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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人

2005-04-29 00:00:00俄尼.牧莎斯加
涼山文學 2005年2期

吳琪“縣長

(一)

一夜的秋雨沒有停歇過一時半響,到凌晨五點過了,還在嘩嘩落著。俗話說“下雨天不是出門天”,但因為一則是訂好了車票,再則是早就該到玉美縣去辦事了,而且已屬勢在必行。于是,強打起精神,仍然冒著雨按時趕到了車站。找上車對于座號,坐下,打盹彌補尚未足夠的睡眠。

“嗨!你也在這?太好了,真沒想到,一上車就碰到了老熟人!”一個巴掌隨著這急切的聲音,重重打在了我側外的大腿上,驚掉了一身的瞌睡蟲。

瞌睡莫名其妙被打攪,大腿上無緣無故挨了打,而且還真有點痛,下意識的惱怒讓我睜大了眼,要看清了那人再發火。借助車上的燈光,我看清了那人,火卻怎么也發不起來了。

“哦,哦,原來是你?吳琪,吳琪‘縣長’,你咋也在西昌?”驚醒我的人,萬萬沒想到是我正要去的那個縣的,頗有知名度的,綽號“縣長”的,人人皆知的傻眉傻眼的吳琪“縣長”。我曾在他們那里工作生活過,也就對他熟知,此時也就徹底沒了心中的惱怒。

“噢!你是哪個時候出來的?太好了,我們的座位挨在一起哩!”玉美縣地處邊遠的山溝溝里,那里的人因此管從那里到山外來的叫“出來”,反之就是“進去”。吳琪“縣長”并不急著回答我,他只顧熱情地說著,把一個行李包塞進我旁邊座位前的夾縫,然后和我緊挨著坐下。顯然是那種坐起還比站起高的人。

看來他并不知道我已離開了玉美縣。見他的熱情勁,我也不愿意主動詮釋。怕的是一旦解釋反而會讓他感到意外,從而減弱對我的那股子親熱。有道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這對玉美縣的人來說,尤顯具體實在,他們是很看重這一點的。玉美縣的人,只要你是在那里工作生活,無論是不是本地人,都是老鄉。在外遇見了,’即使在縣里面是從來不開口說話的,相互間也會在這異地他鄉由衷的欣喜,繼而自覺自愿地變得仿若是同一個人似的。他們有著這樣的優點,但也有個共同的毛病:假如你離開了那里,就算你是出生于那里的,那么,不用說在這異地他鄉對你視若不見,有朝一日,你有機會回到他們中去,也就會很少有人理睬你的。按他們的話說就是——打你 錢。我之所以不向他解釋,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了解這一切的緣故。此時,我又很想弄清他為什么會在這里出現。本來,隨著玉美縣交通的日益方便,出來的人也很多。但以我所了解的情況來說,這種行為表現在吳琪“縣長”的身上,是很讓人感到意外的。

“好久了!你呢?吳琪,你還沒告訴我你咋也在西昌的呢。”

“哎!哎——!別提了,說來話長。諾,先抽桿煙。等今天在車上再慢慢給你說。哎——!”他正面回答了我,卻是一番一言三嘆。聽得出他是有很傷心很委曲的事擠壓在心里。他在說話時,下意識地舉起一只手在胸口上捂了兩下,情緒也從先前大轉一百八十度的彎,變得沮喪低落。

我伸手接過他順手在胸兜里摸出來的紙煙,掏出打火機,給他點上煙。然后,也點上我手里的……

雨水開始變小。準時六點鐘,車身開始移動。車在晨雨中,雨刮器刷動著擋風玻璃,開足路燈,帶著雨天里的微寒,“唰唰”地碾軋著一路的雨水,緩緩使出車站,小心翼翼地在城內的街面上拐過幾個口子后加足油調夠檔位,高速行駛在晨雨中,踏上了開往玉美縣的道路…

(二)

雙目失明,嘴里時常拖著長長的垂涎,根本就聽不懂人話的哥哥,雖長得敦實,卻因為這些天生的缺陷,拖著一雙非常健全而從來沒走過一步路的,或者說壓根就不會走路的,仿若并不是他自己的腿腳,在古舊低矮的屋檐下,在他終日不分晝夜地坐著的地方,時不時“嗷嗷嗷”嘶吼著。

娘在院壩邊上捻著秋天里剪下的羊毛。

夕陽,紅紅的掛在拉古倉山頂上,向拖木堡寨子傾注著一天里最后的溫暖。

“娘,告訴我!我爸爸到底是誰?”

十七歲了,身子骨還沒有一個十歲孩子高的吳琪啷晡兒,(吳琪“縣長”的真名,即又弱又小的意思。)悻悻然從屋邊通向村舍間的路上奔來,一頭撲在他娘身上就沒頭沒尾地問起來。別看他個頭小,說起話來可夠人震耳欲聾的。

“啷晡兒,你問這個干嗎?”他娘很驚訝地盯著他,忘了手里的活。

“哼!原來你真是不敢給我說!”吳琪啷晡兒說著,甩開他娘拉著他的手。“哥哥,是不是我的親哥哥?”

“到底咋個了?啷郎晡兒。他咋會不是你的親哥哥?”他娘越發迷惑。

“好好!我知道了!娘,原來你真的象他們說的一樣是個爛(賤)貨!……”年齡雖大,智力卻也象他身子一樣差勁的吳琪啷晡兒,比起他那哥哥倒是會說話走路,還會做做事情。但因他的這種智力低下,難免也是個和他哥哥差不了的半斤八兩。他說話的嗓門特別大,卻根本不懂得自己是不是該說話。所謂看別人臉色說話,他就更不會做到。這時,他就顧不上他娘的臉色變化而毫無節制地罵著。

知兒莫過母,勸說解釋是根本沒用的。他娘也就任其在那里謾罵,肉長的心漸漸痛楚地,抹起了眼淚。

“你還好意思哭!噢?”吳琪啷晡兒噼哩叭啦地罵了半天,沒有話了,見娘也沒再說出話來,就很得意地盯著他娘。

“滾就滾!給我滾得遠遠的!你個沒心沒肝的傻兒子!老天爺啊——你對我咋總是這樣?!……”突然,他娘幾乎是在嚎哭了。

“滾就滾!”吳琪啷晡兒說著,真的轉身嘣嘣地消失在了他從那里跑來的路上……

(三)

班車開始爬上了翻越麥地山的坡路,雨水早就被甩在寧車后遠遠的地方。現在,早晨的陽光暖暖地普照著川野。

“別打開窗子。車子爬上山路還有冷風,還是關著窗子等陽光透進來才暖和。”吳琪“縣長”見我伸手去拉窗栓,制止說。

“哦!”我輕輕地作出回答。

這回,該我向他遞煙了……

(四)

吳琪啷晡兒這一走,不想從此失去了親娘和那個無用的親哥哥。

“啷晡兒,告訴爺爺,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到底到哪兒去了?”村寨里獨身的老羊倌揉著手里的羊皮說。

“爺爺,我就在我家房后那個巖洞內的苞谷秸中睡著了。”

“哎!”老羊倌嘆出口長長的氣,“啷晡兒,從今后你和爺爺住在一起,可得保證要聽爺爺的話哦!”

