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人誰最信鬼神?一個是經商的,再一個是當官的。經商的初一十五燒香磕頭是為發財;當官的偷偷去找算命先生是為升官。
我給一位處長大人當司機,處長的夫人是一個企業的老總,這些事我見多了。所以,近朱者赤,我這人也特別迷信。
昨晚上半夜,一個血淋淋的噩夢就把我嚇得半死。我夢見我開的小轎車出了車禍:被車撞死的是一個女人,40來歲,臉很模糊,沒看清;只是她穿了一件紅通通的大紅上衣,印象非常深刻。那件大紅上衣一直像個幽靈一樣在我車前飄。我的車停它就停,我的車走它就走。我向右拐它向右拐,我向左拐它也向左拐。夢里一急,我醒了。我們開車的最怕的就是出車禍,醒來后我嚇得渾身冒汗直打哆嗦。
心有余悸到黎明,我忽然想起來了,今天根本不用我出車,因為今天是個休息日。再者,車已被處長大人要去,他一定是抽老婆出差的這個空,拉了他那個小蜜出外狼竄去了。想到這,我心里稍稍安定,準備再睡去,補補下半夜的覺。誰知老天不作美,這時我被一陣汪汪的狗叫聲驚醒了。
狗叫聲就是我的手機鈴聲。處長大人有事沒事老給我打手機叫車,我一怒之下把鈴聲設成了狗叫。為此,處長大人頗有不快,有回問我:狗叫是怎么回事?我說:我不就是處長您的一只狗嘛?您一招手,我就叫了,您隨叫我隨到。處長聽了哈哈大笑。
我一看手機號碼,真是處長大人的。連忙畢恭畢敬地接聽。他說他老娘想回家,讓我趕緊去他家把他老娘弄回去。他老娘前一天來看兒子,住了一宿,人有了年紀就在外面呆不住,剛住了一天就想回家了。
我問:“用車嗎?”處長說:“廢話,當然用車。”“不,我是說用咱的車嗎?車還在您手里呢。”那邊沉吟了一下,說,打的吧。
這個狼崽子,真不是東西,寧愿去陪他小娘,也不愿去送他老娘。只是苦了老子我。我磨磨蹭蹭地在床上穿起了衣服。這時,我又開始渾身哆嗦起來了。
我的上下牙齒碰得直響,今天我最怕的就是摸車了,還好是坐出租車。我打上車到了處長家,接上了老太太。處長住新城區,老太太住在舊城區,車跑過去只需十幾分鐘。
不一會兒,就到了老人住的樓下。老人住五樓,上樓梯時戰戰兢兢,弄得我扶她上樓很是費力。處長不拿她當老娘,可我得拿她當奶奶。我說:“奶奶,姥姥,我背您上去得了。”老人不用,待慢騰騰地送她到樓上,我也出了一身汗。
好歹算完成了任務。我坐在樓梯臺階上喘了口氣,慢慢下樓。你說怪不怪,扶老太太上完樓我又哆嗦起來了。
下得樓來我哆嗦著往宿舍區外面走,在小區門口那里我發現了那個中年婦女。
她是個撿垃圾的外地人,臉上臟兮兮的,模樣看不清,這樣的人這城市里很多,這會兒,她正在垃圾池里胡亂扒拉,一些廢塑料、廢鐵皮、舊鞋子等都被她撿出來堆到了一塊。這時,我看到她撿出了一件舊衣服,兩手抻開來,使勁抖了一下。那,正是一件迎風招展的大紅上衣!
噩夢中的情景突然在我眼前出現,我一下子嚇呆了。
我幾乎邁不動步,眼睜睜地就見那個女人把那件大紅上衣穿在了身上。抻了抻衣角,正合身。我嘴里叼的香煙巴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過了大約十幾分鐘,我才緩過勁來,心想得趕緊離開這個吉兇難料之地,便加快了步子向大門口走去。此時,那個女人也收拾好了東西向外走,這樣一來她倒走在了我的前面。我心想,出了門口我們就各奔東西吧,省得我看見她心驚肉跳。
可是,我完蛋了,此時夢中的情形真的再次出現:我向東她向東,我向西她向西,我停她停我走她走!這一切就像驢拉磨,我是驢她就是磨,我倆老是在同一個方向重復同樣的動作。我渾身的顫抖加劇了,不知如何是好。此刻我真想仰天長嘯,像驢一樣也在所不惜。
那個女人在離我兩三步遠的地方又停住了,是在撿一張爛紙。也是急中生智,我忽然有了主意。我幾乎是帶著哭腔把那個女人喊到了近前。我說:“……大嫂,我們可不可以商量一件事?”
“啥事?”
“你……能不能把你身上這件衣服賣給我?我出100元!”
那女人狐疑地看看我,她有點不相信。我連忙掏出一張百元鈔票,遞了過去。
那女人很爽快地脫下衣服,口里咕噥道:“我說你老跟著我,原來就為這。”
原來剛才竟是我魂飛魄散地跟了人家一路。真是沒做虧心事、小鬼偏叫門。不管怎么樣,我的噩夢都要結束了,待那女人走出十幾步,我便跑到馬路中間,把那件大紅上衣平鋪在了路面上。
這樣一來,只要馬路上哪輛車軋過了它,就等于破解了我的噩夢。
做完這一切我正在沾沾自喜,忽然又看到那女人竟折回身來,飛快地向那件紅上衣跑去,迎面,正有一輛小轎車疾駛而來!
慘劇在剎那間發生了。
我目瞪口呆。可也奇怪,這時我倒不哆嗦了。心里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我完全解脫了!
我近前幾步,看著這個現場。那個開車的一定是個菜鳥,急剎車完全可以避免這起車禍啊。
我幸災樂禍地看著從駕駛室里下來的女司機,那小狐貍已嚇得小臉煞白,哆嗦得沒個人樣。
這時,我聽到車門嘭地再次響過,我的處長大人從副駕駛一側走了過來。
我兩眼瞪得溜圓,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車正是平時我開的那輛車!
處長走到我面前問:“死了?”
“死了。”
“死透了?”
“死透了。”
處長不動聲色地從他的手腕子上擼下勞力士手表,放到了我的衣兜里。處長的老婆是老總,他對自己的消費從來都毫不掩飾。
“把這事擔起來。”處長說。我驚魂初定,馬上就心領神會了,幾乎條件反射般,我很響亮地答應了一聲。處長大人滿意地看看我,掏出手機,不慌不忙地撥通了120。
噩夢到底應驗了。全他媽的認命吧,一切,全在一個噩夢中!
人是死在了誰手里?這個問題重要嗎?不是死在閻王手里,就是死在了小鬼手里。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