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到聊天室,亂七八糟的人上來打招呼。我這個人,對于別人的問好,總是禮貌地應答,即使在網絡上也是如此。他的名字有些誘惑,車呀帥呀什么的,開始淹沒在人堆里,沒讓我注意到,但是他發給我“ML嗎,我開車接你”的字樣后,我就有些不耐煩。因為我討厭這些在網上找一夜情的男人,便順手敲過去“謝謝,不ML!”幾個字。
他打給我一長串的笑聲,我猜想他已經笑得跌到椅子底下。
他又問我愛什么,我說我愛陽光、空氣、花香、生命,愛一切美好的東西。他說ML很美好,為什么不ML。我說跟自己愛也愛自己的人ML很美好,彼此不愛的人ML很無恥。
他又是一陣笑,問我,老婆出國了,應該怎么解決生理需要?我回給他幾個字,自己了斷。他又是一串很長的笑,估計這回他應該笑得滿地找牙。
就這樣,幾問幾答,在他不斷的哈哈哈哈的字樣中,我們開始一對一地單獨聊天。
他問我平時最喜歡什么運動,我說我喜歡不運動,反問他喜歡什么,他說他的辦公室在20樓,他很少坐電梯,他喜歡爬樓梯。我在屏幕這邊壞壞地笑,打給他一串字,我知道,這是你的長項,因為你是一只好幾千年的龜龜。
他笑著在屏幕那邊說一定要見我,語氣非常肯定,并且立刻留了手機號。我看到他的號碼尾數有四個9并排著,禁不住立刻挑釁性地告訴他,我的手機號碼可以跟他一拼。他不信,我說等著,我心情好的時候打給你,看到后,你準能知道是我。
第二天,天氣真好,陽光真好,空氣真好,我的心情真好。
中午閑著沒事,我就撥了那個好記的號碼。
他接了,有些吃驚的聲音,因為我的尾數是四個6并排著,和他的實際號碼的確有的一拼。
他說,見面吧,就是為了號碼,晚上我也要請你吃飯。我不想見他,但是卻也有些好奇,想看看他開什么車,怎樣帥。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他打電話給我確認。我才忽然想起來,竟然忘記了這個約會。我連忙從辦公室里趕過去,在車上匆匆畫著淡妝。下車時候,粉盒竟然遺忘在腿上,隨著我的起身,“啪”的一聲摔到地上,我倏地一驚,一陣心疼,這可是我最心愛的世界經典品牌啊。撿起來看到粉盒的鏡子已經摔成了四瓣,心痛之余,忽然心中有些緊張,我跟他之間要發生什么?
他開著一輛黑色豐田佳美,三十出頭的樣子,瘦得有些嬴弱。上車彼此對視一眼,我們兩個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原來你長這個樣啊。我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要打擊他。
沒有人告訴你嗎?其實你長得很丑,但是丑的確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錯。
他被我的話逗得哈哈大笑,伸手照我胳膊來了一拳。我有些吃驚,他竟然初次見面就動手動腳的,我是不是上了賊船?