“不聽爺爺的話,我就吃不到飯,就會餓死,穿不到羊皮襖,就會冷死。是吧?爺爺。”吳琪啷晡兒那天氣煞了他娘,自己還以為是出了口氣。在他娘的氣話中跑出來后,伙著寨子里的小孩,忘形地玩了一天。天開始擦黑,就與其他的小孩子各自回家。他獨自走到自家屋后的大巖洞邊,就又怕起了娘。于是,爬上那個他一天要上去玩幾次的巖洞里,想等著娘來找時才回去。誰想巖洞里有秸草避風又暖和,加之玩累了,他鉆進草堆中不到一會兒就沉睡過去。不懂事理的吳琪啷晡兒,是不會理解他娘的:守著寡,拖著的又是兩個先天不足的孩子!唉——!害得他娘在家里等夠了,還挨家挨戶地找遍了寨子里所有人家,喊啞了嗓子就是沒有把他啷晡兒喊醒。他娘就在家里徹底失望地哭了大半夜,最后,見等不回吳琪啷晡兒,猜想他又在哪里貪玩一時回不來,就將門虛掩著,留了門好讓啷晡兒回來。半夜里,狂風大起,灌進屋,將火塘里的火星吹進了屋內堆著的干草里,引燃整個的木板房……木板房一燃起來便難以撲滅。等到寨子里的人把熊熊的火撲滅時,酣睡著了的母子倆,早巳被燒成了焦糊糊的炭……·第二天,寨人們七手八腳地給她母子倆處理了后事,善良的老羊倌主動領養了吳琪啷晡兒。吳琪啷晡兒跟著老羊倌生活,這一晃就又過了幾年,他的個子也長高了一點點,身板也開始結實起來,還能夠幫著老羊倌干起了一些活路。他的腦袋瓜子,也在老羊倌的耐心調教下,逐漸開始學會一些思維。

“啷晡兒,爺爺已經老了,爺爺總有天要死的。以后得靠你自己勞動掙錢吃飯羅。記住,男人生來就是干活路掙錢的。掙得了錢,就有錢來買飯吃買衣穿了。還得記住,掙錢一定不要怕臟怕累。只要能夠掙錢,啥活路你都得巴巴實實地干好好地干。那樣,才會掙得很多的錢!”老羊倌一手拿著揉好的羊皮,伸出另一只手用寬大的手掌在吳琪啷晡兒的身上量著尺寸,然后,又用寬大的手掌在羊皮上度量著。

“爺爺,你死不得啊,你死了我到哪里去?我不讓你死!”

“都二十幾歲的小伙子了!還在說傻話,人總得要死的嘛!就象草到了秋天要變枯一樣,只是人與人之間死法不一樣罷了。”老羊倌量完尺寸拿起剪刀裁著羊皮,“我死的時候,你可不、準哭哦!你呢?我已給你說了個媳婦,過些日子就給你娶過門來,我沒死之前我們一起過得了。將來我死了,你倆要互相不吵嘴不動手打架地過日子哦!這樣,我死了,你也就有了個一起過日子的伴,也就不想爺爺了。”

“不,爺爺,我要想。我不要媳婦。”

“看看,又不聽話了,是不是?”

“那——,好吧,我要。”

(五)

從西昌出發到玉美縣去,,中途要穿過一個縣才能到達。班車翻過了麥地山,就直下到雅礱江邊,在一個叫江口的地方轉彎后一直溯江而行。到蘿卜絲溝口,跨過一條小河上的小拱橋,就算進入了玉美縣的境內。雅奢江岸的這一段路,本來在冬天也是熱得只穿一件單衣的。這是初秋的天氣,加之一路天光放睛,也就夠熱的了。身邊的車窗早巳敞開。就要行至蘿卜絲溝口了,吳琪“縣長”開始激動不已,連連說著“要到了!要到玉美縣了I”并興奮地站起了身,探出頭頻頻向前張望著。

“嗨!何共。看,那不是何共嗎?哦,還有朱巴,那邊站著的是劉兵!噢,熟人,都是熟人!都是熟人哪!哪里象在西昌一樣連個熟人都看不見!”車在蘿卜絲溝口要小憩一下,這下可滿足他了。他把身子從我雙腿上橫壓過去,前胸壓在窗沿上,盡力把頭伸得長長地不住地晃著雙手,并大聲地招呼著他的熟人。

“你咋回來了?西昌不好玩嗎?你還回來做啥?”那個叫何共的人,勉強搭理了他一句,臉上毫無表情。

“嗨!我回來羅嘛!”吳琪“縣長”并未對何共的表情在意,他只顧興沖沖地說著,“我先回去了。我們在家里見!”

“何共是我的親老表呢!”他轉頭壓低聲音對我說。末了,還在向車外不住地張望。

班車并未因吳琪“縣長”的興致而多留片刻。正當他興高采烈地向窗外的人們說話時,又開始了跋涉。

(六)

不久,老羊倌說話算話給吳琪啷晡兒娶了媳婦。那媳婦叫幺塊塊,智商和吳琪啷晡兒不差上下,個頭卻比啷晡兒高出一大截,是個逢人總是笑嘻嘻地傻笑的女人。

吳琪啷晡兒和幺塊塊第一個孩子出生后的第四個冬天,老羊倌死了。

老羊倌死后的第二個春天,也就是他們生下第二個孩子——女兒之后,聽說到縣城里找活干,只要不怕臟不怕累便可掙到很多錢。于是,吳琪啷晡兒不加思索地帶上幺塊塊,和叫兵兵的大兒子與叫花花的小女兒。背了鋪蓋卷和一口鑼鍋兒數個破碗碟,愣頭愣腦地撞進了縣城。到了縣城,他在后街邊的空地上,撿來一些爛紙板,搭了個棚棚住下就算安好了家。他和妻子開始找事干——給死人洗身子,打掃沒人愿意清掃的廁所,甚至收別人認為不吉利的死刑犯尸體,等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給錢,他們就很賣力地干。久而久之,隨著人們對他們的熟悉,他們對縣城的熟悉,他們不去找,也會有人上門來請他們干活。他們因此開始在縣城里立下腳跟,不愁吃不愁穿,還積攢起了錢。

吳琪啷晡兒攢了錢,而且城里的人也因他的忠厚,在很多事上樂意給他開點小恩,打一個讓手。不到半年,他便去要來了一些廢木板,釘了個木板房來住。比起他在鄉下的日子算是紅火十倍了。

誰知道,就在這時,他的兒子兵兵出事了。

“哎呀!有啥哭的嘛!你個爛婆娘!死了就死了,把他埋掉就是。又不需要象大人一樣費力去火葬。人總是要死的嘛!只是各人的死法不同罷了。”當公安人員來通知他們的兒子兵兵被城邊的河水淹死了的時候,幺塊塊帶著女兒嗚嗚哭開了,他卻沒有哭,反而極嚴肅地勸說幺塊塊。搞得前來的公安都懷疑他不是個簡單的傻瓜。其實,吳琪啷晡兒自己說也是這樣說,想也是這樣想的。

他一個人跟著公安來到河邊,把兒子的尸體背起就往家里走。

“兒啊!兒啊——!”幺塊塊看見兒子慘兮兮的模樣,趴在兒子的尸體上死活不肯起來。

在一邊忙著給兒子裝殮的吳琪啷晡兒,走過來“啪”地打在幺塊塊的臉上,很氣憤地罵道:“爛婆娘!叫你別哭,你就是不聽!”

