可以肯定天長地久呢？誰可以肯定結局呢？

窗外陽光明媚，我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霉變。攬鏡細看，蒼白的面容，寂寥的神情，散亂的頭發。陽光照射進來，刺得眼睛生痛。倉皇地跑過去，把窗簾拉下，躲避在黑暗里面。

六點半。太陽已經西下，天色逐漸黑暗下來。套上一件淺灰色的外套，背著一個大背包，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城市游蕩。頭發被風吹得很亂，手揣在褲袋里面，帶著一絲落寞，帶著一點不羈。

來到花園的草地，半倚在假山上，放肆地伸展雙腿。綠綠的草叢簇擁在我的周圍，一切都很安靜，就這樣看著華燈初上，方想起今天自己還沒有吃過東西。

走進得州牛仔，要了一份中式的快餐。我吸著可樂，坐在秋千上悠閑地看著那個系著白圍裙的男孩子在忙碌。嫩綠的青菜。棕色的牛肉再加一份玉米羹，真是很不錯的食物。我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揚著。

離節目開始還有一段時間。百般無聊地跑去看電影。情節乏味得讓我直想打瞌睡。只好中途退場。

這晚的節目意外的順利，很少人打電話來。正好讓我可以從中偷懶。剛剛接了個電話，是一對情侶為了一點小事情吵架了，那個女孩子想不開吞安眠藥自殺，我覺得無聊極了，但還是好言好語地安慰他們。這些事情聽多了，人也麻木了。

“moon。你在笑什么呢？”節目總監走過來。他是個很帥的男人，劍眉下那對充滿智慧的雙眸，能把你的心看透。

“沒有什么啊？我在想剛剛的電話。”我輕輕地答他。

“電話？有什么好笑的呢？”他迷惑地看著我。

我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是我要選擇自殺的話，為什么要吃安眠藥呢？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安靜地躺在浴缸里面；遺書放在外面的臺上，用一把鋒利的小刀輕輕劃下；看著紅色的暖暖的血液慢慢的往外流，慢慢的體會生命的終結。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默默地看著我，什么也沒有說，轉身走了。

三

一個人的孤獨無所謂

最怕的是心靈的寂寞

哀莫過于心死

夜，寂寞的夜。孤獨的夜。

夜的空間，欲望的空間。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孤獨開始萌芽。茫然無助，覺得自己就像一粒到處飄蕩的塵埃，沒有根源。

不用上班的一天，卻找不到一個可以陪伴我的人。很是可笑，也很寂寞。不是真的沒有人陪，如果沒有可以懂我的人，那和沒有人可以陪伴有什么區別呢？找不到一個可以讓我停留的地方，到處都是那么的無聊。

黑夜散發著腐爛的氣味。深夜，酒吧里面混雜著濃烈的煙草和情欲味道。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一群瘋狂的人在舞池興奮地扭動著。在這里不需要面具，這里是一個釋放心情的好地方，不用去想其他的，跟著音樂扭動吧！

找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杯“藍色妖姬”，點上一支綠摩爾，深深地吸上一口，慢慢地將煙霧噴出。在茫茫的煙霧里面看著熱鬧的環境。燈光迷離，夸張地扭動，讓我的心在這里找到一個短暫的停留地。起碼這里的人不會來煩我。

目光穿過熱鬧的人群，卻看到一個落寞的男人獨坐在吧臺邊。他穿著一套緊身的黑套裝，顯得很瀟灑。面前已經放了好些空杯了，大概來了有一段時間了。看來又是一個來買醉的人，酒量還真不錯哦，喝了那么多的威士忌還沒有一點事。我不由得對這個男人有了興趣。

叫服務生來寫了張紙條給他。邀請他一起喝一杯，反正一個人這么無聊，就當找個臨時的伴也好。本來以為他不會來的，想不到他卻來了。仍然是那種落寞的樣子，讓人看了有點心疼。很想憐惜他。他拉開凳子坐下，默默地看著我，大概覺得我很奇怪吧。

“你好！”我微笑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他輕輕地揚了揚嘴角。“你好！怎么一個人啊。”

“一個人又怎么啦？你不也是一個人嗎？一個人更好啊，可以到處去閑逛。”這個男人果然不錯，很有意思的，我沒有看走眼。

“也對！人生下來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在紅塵中會結識很多的朋友，也會經歷很多事情。可是到最后還是獨自離開這個世界。”

