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當代文壇進言之十六

請您向當代文壇進言

這是一個充滿激情的年代，這也是一個期待中華民族文化復興的年代。然而，在當今、在中華民族期待全面復興的這個偉大時代，中國的文學又將如何復興？我們的讀者到底需要什么樣的文學呢？我們想請廣大讀者思考這樣的一些問題：您如何評價當今作家的創作現狀乃至文壇的現狀？您真的從來就不喜歡文學嗎？這些年來是您疏遠了文學還是文學疏遠了您？什么樣的文學、什么樣的作品、什么樣的作家才是您所喜歡與期待的？什么樣的作品、什么樣的作家才能真正無愧于我們的時代并將成為偉大的作品？您對當今的中國文壇滿意嗎？您對當代的中國文壇有什么忠告和建議？

2003年第9期，我刊聯合新浪網、《北京娛樂信報》誠邀全國讀者“向當代文壇進言”。從2003年第10期開始直至今，我刊特開辟專版，每期都將陸續發表讀者進言。需要特別說明的是，這些讀者進言并不代表編輯部的觀點，我們之所以刊發，是為了使本次進言活動真正暢所欲言，進而形成健康良好的文學批評氛圍。希望讀者和作家都能以坦誠、善意、理性和建設性的姿態面對本次活動，歡迎大家踴躍參加。請在信封注明“向當代文壇進言”字樣，寄至:100031北京前門西大街97號 《北京文學》（精彩閱讀）編輯部。征稿結束之后，我們將從所有來稿中評出一、二、三等獎，頒發榮譽證書并同時在上述3家媒體公布。

文學創作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這是任何一個作家、作者都明白的常識。讓人不解的是只會用筆調情的“寫手”們，是生活出了問題還是理念沒搞清楚呢？

關于文學的反思

王子文

“反思”，時下教育工作中比較流行和時髦的詞兒。其實是教育工作者為促進素質教育和課程改革的發展，對教學過程中工作成敗的回顧與總結，本質是吸取經驗、查找不足、提出改進措施和辦法，效果十分明顯。受教學反思的觸動，久久縈回于心的“進言”終于有了切入的角度，每況愈下的文學，日益不景氣的文壇也需要反思。

反思之一，文學正經受多樣文化的沖擊，曾經鐘情文學的部分“愛好者”已另有所愛，眾多的文化消費方式帶給人更多的選擇。20世紀80年代，中國文學的發展日新月異。文學期刊在擁有大量讀者的同時，文學創作也受到大眾的喜愛和青睞。許多報刊雜志都開辦了文學培訓班或創作輔導學院，吸引了老中青婦、工農商學兵各行各業人員參加，像“趙京輝”一樣的文學愛好者大有人在。一時間，各地文學社團雨后春筍般創立，鉛印的、油印的社刊社報隨處可見。“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尋根文學”“現實主義”“朦朧詩”等文學流派競相出現，創作隊伍的發展壯大給文壇帶來蓬勃的生機和活力。回溯文學百花齊放的歲月，給人更多的啟迪和思考。改革開放之初，人們對社會、對現實的認識模糊，在適應轉變的過程中為尋求精神滿足和寄托，從有限的精神生活中，選擇了文學，選擇了創作。隨著改革開放的逐步深入，特別是市場經濟的迅猛發展，文學受到冷落。這是精神文化豐富繁榮的結果。電視、電腦進入尋常百姓家，占據了精神生活的很大空間，網吧、舞廳、公開或隱蔽的娛樂場所打破文化消費的單一模式。選擇空間大了，文學被冷落也在情理之中。

反思之二，文學作品離生活越來越遠，欣賞價值越來越低，這些導致讀者遠離文學期刊。無論是小說、散文、詩歌，還是其他文學體裁，都是作家、作者精心打造的藝術作品，具有較高的閱讀欣賞價值，與市井口耳相傳的黃色小段存在天壤之別。然而，現實的文學作品中真的能夠體現藝術水準的作品并沒有多少。弘揚人間正氣、歌頌真善美、催人昂揚奮進的上乘之作少了，張揚個人“性”福，陶醉床笫之歡的下流作品多了。文學期刊刊載較多的是“床上功夫”“裸體展示”之類內容。翻讀此類俗文，如鯁在喉，總覺得作者是急于想把自己的體驗和感受告訴讀者，讓讀者在他們的真情告白中分享其“性”福，全然不顧作品的價值及意義之所在。盡管作者使盡渾身解數，卻難以激起讀者的閱讀興趣。事實上，相對審美偏低的人士，再“露骨”的作品也不抵一張“網”，一盤“碟”的誘惑，在現代技術面前，作者煞費苦心的精雕細刻顯得蒼白無力。而審美層次略高的讀者則視之為精神垃圾。到頭來，作者非但沒能煽情，還葬送了刊物，敗壞了出版社的名聲，失去了應有的讀者。