幺塊塊被他這一打,哭是不哭了,卻傻乎乎地站起身走到了一邊,抱起個石頭,冷不妨砸向吳琪啷晡兒。幸好只砸著了腳指頭,但已痛得啷哺兒夠嗆了。他氣得發瘋似的顧不上痛,把個幺塊塊摁在地上狠狠揍了個結實。最后,也只有啷晡兒忍著腳痛,獨自一個人背著兒子的尸體上山進行了土葬。他和幺塊塊打架的事,曾一度成了人們開心的話題。

“吳琪啷晡兒,還是跟我回鄉下去吧!你看城里再能找到錢,連人死了也沒得個人來幫忙啊!這城里一無親二無故的。哪象鄉下互相都有個照應!”當年老羊倌的一個外侄孫,在鄉下聽見吳琪啷晡兒一家的事后,趕到縣城來找到他說。

“不,這里,我一定要在這里安家!我兒子都死在這里了!再說,這里確實能夠掙到錢。”吳琪啷晡兒端起面前的茶碗,“咕咚咕咚”亂灌了一氣,咬著牙狠狠地說。

(七)

車子在岔河口猛一拐彎,便順著公路把雅礱江甩在了身后,沿著一條發源于貢嘎雪山的雅礱江支流,進入了更狹窄的山溝,“嗚嗚”的,很有些疲累地繼續爬著。

“你是直接到縣城去的吧廣吳琪“縣長”向后仰了仰身子。

“是的。你呢?你不也要直接上縣回家?”我點點頭。

“不,我要在老家下。過兩天再上縣。”

“你老家是……”

“拖木堡寨子,再過二十公里就到了。”

(八)

吳琪啷晡兒最后還是沒有回鄉下去。晃眼間,女兒已長大成人。

“吳琪啷晡兒,聽說你女兒被銬在公安局門口了。”

一聽見這話,吳琪啷晡兒丟下正在打掃公共廁所的掃帚。“老子找他們算帳去!媽的X,白白拉拉咋抓起我女兒來了!”他氣勢洶洶地一邊罵著一邊一路小跑。

“我不干!你們有本事咋不去抓那些人?不是他們,我女兒能變壞嗎?你們放不放人?不放,我今天就死給你們。媽的個X,我女兒到底犯了啥子法?哪有白白拉拉就把人抓起來的。共產黨是講道理的嘛!……”

吳琪啷晡兒的女兒花花,被銬在公安局辦公樓的樓梯口上,公安人員在上上下下忙著。吳琪啷晡兒一找到女兒,不問事由也無目標地大吵大鬧。

“啷晡兒,別鬧了!給你女兒說,只要把那些人說出來,我們就把她放了。”一個公安人員走來對他說,看來是負責辦案的。

“哪些人?”

“就是拿錢來和你女兒搞過的那些!”

吳琪啷晡兒和女兒一答應,就被帶進了公安局的審訊室。過了好一陣兒,又都走出門來。只是這會兒,他象只害臊的公雞,把頭低低地耷拉著,不再嚷嚷。和剛才那個公安并步走到大門口,他變得很溫和地對女兒說:“死丫頭,該挨!好好聽話。過十五天了,我就來接你回去。”

十五天后的下午,他帶著女兒從公安局拘留所出來,狠狠地說:“死丫頭,以后就好好做點象樣的生意吧!”

“你懂個屁!”一路上女兒一直沉默不語。要跨進家門時,女兒才頂嘴。

“雜種!給老子把臉都丟盡了!還嘴硬!”吳琪啷晡兒說著,昂起頭踮著腳跟,一個巴掌甩在女兒臉上。

“你打,你打死我好了!”女兒捂著臉哭起來。

“哭哭哭,哭你媽的個X!還不給我滾一邊去!”吳琪啷晡兒惡狠狠罵著跨進了門去。

“好好好,不屙泡稀屎照照自己的樣子,就你也要面子?!我滾就是!”女兒說著,轉身向屋外跑,一溜煙沒了蹤影。象當年的吳琪啷晡兒在他娘面前一個樣。

吳琪啷晡兒卻沒有象他娘那么多心,他一進屋便倒了酒把自己灌醉,呼呼地睡起了大覺。

第二天,他也沒有去找一夜沒回來的女兒。

第三天,第四天,以至后來的兩年中也是。

(九)

“你女兒又是哪時候回來的?”我吐了口煙說。

“去年嘛!這個孽種。不回來還好!”他感到很生氣。

“回來了總是好事嘛。”

“好事個屁!把我倒害苦了,我現在是有家不能回。不,簡直是無家可歸了!哎——!”吳琪“縣長”越說越氣,末了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你的家不是在后街邊上?你那房子可是夠大的哦。”

“可惜它現在不是我的了。不過,我這次回來,就是要辦這件事的。我要把它退回來!”吳琪“縣長”,也就是吳琪啷晡兒說。

“退回來?到底咋回事?”

“她龜兒子的,去年回來帶了個男人。還把結婚證拿來給我看了!說他是西昌人,他們把家安在西昌,他倆在西昌做菜生意,給我吹牛日子如何如何好過。他們回來,說是來請我和我老婆去玩幾天。當時,我想不管怎么說,我也就只有了這么個娃兒,再說,西昌也還沒有去過。去玩玩回來也好,也就跟了去。誰知道,把我哄到西昌過后,才曉得他們的日子原來是那么的糟糕呢!可是,我要求回來,他們就一個勁地勸我。嗨!我他媽的昏了頭。

“一直到那天,我向我女兒要五塊錢去買酒喝,她不給還和我吵起來。我一冒火,給了她一巴掌。嗬,我那女婿就跑來把我抓住狠狠打了一頓。哼!他媽的,我打我女兒關他媽的屁事!

“看,我這頸上的指印傷疤都是那狗日的爛女婿給掐的!