“好深奧的道理哦，不過說得很對，人本來就是這樣的啊。”

“來喝酒吧！喝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很想喝醉，可是我卻老這么清醒，清醒的時刻我就看見她，我就痛苦。我恨不得可以殺死自己。為什么？這是為什么？她離開了，卻留下我一個，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怎么樣才可以忘記。”

看他那么激動的樣子，好在這里是酒吧，要不還真會讓人很尷尬。又是一個傷心人。唉！這個世界的人活著都這么不快樂嗎？人活著什么樣才叫快樂呢？我真的不知道。看著他那么痛苦的樣子，我卻無語可以安慰他。

“我該走了，很高興認識你，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謝謝你今天聽我發了這么多的神經。”

我笑了笑，“路上好走，有緣分自然會見面的。”

聽了我這句話，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轉過頭走了，步伐有點搖晃。

又這樣過了一天，人生真的好無聊！

四

習慣寂寞卻又害怕寂寞

寂寞的滋味到底是什么

習慣地坐在靠椅上，望著那排閃爍的電話鍵，耳麥套在脖子上。休息了一天反而覺得更沒有精神了。昏昏欲睡的，在包里面摸出煙來，點上，深吸，人也清醒了不少。

電話響起，我懶洋洋地接著。聽著這個女孩子在電話里面細說那個與她相戀的男友決然離去，想當初他們的愛情多么甜蜜，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恩恩愛愛，結局又如何呢？說著說著，她哭了。這個電話打了有一個多鐘頭，我頭一次放任人家聊這么久，要是在以往，我早就把話題引導到其他地方去了。也許是我覺得她太需要述說和安慰了吧！也許是她觸動了我的心中的某根弦吧。

挑出那張很久沒有放過的碟，很熟悉的旋律響起。不記得有多久不曾聽過這首歌了，真的怕聽，不想聽，不愿意去聽。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

就像喝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長時間

一顆一顆流成熱淚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為思念誰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

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

然后用很小的聲音

告訴自己要堅強面對

聽著聽著，陷入恍惚狀態。心鎖一旦被打開，記憶就好像在放電影。傷口肆無忌憚地蔓延，好痛好痛！

時光流逝，一切灰飛湮滅。

煙塵散盡處，我和你就這樣天各一方，站成兩個世界。

在煙即將燃盡的時候，我掐熄煙蒂，又點上一支，看煙霧緩緩上升，眼睛有點潮濕，鼻子有點發酸。可是卻沒有眼淚流下。該流的淚早已經流盡。有人這樣形容抽煙的女人，凡是抽煙的女人都不會流淚的，因為她們選擇了香煙。煙也是傷害身體的，既然選擇了這種傷害，也就選擇了一種凄美。這話說得真好，女人寧愿被煙傷害身體也不愿意被人傷害心理。

電話打斷我的思緒，人總是要生活在現實之中的。

也許生活本來就應該是平平淡淡的吧！人就這樣平淡的生活著。也許有的人喜歡轟轟烈烈，可是不管再怎么樣轟轟烈烈也還是要回到平淡之中的。這就是生活，也是一種哲理。

天亮了。朝來接班的同事笑了笑。背著我的大背包瀟灑地走人。

在等電梯的時候，竟然遇見他，那個帥帥的節目總監。這么早的時間，大廈都沒有什么人出現，可是這電梯怎么這么慢啊。

“moon，一起去喝早茶好嗎？”

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他竟然邀請我去喝早茶，好意外哦。

五

寂寞的心里面會有陽光嗎

我真的

不知道可以怎么說

那個早晨，溫暖的陽光撫摩著大地。從咖啡廳出來，他跟著我回家。

“你先坐一下，我去換衣服。”一回家，我總要換上讓自己覺得舒服的衣服，這樣才覺得不虧待自己。本來一個人在外面就很辛苦了，如果自己都對自己不好還會有誰對自己好呢?