文學作品以情動人、本無可厚非，若作品中除了色情之外，找不到親情、友情、愛情，純潔與美好蕩然無存，只剩下用文字堆砌的本能和沖動，這就有些奇怪了。文字赤裸裸，作品赤裸裸，作者的道德水平、作品的藝術價值更赤裸裸了。

古人云：好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如今能稱得上好書的讀物可謂鳳毛麟角，那些比街頭巷尾流傳的黃段子還差（談論的人沒勇氣說得那么直白）的作品，與其知了，不如不知道的好。文學創作源于生活又要高于生活，這是任何一個作家、作者都明白的常識。讓人不解的是只會用筆調情的“寫手”們，是生活出了問題還是理念沒搞清楚呢？更讓人困惑的是，這類描寫原始本能與沖動的作品，卻被有些人稱為“人性化”。如果這種“人性化”也要許多作者、大量作品來反復渲染描寫，那么有些人的“人性”真有點太原始了！

文學是人學。文學作品的作者應站在時代前沿，引領時代文化潮流，奉獻健康向上、發人深省的宏篇巨著。讓讀者潛心研讀成為一種精神享受，不去敗壞讀者的“胃口”。在人們普遍關注身體健康的今天，心靈健康也不容受到傷害，所以怕得“胃病”的人們為了避免接觸“病源”，只好漸漸地疏遠了文學。曾經聽到過這樣一句話：“農民用力氣耕耘，力氣的大小只影響自己的收獲；作家用靈魂耕耘，靈魂的丑陋會傷及社會。”不僅是作家，每一個作者、編輯，都不妨用這句話來衡量一下自己。

反思之三，正視讀者的需求，壯大創作隊伍，立足現實辦讀者喜愛的刊物。文學期刊的閱讀對象大多是喜愛文學、有一定寫作能力（或傾向）的人。從閱讀心理上看，假如把文學作品分為陽春白雪、下里巴人兩類，那么讀者所欣賞的是介乎兩者之間的作品———既不高高在上，又不俗不可耐。陽春白雪的高雅往往給人莊重、嚴肅、高處不勝寒之感，有時還難以讀懂；下里巴人的庸俗往往低下、媚俗、粗制濫造，極易使人生厭惡之心。文學應該從高雅走向生活，遠離低級趣味，帶給人理性的思考。生活在現實中的讀者，需要的是真正人性化的主題和內容，期待的是用感性、理智的情節和細節來感動人的作品。就像衣向東的《吹滿風的山谷》、畢淑敏的《藏紅花》那樣，清純高潔的情感蕩氣回腸，眸子里有晶瑩在閃爍，心靈中有渴望在升騰，人世間有美好存在。至少，在讀完這樣作品的時候，人們會記住作者的名字。

刊物不會選擇讀者，讀者卻在選擇刊物。讀者的需要和選擇，既有讀的一面，又有寫的一面，很少有為消遣而看好文學期刊的讀者。因為大多數讀者是文學愛好者，所以文學期刊還要在發現新人、推薦新人方面去努力，結識新朋友，不忘老朋友，不厚此薄彼，促使有一定寫作能力的讀者拿起手中的筆，用被生活點燃的激情去創作，以此來感動（或震動）那些以寫為生的寫手們。相信每一個做過文學夢，歷經歲月滄桑仍初衷不改的讀者都會有這樣的想法：做一個文學愛好者固然不錯，但如果經過對生活的提煉和升華，寫出自己的佳作豈不更好。這是讀者（文學愛好者）的需要，又何嘗不是編輯、文學期刊的需要呢？

今天全國的大型文學雜志中的作品，全都差不多一個腔調，分不出“馬派”“譚派”，都是一派。這樣，文學就失去了光彩，成了蘿卜白菜的大路貨。

三點建議

崔金生

我喜歡的文學和作家，是那些有地方特色，有個人風格，語言簡短、精練、故事情節吸引人的小說，特別是短、中篇小說。長篇很少有優秀的。為此，我對文壇有三點建議。

一是地方特色。任何事物沒有特色就流于一般化了，一般就引不起人們的注意，就像今天中國的樓房，各個城市的立交橋，樓房樣式，一個模子鑄出來的一樣，若沒有一些古跡和人文特點，大城市幾乎都是一個設計師設計出來的，千篇一律，若沒有名勝古跡，自然風光，誰還去花錢受累去旅游？