“打了架之后,晚上我就裝痛喊死地躺起再也不吃不喝。這招真靈,急壞了他們哩。到了夜里,我卻聽見了他倆在外頭吵架。你猜我聽到啥?

“我女兒對那個狗娘養的雜種說:‘我們已經把老人的房子賣了來。咋說他也是你的老丈人,你不該這樣欺負他。萬一我爸曉得我們賣了他的房子,不跟你鬧翻才怪!’

“沒聽到還對,一聽見真氣昏了我。我怎么都躺不下去了。一趟子沖出去又給了我女兒一巴掌,并告訴她說:不說出賣給了哪個我也找得到。不讓我回玉美縣,我就要死給他們。我才不信他們敢這樣欺負我?這不,他們今天就把我送上車了!”

他一口氣說完。流露一臉的憨笑。顯然,他為自己的勝利感到非常愉快。

“那你真的不回西昌了?”我又問。

“那當然!鬼才去呢!”

“你不想你女兒了?”我繼續問。

“狗日的才想她!”

“那——”

“哎!說老實話,諺語說‘自己作了父母后才會想念父母’,一點不假,我現在不知咋的,特想念我娘,還有我那個無用的哥哥!除此以外,我才管不了那么多了吶!唉——!那天我不貪玩不上巖洞也不睡覺就好了……”看得出他的眼睛里有淚光在閃動。

班車使出狹窄的山溝,視野漸漸開闊。不到兩分鐘,就到了拖木堡寨子。

“好!你慢點走!我下車了。過幾天回縣上再見。”他站起身準備下車。

“吳琪,我還想問你個問題。”

“啥問題?”踏上了故鄉的熱土,他顯得很激動。

“就是,為什么那么多人都叫你‘縣長’,而不喊你的名字?”

“這個?嗨!我下車了。”他沒有回答,只是狡黠地笑笑走下車去了。

我正在想已沒有希望得到答案。不料還沒待車身啟動,他繞到了我座位外的窗下,站在公路邊,行李放在地上,仰起頭用那特大的嗓門說:“告訴你,是那年選縣長時,有幾個惡作劇的家伙,在選舉會上投了我五票。就這樣的!你慢點,我走了。”說完,樂哈哈地“嘣嘣嘣”踏上了公路邊那條伸進拖木堡寨子的小路。車身開始又在挪動。我望著他的背影,啞然失笑——就這么個名字,這么個綽號!這名字與綽號,又與這個矮個子老人有什么關系?我想不出也懶得再去想。但不管怎樣,我可是真的無法為他權衡出是該回西昌,還是就留在玉美縣。我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吳琪啷晡兒啊,這個吳珙“縣長”,可真是個隨著年歲的增長,才會逐漸省事的人。

篾匠拉達

直到臨死的時候,拉達怎么想也仍然沒有想通,哥哥死了后的這二十來年中,嫂子咋就不讓他繼房。拉達自己無數次地在心底尋找過答案,但終歸也只是默默地想想也就罷了。這樣的問題除了他自己也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了。在臨死的時候,望著嫂子他曾輕輕地蠕動了一下嘴皮,想問問她。望著一直默默無語的嫂子,他有過想解開這個謎的沖動。但這個該死而又沒死的女人——嫂子!打破了他們間本應該美好地結束的沉默,使得自己從靈魂深處打消了解開這個謎的念頭。拉達想,人的一生必定會有無數這樣的謎永遠無法得到答案的。對自己,對別人都會是這樣。這樣一想,一切也就變得極其的平常,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一切也就不用追根究底或者說會有過意不去的了。

“拉達,長兄如父親,長嫂像母親。你兄弟二人間,我可是你親親的嫂子。給我說說,你心里還有什么牽掛的?你一定給嫂子說出來啊!”嫂子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滿是真情臉上滿是誠懇。但就因為這句話,這句“我可是你親親的嫂子!”使得拉達心里的沖動,在猛然間急劇地復歸了平靜,并在很短的時間里很奇怪又很正常地想通了心里的矛盾。嫂子的這句話,其實也很在情理之中,壓根就找不出哪一點上有問題。如果是在平常,而不是在這自己即將閉上雙目的時刻,那么拉達就會很認真地說出心里的話題。是的,這謎一樣的問題。然后,會根據嫂子作出的回答和她好好地談談心的。只是現在,現在不行,也將永遠不可能。一個就要死去的人,還有什么牽掛丟不下呢?何必把沉沉心事留給還健康活著的人去煩愁呢?大概所有臨死的人心理都會這樣,在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就要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都會顯得這樣大度和泰然,安穩與平靜。比如,拉達現在就很平靜地開導自己:嫂子的這句話,加上在這自己臨死的時候說的,拉達在一生中也就聽她說過那么兩次而也。盡管嫂子的這句話,在聽見她說出來的時候,拉達是真切地感覺到了自己早已麻木的周身,從頭頂到腳根像被電觸了一下。但因為嫂子又說出了這句話,在事隔二十余年后,在自己即將死去的時候,一個字不差地重又真真切切地說出這句話:便使拉達莫名地擁有了一種對生命和生命里的一切的悵然。

天在下著蒙蒙的細雨,插秧的人們都在渾黃而閃著粼光的田壟里忙碌著。拉達因為來取水,下到了田坎邊的深溝里。當他勾著腰取滿了水壺,立起身抬起頭時,看見了嫂子急急地來到了身邊。拉達正為她的匆忙而感到迷惑時,卻見她左右看后急慌慌地說:“沒其他人看得見了。拉達,我可是你親親的嫂子,叔嫂間是沒有羞可以避的,我脹慌了,我要撒尿了,你到坎上幫我盯一下來人行不?”沒等拉達作出反應,嫂子便撩起腰下的長裙,露出白嫩豐腴的大腿,而后拉下花色褲衩,肥碩的屁股一蹲下去便“沙沙沙”地撒開了尿,并作出很痛快的呻吟。拉達簡直是被眼前的嫂子驚呆了。手里拿著水壺也忘了蓋上不說,裝好的水溢了出來也毫無感覺。呆呆地望著嫂子撤完尿立起身拉好了褲衩理好了裙,訕笑著對他說:“傻小子,還沒看夠!”這才回過了神。于是,拉達只感到周身像觸了電似的不自在,只感到臉在滾熱滾熱地發坪……

“真不要臉!”望著嫂子輕飄飄地消失在土坎頭上,拉達只感無地自容。要知道,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這樣戲弄一番,是再羞恥不過的。雖然他還只是個十七、十八歲的男孩,雖然讓自己有這種感覺的是自己親親的嫂子,雖然這事只有嫂子他倆知道,只要他拉達不說世人就無從知道。事實上,這件事也真的就只有他倆知道。往后的日子里嫂子肯定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只有他拉達怎么也忘不掉。是的,人就是這樣一種怪物,你要想去刻意記它的事情或許根本就無法記住;不想去記而且想方設法一定要忘掉的事卻著魔似的總是忘不了。

“除了做點篾活,你能干什么?犁地不行,砍柴不行,走路都是腳打腳,我還生怕你的雙腳有一天會像搓麻繩一樣纏在一起走不動呢!”