為了讓我相信他,他從包里取了一張名片給我。我看到了松靜公司字樣,知道了他的名字和總經理的身份。我拿著名片端詳半天,不明白為什么他的公司名字用松靜二字。也不便多問,省得讓人家覺得我很多事。
他吃不多,我也吃不多,簡單吃過晚飯,他說要帶我去公司看看,主要是邀請我看看他養的蘭花。我認為他是借機向我炫耀他的成功,不妨干脆給他個面子,讓他虛榮一下。
他的公司在一座高高的商務樓里,二百多平米,處處有不露痕跡的精致。
他的辦公桌上養著一盆蘭花,他得意地告訴我,這種蘭花叫“銀滔”,價值20多萬元,是他從一點點養了四年,養到現在的。他一邊輕輕撫著葉片,一邊如數家珍地開始說這種蘭花的產地和習性。我雖然不懂,但是看他滿眼關愛地看著那盆蘭花,忍不住想,如果那花有靈性,應該幻化成蘭花姑娘,感謝他日日辛苦的澆水施肥,問寒問暖。
說完蘭花,他又叫我到他封閉的大陽臺上去看夜景。站在大落地窗前,我不知道白天他面對員工是什么樣子,但是現在,他不像個公司經理,倒像興奮地給小伙伴展示玩具的孩子。
他隨手關了燈,屋里暗下來,街道上的燈火輝煌起來。
我預感會有什么事要發生,果然,他站在我背后,輕輕地把我擁在懷里,把臉埋進我的頭發里,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我緊張地正要掙脫,沒想到,他竟然笑嘻嘻地頑皮地大聲說,好香啊,真好聞。
我轉身說,不好玩,我要回家。
轉身之中,我看見他的書櫥里,有一個小女孩可愛的笑臉,跟他的笑容很像,但是要比他漂亮些。我想這樣的父親,應該是可以和女兒一起滾在地上玩的那種。
我們一起下電梯,他靠在電梯那邊,我靠在電梯這邊。我看見他低著頭想了想,然后又歪著頭,滿臉稚氣地說,我喜歡你了。我笑彎了腰,因為我覺得我好像回到了高中時代。我說謝謝你啊,你喜歡我哪里,我改還不行嗎?他聞聽此言,又撲過來要打我,這時電梯門開了,我鉆了出去。
我們沒再聯系,不知道這次見面算不算是一夜情的其中一種。
但是兩周之后的晚上,剛吃過晚飯,他的號碼出現在我的手機屏幕上。他發短信說他剛出差回來,很累,問我要不要見面。
虛偽,見就見唄。
打開車門,看見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外套,很帥氣。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嘴,忍不住又說他,你以為你穿了白衣服,就變成白馬王子了么?你以為你穿了白衣服,我就不認識你了么?
他笑得幾乎要扔掉方向盤,伸手又給我一拳。
仍然是去他辦公室,仍然是看蘭花,仍然是看夜景。
但是我看出來,他的確很疲憊,臉色很不好看。他還是輕輕地把我擁在懷里,但是這次沒淘氣,卻是在輕輕吻著我頭發。
我有些狼狽地躲閃著,卻被他緊緊地抱住了。他雖然瘦,卻很有勁,我沒法掙脫,或者可能是自己也沒想真正掙脫。他吻住了我,熱情而投入,瘦瘦的單薄的身體緊緊貼著我,我閉上眼睛,感覺著他傳給我的那份激情。
我問他,我們是不是傳說中的一夜情?他呢喃著,已經兩夜情了。
被他抱著吻著,我睜著眼睛,看著他閉著眼睛沉醉的樣子,看著他像刺猬一樣毛茸茸的頭發,我忍不住伸手去撥弄。一些怪問題升上心頭,為什么我不拒絕跟他約會?為什么和他在一起,像小男生和小女生的戀情?
下電梯的時候,他問我,如果他老婆沒出國怎么辦?我脫口而出,不來往。他不解地問,為什么?我反問他,你老婆是怎樣一個女人?他說,她很安靜,很乖。
周末,因為會議室有屏蔽,我看到他約我吃飯的短信,已經是夜色籠上來的時候。我打過去電話,他說以為我不理他,已經跟朋友們吃了。我很霸道地帶著些威脅說,如果他們比我重要,你跟他們吃;如果我比他們重要,你跟我吃飯。
他在那邊好像強忍著笑,但是聲音明顯已經帶著笑意,似乎又說話不太方便,說等會給我電話。
一會兒,他的短信來了,讓我等著他。很快,他又發來了短信,兩個字——路上。
上了車,他一手把方向盤,另一只手拉著我的手說,我覺得我每見你一次,就跟你更親了一點,真奇怪,我為什么會跟你這么親?
我無語,我想,他應該去讀讀張愛玲的小說。不知道他會不會明白,我應該是他心頭的那顆朱砂痣,而不是墻上的蚊子血。而他現在衣襟上的飯粒呢?原來也應該是他眼中一道皎潔的月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