“嗯。”他輕輕地坐在沙發上。

等我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卻發覺他在幫我整理屋子。小說，雜志撒得到處都是。零食，一包包地堆在茶幾上。他正輕輕地，仔細地幫我整理，連我出來也沒有發現。靠在門框上，心中有種感動，想不到這么不茍言笑的人，也有這么溫柔的一面。

他抬頭看見我，一邊收拾一邊笑笑說：“看著有點亂，隨便幫你收拾收拾。”

“不好意思，屋里好亂，今天讓你看到我這么懶了哦。只是人太懶，不想去收拾。”

“一個人是這樣的啦。各人有各人的愛好啊。”真是個特別的男人，不好意思袖手旁觀，欲去幫忙。

“你累了一個晚上了，去休息吧！一會兒我就收拾好了。我走時會幫你帶上門的。”

“那太麻煩你了。”我也不客氣，打了個哈欠，進臥室睡覺去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整個屋子煥然一新。書籍放在櫥柜里面，排列地整整齊齊；零食也仔細地用個盒子裝好。洗好的水果用晶瑩的水晶碟裝好，旁邊還有一把小小的水果刀；那可是我找了好幾次也找不到的，想不到竟然被他給找出來了，連地板也拖過，一塵不染的。坐在椅子上，拿著蘋果啃著，心里面有一些感動。

不想去想這個男人，隨意拿起一張CD放著。想不到竟然是陳慧嫻的《飄》

風吹云便散了 風飄飄心如飄云

我對愛的執迷像慢慢在流掉

身邊的人在說笑喧嘩聲瘋狂紛擾

我與你的一切極混亂極微妙……

聽著聽著，淚就這樣流下。在這個傍晚，我伏在陽臺上哭了個天昏地暗。很多時候總會莫名的傷感，經常在逃避，其實說到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在傷感什么？

我寂寞嗎？我的身邊也有一群熱熱鬧鬧的朋友。可是我每次和他們在一起，總覺得自己在強作歡顏。無意義地附和著說笑。我常常想，自己怎么就這樣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呢？

表面的寂寞無所謂，可以用很多的東西來打發；可是心靈的寂寞呢？該用什么去打發？我累了！覺得真的好累好累！心靈已經疲憊不堪至極了！

六

如果我的宿命是這樣

我無怨無恨

一直在害怕，一直在逃避，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也許是心靈的陰影一直存在，也許是無法忘記過往的一切，陽光對于我來說是奢侈的；從我和你分手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在今后的日子的孤獨。可是，我不怪你，也不怨你，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是很難用語言去說清楚的。我理解你的苦衷，我明白你的心情，所以我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做，就這樣默默地離開那個城市。

坐在車上，望著慢慢遠去的城市輪廓，我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流下。從來不曾讓你看見我的淚水，因為我不愿意讓你為我而擔心，我不要成為你的負擔。一個人來又一個人離開。臨走的時候，撥著那個熟悉的電話，聽著你的聲音，不能出聲，你大概也知道是我，我們就這樣沉默著，我知道一放下電話，我們將永遠不會再見面了。你的聲音，你的笑容，你的一切的一切都成為過去。你不是我所可以擁有的，所以我們選擇分手，即使心好痛，即使好傷心，我們仍然要分開。

今天，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面，我有著自己的生活，有著自己的朋友，可惜我卻無法去擁有自己的愛人，所有的激情都已經在你身上用完了。剩下的只是軀殼，我的心再也經受不起折騰了。所以我總是逃避，因為我也無法忘記你。

很多的東西錯過以后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很多的故事只能成為回憶。風起時，我在陽臺上想著你，你好嗎？離開你的日子我過得很好，希望你也可以一樣。愛恨都因為情字，在遠方的我，看不見你，也恨不了你，剩下的就只有思念。想你，真的想你，在每個日日夜夜。

外面再美麗的風景也吸引不了我，因為我的心早就容不下任何東西了。誰愛上我就是誰的錯，因為我是個不值得人家去愛的女人，我沒有辦法去傷害愛我的人，所以我只能選擇逃避，選擇離開。

如果注定我的一生要在逃避中度過，那么我寧愿不要生存下去。我已經好累好累，好想有個溫暖的懷抱給我依靠，好想好想找個安全的港灣，讓我的心得到寧靜。

今天的我累了，卻仍然需要遠走他方，坐在車上，沒有一絲的睡意，夜很靜也很清醒， 可是卻總是那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