“哎!嫂子,就算是這樣,我做點篾活,也可以掙點錢,家里的鹽錢辣椒錢也是不用愁的啊!再說,哥哥丟下這五個孩子,都是半大不小的,你一個人拖累著困難重重的!”

“說得好聽!你做篾活,你那點臭手藝,能抵我喂條豬賣的錢?再說,這幾年誰還要你編的篾貨?你那些早已過時了!就拿最小最細的篾缽來說,現在都像漢人一樣家家用上了碗,別人不嫌棄你那東西才怪,你真不知那碗碗用起來方便多了呢!”

“嫂子?看在哥哥的份上,看在幾個侄兒侄女的份上,不行么?”

“放完臭屁沒有?放完就走得了!要說看他們的份上,那么,我求求你別再來糾纏不休了!要想想,你哥哥的火葬地上,土巴都還是熱乎乎的。”’

看見她的這個態度,拉達很想發火,但他終于沒有發。哥哥在一場流行病中猝然死去。被抬上山去火葬交給天地剛好過了六天,拉達與嫂子談論這些話題,剛好是在第七天的頭上。按彝人的規矩,哥哥死了是該讓弟弟繼房的,這是天經地義的祖傳下來的規矩。說老實話,在彝人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無論哪個家支哪個姓氏都是這樣沿襲下來的。哥哥死了,他作為哥哥的弟弟,而且一直未成家,也就覺著這樣做是天經地義的。

在嫂子的斷然拒絕中,拉達終歸沒有能如愿,這完全出乎拉達的意料之外。也因了此,嫂子在拉達心目中的位置大打了折扣,不得不令他拉達重新認識自己這個親親的嫂子。原來是個該死的而沒有死,卻是哥哥死了的女人!無庸諱言,她是個心腸極硬的女人,是個死活硬撐著掙面子的女人!在拉達不得不這樣想,是因為往日那個賢良大方的嫂子早已蕩然無存。在這節骨眼上,所表現出來的嫂子原來是個狹隘、自私、極其貪利的女人!在拉達看來,一個是親嫂嫂,一個是親叔子,想想也無妨,或者拉達公開地罵出來也無妨。怪就怪在拉達擁有這樣的身份擁有這樣的資格,卻最終沒有這樣去做,哪怕提出半個字來說嫂子。他在很短的時間里確切地說是說和嫂子談完話和族人們起身告辭時就已想通了,自己也用不著這樣去做出這無聊的舉動。無論怎樣,嫂子說的其實也有她的道理在里面,更可以說是哥哥尸骨未寒,對,正如嫂子所說的“哥哥的火葬地上,土巴都還是熱乎乎的”,他拉達又何必作出可能讓世人嘲笑的言行呢?然而,拉達這樣,山寨里的人們卻不這樣想了。背著拉達和拉達的嫂子,他們都在議論開了:“嫂子也真是個狠心的女人,拉達也真是太可憐了”。人們的話語中,很明顯地包含著對嫂子的責備,和對拉達的同情,甚至有為拉達打抱不平的意味。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墻。盡管人們是背地里談論的這些話題。但不久,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里傳人了嫂子和拉達的耳朵里了。人言可畏,人言可畏啊。拉達最初聽見這些傳聞時,以為這些人簡直是多管閑事,簡直是找不到話來說了!想想也只可能是一陣風而也,吹過就算了。他卻在無意間,發現了嫂嫂的變化。

本來,那天談論那事不成,嫂子也沒有因此而對拉達表現出任何的成見。相互間的禮尚往來也一如既往。可拉達聽見山寨的傳聞不久,嫂嫂的態度也就變了。走在路上,只要遇見有嫂子,無論離多遠,他都總覺著嫂子在乜斜著眼睛看自己,眼神里盡是厭惡與仇恨。對自己這種發現的進一步證實,是那天拉達聽說侄兒裴曲病了,他為了盡一個叔叔的責任而去看望的時候。

在哥哥家院壩里的一張篾席上,病了的侄兒裹著披氈躺在那上面睡覺。拉達走攏去,盤腿坐在他身邊問長問短。侄兒睜眼瞧了瞧他便又閉上不再搭理,任憑拉達說怎樣的話問怎樣的事。

就在這時,嫂子聞聲從屋里走出來,一跨出門檻便順手操起屋檐下的一根木棍,“咴咴”的拖響著長裙,沖去朝院壩里正在槽中吃食的架子豬劈頭蓋臉地打將去,嘴里也不住地罵道:“你個沒良心的!你媽把你幾個月就丟下,我可從未虧待你。你倒好,你倒好,長了個長嘴,給我不是東家拱就是西家翻,是是非非給我搬上門!我打死你,打死你!” “嫂子,你這是……” “關你屁事!我打我的豬,我打我長長嘴筒的豬!”

“……”

豬的長嘴筒也沒有生錯,就算它真的會東拱西翻,那也是天性。拉達不是笨蛋,這以前他裝沒聽見過人們的傳聞,也沒注意過嫂子目光里的那種乜斜。

“嫂子!”拉達幾乎是跳起來吼出去的。嫂子也被他的這一聲怒吼給鎮住了,熄了火氣呆呆地望著他。拉達看見嫂子的這付模樣,想到好男不跟女斗,更何況是自己的親嫂子,也想到作為女人她有這樣的火氣是可以理解的。于是,清了清嗓門用平靜緩和的語氣說:“用不著指桑罵槐跟豬過不去了!我想你肯定是因為聽見了寨子里的傳聞而生氣。說實話,你想不通我更想不通吶!算了,算了!說這個又有啥意思,還是孩子的病要緊。諾,這是莫卡家今天付給我的篾活錢,還是先帶孩子去看看病吧!你有千百個火氣,忍著等孩子的病好了,再來跟我發也不遲!”

拉達說著,走到嫂子面前,從兜里掏出一疊錢塞在嫂子的手里,轉頭看了看躺著的侄兒,便頭也不回地“噔噔喳”走出了院壩。留下嫂子,呆呆地怔在那里……

拉達再一次見到嫂子和侄兒們時,裴曲已長得和他只差不多高了。

“他叔,你還是娶個媳嫫過日子得了!以前嫂子的很多話和事,是錯怪你了!但這回你一定要聽我的!”嫂子試著一件拉達從山寨外給她帶回來的新衣服,臉上笑盈盈地說:“看看,這樣的新衣服,要是穿在新媳婦身上該有多好看!我這老太婆不配穿這樣好看的衣裳了。”

“別說了!嫂子,我自有分寸。想想,你嫁到我們家來后,就連我哥哥在時,你也未能穿件象樣的衣服,就算我為我哥哥了卻點心愿吧!”