一份報紙，一本雜志，也應辦出特色來，才能吸引讀者，若各種文學雜志，都一個味道，就沒勁了，那就成了報紙上頭條新聞，看誰都一樣，何必選讀。說特色，首先要有地方特色，如《北京文學》，就應有北京的味道。為什么京味小說一時走紅，就是有地方特色。如老舍的作品，90%以上都是以北京地方特色為背景的。劉紹棠的小說，一輩子沒離開大運河。《北京文學》在眾多如林的雜志中，應是旱香瓜另一個味，那就是北京味。作品面要廣，不僅現實的、解放前清末民初，民國時期的北京，那時語言、民俗習慣，人的心理狀態如何？要多發中、短篇小說，是短中篇，多不過三萬字的最好，使北京昔日和當前的生活圖畫得以展開，成為《北京文學》的大觀，使廣大讀者讀了《北京文學》，別有風味，愛不忍釋……

二是語言風格。如果將魯迅、老舍等人的作品，不許看作者的名字，我想很多人也會讀出該作品出自誰手，絕不會錯。特別是老舍先生的作品，不僅小說、散文，就連他的文藝理論文章，甚至片言只語，也有老舍特殊的語言風味。一個出名的作家，多少都有自己的語言風格。但是新時期以來，特別是電腦寫作時興后，當今文壇的作家個人的語言風格，大都不明顯，句子特長，都是共同風格，因為按文長短付費所致。有的作家語言，長而空，一句話看下來都喘不過氣來，凈繞彎子說話，讓誰看了都頭腦發暈，再好的情節也不想往下看了。你再看大師們的語言風格，每句話少有超二十多字的，而簡短的語言，精練，含蓄的語言處處皆是。老舍的作品語，有時僅一兩個字，魯迅先生的雜文《論雷鋒塔的倒掉》的結尾處，僅兩個字：“活該！”可是這兩個字令人至死不忘。而今天那些一口氣數十字的句子，誰又記得住一點。

風格是長期的文化素養和生活積累所形成的，不是一般學戲的“票友”能學得到的。

再看今天全國的大型文學雜志中的作品，全都差不多一個腔調，分不出“馬派”“譚派”都是一派。這樣，文學就失去了光彩，成了蘿卜白菜的大路貨。

我勸編輯先生，下點苦功夫大力氣，培養本刊的作者隊伍，不要眼睛總盯著那些名家，名家也是無名小輩中產生的。以后我們對名家的作品要更嚴，因為讀者對他們的期望值很高，嚴格要求也是對名家的尊重，讓他們在讀者中的形象更好些。名家的屁也不都是香的。

三是小說的故事性要強。從有小說那一天起就有個故事在里邊。從古今中外名著，流傳在世的作品，無一不是故事吸引人的。老北京的評書演員，能讓北京凈街凈巷的不止三五人，他們能說得拉車的不拉坐，小販不吆喝，售貨員賣貨走神。我們的文學作品要有這威力，那可是振興了。為什么評書的魔力不能在小說中體現哪！再看當今的文藝刊物，《故事會》發行數百萬冊，還有不少故事報刊，都得以立足。一些通俗雜志如《章回小說》《今古奇觀》《傳奇故事選刊》等等，都能占領一方陣地，無不是突出了故事性，懸念性。而我們各省辦的文學刊物，有幾個超過萬份的，一省一國十幾億人，談文學作品的有多少人！文學為什么被疏遠，因為文學的內容太文了，脫離了雅俗共賞的共性，國人還沒有那么高的水平去研究文學，而他們是為娛樂、有意思才去拿錢買樂。

故事性只是一條主因，另外，從內容上看，今天的作品有多少是反映平民百姓的事，大多是知識分子，企業家，都是些“富貴文章”，多是圍著“性”“愛”的內容多。農村，工廠題材，幾乎絕響，再加上語言風格的雷同，都成了“電腦”語言，翻開書本看看，描寫上的語言如一人所說。內容浮躁，語言浮躁，名利催心的多。文學怎不失掉人民的大多數，因為它不符國情。一部作品走紅、傳世，引起轟動，其中的絕對條件是雅俗共賞，雅俗共賞不是粗糙，而是最重要的本領，離開這一條，再吹牛、炒作也白搭，不信就走著瞧！

如果一個作家只看到白花花的銀子，而社會感覺器官已經遲鈍和麻木，那他離人們忘記他的時候不遠了。如果這樣的作家不是一個而是很多或全體，文學的末日也就到了。

文學是社會的感覺器官

牟秀林

文學就是社會的感覺器官，作家就是以感受社會為使命的人。一個人當然也有自己的感受，也有對社會的最基本的看法。只要不是流于空談只要借助于文字進行表述，那么他就是在進行文學活動。這種活動也許是不成熟的，或不被社會所接受的，但他也是從事文學活動。所以，從廣義上講，文學是無處不在的隨時發生的事件。只不過層次不一，高低有別。背景宏大思想深邃的長篇巨制《紅樓夢》是文學，以淫邪詞匯連綴成篇的《肉蒲團》也是文學。

