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下這個題目,記憶的閘門便一下子被打開,它把我帶到了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初。那時,作為老三屆下鄉知青,經過兩年勞動鍛煉,被貧下中農推薦,進城分配到電影院工作,并有幸當了一名放映員。在那個時期,想要被分配到電影院工作是很不容易的:一是這工作很輕松,二是隨便看電影不用花錢,為此,我許多同伴們向我投來羨慕的目光。
放電影是一門技術活,當時沒有專門的電影學校去學習,只能由老師傅手把手地去教。初次接觸放映機,在我眼里一切都是新奇的,學起來特別賣力。在短短的時間內便初步掌握了放映技術,明白了放映原理,知道了什么叫電影拷貝,放映設備零部件的用途等等。很快就能獨立操作了,那個高興勁兒呀,別提了!可沒多久,新奇勁一過,便感到枯燥了。那時正處在文革時期,所有的影片都不允許放映,銀幕上除了那幾部樣板戲和新聞簡報之外便是“老三戰”了。(《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這些影片一放再放,連臺詞都能倒背如流,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去看了,再說了,那時對放映員的要求是很嚴格的,絕對不能放錯了,一旦放錯便是政治事故,反革命的帽子隨時會扣在你頭上,所以在放映電影的時候是倍加小心,生怕出了什么差錯。在放映過程中不但要裝片、倒片,還要注意換機信號,不然會接不上的,根本不允許你像觀眾一樣去專心致志看電影。
隨著時間的推移,出于政治需要,一些社會主義友好國家的影片逐漸出現在銀幕上,給當時的中國電影帶來了一線生氣。我記得有越南、朝鮮、阿爾巴尼亞等國的影片。這些影片在初次放映的時候,確實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可時間久了,便又感到沒趣。因為當時的影片都是為政治服務的,藝術水準一般,有一句順口溜可以概括當時的影片:中國的新聞簡報,越南的飛機大炮,朝鮮的哭哭笑笑,蘇聯的土豆面包,羅馬尼亞的摟摟抱抱,阿爾巴尼亞的莫明其妙。當然,這也不盡然,有一部影片就引起了轟動。朝鮮影片《賣花姑娘》可以說是萬人空巷,人人爭看,以致于半夜兩點放映也是滿場。當時能買到一張電影票比得到兩斤肉票都高興。我們電影院的人可吃香了,辦什么事都方便,因為可以走后門買到電影票。還有一部影片使我至今難忘:那就是羅馬尼亞影片《多瑙河之波》,影片中驚險的情節和動人的愛情故事以及影片中主人公托瑪大叔,米哈依船長和安娜姑娘至今還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
除了在電影院放電影,我還在流動放映隊待過一年。每天由單位或農村大隊接去放電影,特別受歡迎。接我們和放映機的車一到放映地,人們像過節似的高興,什么好吃就招待什么,簡直就是貴賓待遇。雖然掛銀幕,架機器的活比較累,但當你置身于觀眾之中放電影的時候,真讓人感到特別自豪。
由于當時的性質是流動,經常搬動機器,所以機械故障時有發生,有一件趣事現在想起來,還不由得笑出聲來:有一次在農村大隊放映,因沒有電,我們自帶了發電機,放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沒電了,麥場里一片漆黑,麥垛旁的發電機不響了,跑過去一看,一個小孩爬在地上哇哇大哭,拉起來一問才知道,這小家伙急著尿尿,就跑到麥垛邊,對著突突響的發電機就尿,誰知一下子尿到發電機的輸出管子上,那電流順著尿一下子就把他打倒了,被電打的滋味當然是很難受的,我們的發電機也就被澆滅了。我們只好重新清理了發電機發電,電影才得以正常放映。從此,每當我們發電,就在發電機旁豎一塊警示牌,就再也沒有發生此類事件。
粉碎了“四人幫”,“文革”結束了,解放了幾乎所有的封存影片,我們就更忙了,一天至少要放七八場電影,人真多呀!觀眾們如饑似渴,像一塊巨大的海綿,吸收著電影的養份。當這些優秀的影片經過我的手奉獻給觀眾的時候,感到我的職業是多么神圣啊!放了幾年電影、技術也相對嫻熟,看到這么多電影,不安分的我就琢磨干些什么有意義的事情,我便利用放映中換機的空閑時間,對每一部放映中的影片做放映筆記:影片內容、出品廠家、編劇、導演、主演、作曲等等都是我筆記的內容;影片情節如何,有何優缺點也是我記錄的內容。譯制片的增多,一些著名配音演員的聲音,我也耳熟能詳,一聽便知誰在配音:例如長影譯制片廠的向雋殊、孫敖等,上海譯制廠的李梓、趙填之、畢克、劉廣寧等以及至今還活躍在銀幕的喬榛、丁建華、童自榮等,聽他們的配音,真是藝術享受。幾年來,我的電影筆記已記錄了幾大本,它對我以后的工作起了很大作用,我的影評文章也陸續出現在《電影評介》、《銀幕與觀眾》等電影雜志上。由于工作需要,我調入電影公司搞影片調度,因為對影片內容很熟悉,做起這種工作得心應手,后來,又被派到電影院當經理,我便漸漸地離開了伴隨我二十四年的放映機。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現在的放映設備比過去先進了許多:大片盤、超大銀幕、數碼立體聲,不但節省了放映員的勞動強度,一個放映員可以同時操作幾部放映機,而且聲光質量有了很大的提高。坐到舒適的電影院里看電影,猶如身臨其境,真是美的享受,每當我看到觀眾們愜意的笑由衷地感慨,忍不住走進放映室,替年輕人放上一二部影片,重溫一下當年的感覺,心中使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