說過這話,不知咋的,拉達感到心里酸酸的,他也望見嫂子的眼眶里閃著淚光。倆人無言地望了望對方,便又都埋下頭不再說話。

“我去推磨,給你做飯去!”還是嫂子打破了沉默,說著就要起身去做。

“不了!嫂子,我吃過了!我也該去看看我的窩子了。”拉達邊說邊起身。

“吃過了?”嫂子感到不解。

“是的,我剛在鄰村的阿千家吃過了回來的!明天吧,明天,我再來和你們吃頓飯。”

一只紅透冠子的公雞,在屋上方的土坎上,在陽光里,面向正在西沉的落日,“卟卟卟”地伸展開雙翅拍打了幾下之后,把頭頸長長地伸出,“喔——喔——喔——”地嗚叫了數聲,然后和身邊那只引領著小崽的母雞,抬腿朝地里去覓食了。之后,還時不時地傳來了公雞的嗚叫聲。

自數年前,拉達因擁有一套家傳的的篾技,受到遠道而來尋找人才的“民族工藝制品廠”聘用,在那里盡情地發揮了幾年的才干之后,又回到了這個十幾年前就不再有他的用武之地的,就連混口飯都困難,正如當年他嫂子罵他一樣,他曾被人們視為“游手好閑之人”的故鄉。拉達走后十多年來,人們只知道拉達碰上了好運氣,出去過上了好日子。回來也可算是衣錦還鄉。卻很少有人知道或問起,他回來干什么,是為什么回來的。樸實的人們只能想到,離開太久了回來看看也是應該的。而這個中的緣由,只有拉達自己知道。剛出去的那幾年民族工藝品在市場上很吃香,拉達也就跟著吃香了幾年。但近年來,卻又不知咋的,民族工藝品市場行情急劇下降,以至他所在的那個廠不得不停廠。于是,拉達他們被解散,拉達也就不得不回歸故里了。這一切對于寨里的人,包括嫂子和幾個侄兒侄女是無法知道的,他們連想都不會去想的。他們只會想到拉達變成了有錢人回到家鄉來了。可是,拉達,只有他一人想著那外面的世界很迷人、很精彩,也有著很多的無奈。按拉達話說就是:即使工廠不垮臺,自己也要回來的。哎!外面的世界真是充滿了虛偽與欺詐,還有……反正沒有一樣東西是好的。不像山寨里,山寨里有自然、樸實的人和事

當那只紅透了冠子的公雞在田坎上痛快地嗚叫之后,引領著母雞還有小雞,嗚叫著,向地里走去的時候,正好是拉達回到家鄉來的一個月零九天的下午。

夕陽像亙古以來的那個樣子走著它的老路,重又滑向了瓦子山頭,那片像讓瓦子山戴了頂帽子一樣的松樹林,預示著一天的時光又要結束。而正好是這時候,拉達也正病倒了七天。也正好是這個時候,拉達病懨懨地裹著披氈什么的,躺在院壩里一張由自己親手編的竹笆上,像那年他的侄兒一樣。而現在,坐在自己的身邊問自己話的人,不再是自己對侄兒裴屈,而是裴曲的媽媽,自己的嫂子。拉達自己清楚地認識到:他將不會像侄兒裴曲那樣重又煥發生命,并讓他在數年后驚奇地看見裴曲的個頭就要與自己一般高了。他再清楚不過地知道,自己就要閉上雙目,停止在這個世界的呼吸,然后到那冥冥的世界中去與哥哥和爹娘相會。于是,他放棄了和嫂子的對話,更放棄了要解開自己心底之謎的念頭。他想滿含真情地罵一句嫂子——你這該死的女人吶!但他終于沒有沒有罵。因為他知道一個亙古的現實,有朝二日,等嫂子也告別了人世,來到冥冥中與哥哥和自己見面時,哥哥和嫂子還會是夫妻,而自己永遠只能是個弟弟。這個現實再簡單不過了,比如在世的侄兒侄女們在為他們超度魂靈時,畢摩的經書禱詞里將把哥哥和嫂子的靈魂永遠地超度在一起,而拉達因為終身未娶,將拿只仔母雞的靈魂和自己的靈魂合在一起超度。人們對拉達的逝去頂多就會重復那句對許多死去的單身男人們的評語——“又是一個白活了一生的男人”。而說這些話的人,吃飯,比如吃飯,他們就算無論用什么樣的碗,祭奠神靈祖宗時,雖然還得用拉達活著時為他們精心編織的篾缽。但即使這樣,他們也將永遠不會有人再想起拉達的,想起在他們的世界里曾有個叫拉達的篾匠。

想到這一切,剛剛讓全身觸電般的感覺也早已蕩然無存了。望著嫂子眼睛里的真情臉上的誠懇,拉達真想回答她:“嫂子,可惜我答應了你,而未能吃上你專門要為我做的飯!”但拉達沒說出,他只感到非常地疲累,他只想閉上雙眼好好地睡上一覺。于是,他安然閉上了雙眼。這一覺睡得無比的安靜與舒暢,就連嫂子和侄兒侄女們在耳邊的嚎啕大哭他也無動于衷。

夾舌的爾古

冬夜的山野,冷風蕭瑟。天上星星燦爛耀眼,月亮是沒有希望盡早出來了。本來就空曠的山野,沉浸在黑蒙蒙的夜色中,深邃悠遠,倍顯寂廖。

月亮是真的不會出來了。東方的天際,在高高的雞公山頂隆出一大片,接著一大片黑沉沉的陰霾,向西向四周漸漸漂移擴散。不一會兒,象是誰在扯著跑一般,很快地把整個夜空遮蓋得嚴嚴實實。風,越來越冷。

“爾古,爾古,你個畜牲!睡在這荒山野林里,還不起來!”

打著火把的人們把爾古找著的時候,雪花已在紛紛揚揚地飄。火光能夠照著的地方,看得見地上已經積了薄席般的雪。爾古上半身伸進一個偌大的背筐內,深埋在他白天摟的樹葉里。下半身敞露在外,雪已在背筐和他的下半身上鋪積了起來。他就這樣呼呼地打著鼾沉沉睡著,渾然不覺天氣變化下起了雪,更不知道弟弟爾莫和眾人為了尋找他,來到身旁。

“你夾舌的!你老婆跟人家跑了。你倒還在這荒山野林里睡死豬覺!我叫你睡,叫你睡!”他弟弟隨眾人找到爾古,一見爾古的這副酣睡相,氣不打一處來,忘了始才跋溝涉澗的辛勞,把手里的火把丟在地上,騰出手抓住背筐底部,猛一使勁,把爾古和裝在筐里的樹葉一并拖落在地。

“哎呀!死熊!”爾古被弟弟爾莫——折騰,原地一骨碌跳將起來,待看清是爾莫他們,先是驚慌的神態轉而陪上笑臉,揉著眼睛說:“原來是你們!我還以為是黑熊來要我的命了。哦——喲!好端端的天也下起雪來了。你們這是干啥?”