有人說文學是心靈的對話，使人性彰顯，這話不假。但事物進入心靈的初期則是感受。沒有感受就不會有心靈的感知，沒有心靈的感知自然也不會有文學。感受沒有教化功能，文學也不能擔當起教化功能的全部。它的任務首先是把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講出來，當然講述中會揉進講述者的主觀意識，所謂作品思想的傾向性。因為作家也是人，而不是一部攝像機，只做原生態的記錄就夠了。作家即便不直接說出自己的看法，也會流露出感受。所以，只要人的感受還在，文學就不會消失。也許形式發生了變化，比如書面文字改成電腦網絡，或人們不想說了而想唱，但是文學的基本元素是不能摒棄的。如此說來，音樂也是文學存在的一種樣式。

同樣是社會學科，文學和哲學歷史是不一樣的。文學屬于一個特殊的范疇。用馬克思學說來解釋人的認識事物的過程，是一個從淺到深由表及里的過程，文學類似于人認識事物時“淺”或“表”的初級階段。歷史是對過去事件的忠實記錄。哲學則是理性的，是認識的高端。文學天生就有極其發達的感官，它極其敏銳，最先感知社會的發展和變遷，最先感知社會人群的情感走向。它如同一個高級雷達，快速捕捉周圍環境的每一個信號。文學有啟蒙作用，它對人的心靈塑造是緩慢的，也是最徹底的。正所謂“潤物細無聲”，但春的腳步無法阻擋。在每一個社會大變革之前，文學最先擔當起開一代世風的重任。在歐洲，皇權神權將要崩潰資產階級就要登上舞臺的時候，文藝復興首先是文學的復興，文學家最先感受到民眾要求強烈變革的欲望。在中國，每個變革時代，最先繁榮的也是文學，是文學吹出了變革的第一聲號角。那些流芳百世的文學大師代表民眾搖旗吶喊。屈原激憤而作《離騷》，鄒容圖強而著《警世鐘》。解放后的中國，文學同樣充當了“社會感覺器官”的作用。十年動亂，百業凋零，人們強烈要求變革，由此帶來了八十年代的文學的空前繁榮。當轟轟烈烈的變革煙消云散之后，文學也歸于沉寂，退居于邊緣地帶。

當作家王蒙在八十年代中期宣布文學失去了轟動效應之后，文學便漸漸遠去。有人為此傷感，認為“心在流浪”，找不到精神家園了。其實文學本來就不應成為社會的主流，正像哲學歷史不能成為社會的主流一樣。一個人不可能永遠處于精神亢奮狀態，他總有歸于平靜理性的時候，而平靜和理性才是一個人乃至一個社會的常態。文學制造轟動效應的社會是一個危機四伏的社會。文學擔當社會的主角，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文學雖然歸隱或邊緣化，但不會消失。美國經濟發達吧，但也有文學存在的天地。好萊塢大片人人愛看，但它是以文學作為基礎的。現在進入網絡信息社會，文學很快滲透其間。一些文學種類被遺棄被更換，但文學的屬性不會變。拋開文學的責任感不提，現在流行一時的身體寫作也是一種文學現象。你可以說它墮落、沉迷、放蕩，但它沒有脫離文學的本質。而下流的描寫是古已有之的，《金瓶梅》性描寫是一大景觀，《紅樓夢》也有。而《肉蒲團》《鶯鶯傳》艷情之作更是有過之無不及。

有人說現在的文學沒有了靈魂，只放大了感官欲望。大批的媚俗之作流行于世。更有的人為錢而寫作。但這個以聲光電為流行主體的社會，文學的作用被夸大了。它遠沒有人們給予音樂的環境那么寬松。大概許多人認為書或文字本來就是高雅的，開卷必須有益。文學為什么不能向音樂借鑒?音樂有美聲、民族、通俗三種類型，它們共存共榮，互不矛盾。你能說美聲不好嗎?你能說通俗就一定媚俗嗎? 一個作家不能一提錢就說媚了俗，尤其在市場化的今天，作家也離不開現實而存在。二三十年代，有這么一批作家，專寫言情，專寫男歡女愛。人們都叫他們鴛鴦蝴蝶派。張恨水是這一派的代表。當然他的文學成就無法與一代文學大師魯迅相提并論，但也抹殺不了其文學地位。一部《飄》也是心靈之作，同樣具備市場考量。作家首先感受的是整個社會。如果一個作家只看到白花花的銀子，而社會感覺器官已經遲鈍和麻木，那他離人們忘記他的時候不遠了。如果這樣的作家不是一個，而是很多或全體，文學的末日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