他,五官端正,身板健壯,不說話時還算是個標志的男人。但只這數句話,就把他那先天的夾舌毛病抖落無余。他的夾舌,說到底就是無論說什么話,嘴里就好象含了塊什么似的,永遠無法把話說清楚。

“干啥?我們在問你呢!你倒問我們起來了!蠢家伙,夾舌鬼,被黑熊吃了才好呢,又不是無家可回。你倒好,倒頭一睡便啥事都忘了,害苦了我們不說,還為你擔驚受怕把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有啥好找的嘛!我摟完樹葉見天色黑了下來,就想在這里睡了明日一早再回去的。哎,這不好好的?”

“好好的?不把你找到,就是黑熊不來吃你恐怕明早天亮時,也已凍成冰塊了!”爾古的弟弟爾莫與爾古不同,人不僅長得是條漢子,也沒夾舌的毛病,而且,還是個遠近聞名的機靈鬼。這不?他說起話來頭頭是道。

“你說得!在家里睡和在這里睡,都是睡覺,還不一樣?再說,我自己覺得舒服就行。凍不凍成冰塊那有什么?”爾古對弟弟的話不以為然。

“別爭了!先回去要緊!”見兄弟倆吵了起來旁人在一邊笑嘻嘻地勸說:“家里不是還有要緊的事嗎?”

雪仍然在下著,而且越來越大。積雪面積也從較高的山,鋪積延伸向了較低的地方。手里的火把照著路,爾古背著裝回筐里的樹葉,和弟弟爾莫他們冒著雪踩著雪疾走在雞腸般彎曲的山路上,急急地往家里趕著。一路上走過了爾瑪依布、拉瑪敞壩等數個歇腳點,都未能停一停步。

“在這兒歇會兒再走吧!”爾古夾著舌說,并抬頭看看在前面走著的爾莫。聽得出他呼呼喘氣,這樣背著一筐濡濕了的樹葉是顯得有點重了,他上氣不接下氣說了以后,把背筐放在地上休息。

“也好,就在這里歇歇腳吧!反正這是離家最后一個歇腳點了。也好在回到家之前,把家里的事向你預先作個交代。”一行人走到磨刀石歇腳點時,爾古的弟弟爾莫已沒了先前的慍怒。

眾人把火把聚在一處任其燃著,散坐在火堆邊。抽煙的掏出旱煙袋,翻開掛在小腹前的皮制煙包,用拇指、食指、中指撮出剛夠一鍋煙的蘭花煙葉,放進手心里捏碎裝上煙鍋點燃,然后“叭嗒叭嗒”相視無言地吸著。

爾古把背筐放好,脫身來和眾人坐下,也用同樣的方法點上自己的煙后,滿臉的正色地開始了他的夾舌:“說吧,我還以為你們在和我鬧著玩。家里出了啥事?”

“你剛才真的沒有聽清我說的?”

“沒有。”

“那好!我再說一遍:你老婆跟人家……”

沒等弟弟說完,爾古從含著煙桿的嘴里吐出一口煙霧,打斷說:“這我知道。可與我有什么相干?”

“你知道?與你有什么相干?!”弟弟爾莫和隨行的人都不約而同地用驚訝不已的目光盯著爾古。

爾古見他們的神情,掃了他們一眼,繼續毫無表情地說:“是的,這我知道!但與我有什么相干?不過,你們又是咋知道的?”這時的他顯得并不夾舌。

“你知道?我們又咋知道的?”聽見爾古把話重復了遍,弟弟爾莫和眾人聽清了,驗證了不是他們的耳朵出問題后,仍帶著無法理解的口氣說。

“是的。你們咋知道的?”爾古仍然是夾舌,聽來鎮定自若,仿若他弟弟說的事情與他真的沒有關系,說起的那個女人并不是他的老婆。

“是這樣的。”弟弟爾莫顯然為爾古若無其事的態度再一次震怒,氣呼呼地說:“是我最先知道的。你肯定想都想不到,那對狗男女在倉庫的保管室里被我抓到時是啥熊樣。告訴你—一光溝子拉叉的!現在,家里正解決這事吶!”

“抓他們做啥?你個傻子!”爾古更顯平靜。

“看看!大伙看看!是我傻還是他傻?自己的老婆跟人家勾搭野合,吃飯拉屎也要看個去處,打狗還得看主人的面。你倒好,還說我抓他們做啥?聽清楚,爾古,人家都騎到你脖子上來拉屎了。你能咽下這口氣,我可不愿意,問問你身邊的族人家門誰個愿意?!今晚非叫那對狗男女拿出個說法不可,也不想想我吉都家族是那么好欺負?這下不叫他們按祖宗的老規矩賠個不是才怪!”弟弟爾莫忿忿然地說。

“沒那個必要!爾莫”爾古夾著舌說。

“嗨嗨,你們聽聽!這象什么話?!爾古,你是不是神經出了毛病?是什么樣的鬼迷住了你?”弟弟爾莫被氣得跳起來,“走!你沒有必要,我們有必要!我們吉都家支的族人們有必要!想想吧,我和這些族人,到荒山野地里辛辛苦苦把你找回去,你卻這種態度,對得起誰?”

雪花依然紛紛揚揚飄個不停。雪中的村野灰蒙蒙一片。村人們早已進入夢鄉,寧靜的村舍,仿若白天間全然沒有過絲毫的熱鬧。這時行走在村舍間,如進入山野無人區般的寂寥。所不同的是,山野給人的感覺是有股子冷森森的寒氣襲著身,而村舍間的氣流是暖烘烘的。一樣是靜得連螞蟻的私語都能聽見的雪夜,走在山野絕對不會有過多的想象,而走在村舍間,看著身前身后一幢幢的土墻石板房,是可想象那些房門是朝哪開著的,屋內就熟睡著一個個熱乎乎的熟人,眼前顯現出這一個個的熟人都長的是些啥模樣,還可以進一步地想象那些男主人和女主人是如何地摟抱著做著美夢,而他們的孩子又是以什么樣的睡姿在夢中微笑……

爾古他們沙沙地踩著雪,穿過村舍奔向家里,一路驚起一些犬吠。他們很快地穿過去,夢囈般的犬吠便也在身后很快重歸平靜。到他們走近自家的房舍時,整個村舍經過了他們所激起的、由犬吠表達的短暫蠢動之后,隨著犬吠聲的消逝又陷入了深淵般的寧靜。

在這雪夜里,除了爾古和弟弟,還有哥哥,以及父親和母親共有著的那座土墻石板房,從屋檐的縫隙透出火光亮亮地彌散在夜色里,爾古他們手里的火把就是這雪夜里唯一的亮光。

朝亮著火光的房屋,他們走進了爾古家的院壩。亮著火光的房舍從南向北縱建,在一條較寬的地埂上門面向西座落。它左側的地坎邊上,是從較矮的地面沿土坎修起來的、墻壁高度剛好與院壩水平的豬圈。爾古他們是從豬圈和這座房屋間的正門進得院壩的。和這座房屋正對著的是一座結構與之相同的偏房,門面與之相對。院壩正上方的土坎上,長著數棵梨樹、桃樹和李子樹,在雪夜里顯得影影綽綽。雪,還在象篩下的白面一樣紛紛揚揚地散落著。

走進了院壩,聽得見亮著火光的屋里鬧哄哄的。不用猜想,肯定有許多人聚在了里面。爾古他們一行,按規矩在門外撲滅了火把,丟下燒剩的竹條,干咳了數聲,準備推門進屋去。

爾古借著弟弟手里火把的亮光,在屋檐下找個地方把背筐放好。見弟弟也動手滅起火把,夾著舌急急地說:“拿來!不忙滅。給我!”

“你還干啥?不進屋去?”爾莫不解地問。

“我要去睡覺了。”爾古侍弄著接在手里的火把,想讓火燃得更亮一些。

“怪了!那么多人在等著。你就連個照面都不去打一下?”爾莫用他那很明理的口吻說,“那么多的家支族人都在為你的事忙乎,我們把你找回來了,你倒要去睡覺?”

“用不著了!告訴他們,就隨他們去吧!都怪我。我現在懂得一個道理,東方是云層的娘家,西方是云層的婆家。云層向東飄動那是回娘家,歡歡喜喜天就放晴。反之,也就悒悒郁郁,而且會下雪和下雨了。雨和雪可是它的眼淚呢!云層該是到西方還是東邊,還不是風媒婆說了算!”爾古夾著舌很嚴肅地對弟弟爾莫說。

“你要我告訴他們這些?你這是啥意思?夾舌鬼,地地道道的夾舌鬼!好心沒有好報。”弟弟爾莫甩下這一句話,氣乎乎地走進了亮著火光而鬧哄哄的房屋。

爾古目送著他進了屋,搖了搖頭,彎腰收拾了眾人留下的火把竹條,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偏房,打開鎖,舉著火把走了進去。

爾古進得偏房里,把火把放在該放的地方,草草拍了拍睡鋪上的灰塵。正準備解扣脫衣睡下,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走出房門,來到弟弟他們進去的房門口,推開門,一手扶著門板一手扶著門框,一支腳踩在門檻內一支腳留在門檻外地站定,只伸出個頭進屋里。他全不在意黑壓壓坐了一屋的人們,只顧夾著舌喊道,“爾莫,你出來!我還有話跟你講。”

弟弟爾莫聽話地跟了出來。

爾古退后站在屋檐前的雪地里,爾莫站在門口前干燥的屋檐坎上。

“爾莫,你剛才在磨刀石歇腳點說的那些話,可都是真的?”爾古仰頭望著站在高處的弟弟。

“哎!我騙你不成?”

“那好!你我兄弟,你愿意幫我一件事嗎?”

“愿意,愿意!當然愿意!是不是去幫你收拾收拾那連騷狗都不如的女人?”弟弟聽見爾古的問話,流露出迫不及待。

“不不不,我只要你答應我件事。”

“啥事?”弟弟的興奮勁頭兒因爾古的否定減少了許多。

“爾莫,答應我:往后里你作為我親弟弟,決不要因現在的事去恨她,更不要去為難她!那樣對她可沒啥好處。”爾古懇切地說。

“我說你有神經病!你就是不信!這種時候了,還在為別人瞎操心!也不想想別人早已不領你的情了。”爾莫說著就要轉身進屋。

“兄弟,別慪氣了!我自己的事我還不清楚嗎咋個?我胸口疼得利害,我想肯定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你是知道的,我得的是風濕性心臟病,怪不得別個。我說是我曉得,是我和她商量好的呀!他們要來干預,我管不著。可你,你是我的親弟弟吶!”爾古拉住爾莫繼續懇切地說,“記住,你可是答應了我的廣

“你告訴她了?!你不要說笑了。結了婚是真的,但還沒有過門也是真的啊!你什么時候告訴她的?”

“這你就不要問了。記住你所答應的話!”

“好好,好!”弟弟爾莫無可奈何地答應后,嘴里念了句“真是神經質的夾舌鬼”,便轉身進了屋。

雪,下得越來越大,鵝毛般的雪片落在頭上,都能感覺到它沉沉的重量了。爾古又回到了偏房,給漸熄的火把加上竹條,蓋著長毛羊皮襖,入神地盯著重又燃亮的火把,平靜地睡下。不一會兒,他盯著那燃得越來越旺的火把進入了夢鄉。

他夢見:夜空中的下弦月忽然變成了一輪滿月,儼然是十五的月亮……

月光下,無數的人們在唱起深情的山歌。那人群中有弟弟爾莫,有父母,有哥哥,還有他那結過婚但是還沒有請來安家的,在生產隊的保管室里和野男人茍合的媳婦……

突然間,月亮變化成無數的火把,掉落在人群中,那成千上萬的火把象著魔似地舞蹈起來。就在這時,爾古也唱起了他自己的山歌。一唱出,爾古驚奇地發現自己本來并不夾舌,自己的歌聲吐字多么的清楚,聲音多么的清脆悅耳。這時,他突然看見,弟弟爾莫和眾人都在瞬間變成了聾子和瞎子,他們對爾古的歌聲充耳不聞,對他的存在視而不見……

爾古痛苦得想哭一場,卻就是流不出眼淚,舌頭在控制不住地唱著自己的歌……

也不知在什么時候,他的那個媳婦,牽來一匹棗紅駿馬給他。他自己唱著歌仿若使自己插上了翅膀,輕飄飄地跨上了馬背。待他一坐穩,那馬一躍,揚起四蹄騰空飛升起來。越飛越遠,越飛越高……他心焦地看見自己和駿馬離地面離人們越來越遠,離草坪離村莊越來越遠……絢麗的彩虹,一忽兒就在身邊金燦燦地升起……這時,他聽見有無數的聲音和著自己的歌,他驚奇于這些陌生的聲音怎么會知道自己心底里要說而沒有說出的話。他尋找,卻怎么也見不著那和自己一起唱歌的人的音容……

爾古做著自己的夢。他全然不知自己點上的火把已經熄滅。他更不知,在這雪夜里,那座弟弟爾莫和其他的人相繼進去了的屋子,一整夜地亮著火光,一整夜都鬧哄哄的。他也不知,這夜里的雪越下越大越積越厚,還有那亮著火光的屋子,在這黑沉沉的雪夜里,顯出難以言狀的孤獨,更使山野顯得無邊的空曠與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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