崛起的新晉商

“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實在難留。”這首流傳于山西乃至全國的歌謠，曾被詮釋為晉商創業前揮淚離家的一種氣魄，也包含著山西人在經商路上所經歷的艱辛。

作為土生土長的山西人，記者對晉商這個群體感情很深。記者的父親從13歲起就在忻州、太原幾家商號的店鋪里當小伙計，后來又升任大伙計、掌柜、股東，足跡遍布大江南北。后來在日軍侵占忻州時，因不堪店鋪被搶掠一空，奮起抗爭，被日本兵刺瞎一只眼睛，才無奈逃回了家鄉。

“走西口”是父親經商乃至山西商人幾百年間經商成功與失敗的真實寫照。父親彌留之際曾對記者說，“敢走西口，財源就會滾滾而來”。

父親的經商沒有發了財，但在現代版的“走西口”中，社會穩定、科技發達，天南地北的山西人更多地走上了成功的經營之路。

“水果晉商”販天下

說起時下的“水果商販”，山西人是個不可小覷的群體。有數據顯示，全國每年消費的香蕉量有80％以上由山西果商經銷。在記者的家鄉山西省原平市東社鎮3萬多人口中，有近萬名青壯年勞力或在農閑季節或長年在全國各大中城市販運經銷水果，還有的長期往返于越南、緬甸等國家販運并種植水果。

今年春天，記者回鄉探望家人，想看望兒時的伙伴，但他們大多都到外地販水果去了。他們有的做“大”了，有的還在“小打小鬧”。做“大”的，蓋起了高堂大屋，沒做大的，也翻新了舊宅，還有的在太原、北京、包頭、哈爾濱、海南島等地買了房產。一位同學的妻子說：“我那口子一年滿打滿算能在家呆兩個月，但不出去又沒錢花。”經銷水果已成為家鄉父老致富的主要途徑。

“不出去沒錢花”，這是山西人經商的選擇。山西是個經濟基礎較弱的內陸省份，80％的土地是山區丘陵，70％的耕地是旱地，水資源嚴重匱乏，十年九旱。一些在種植業上難有建樹的山西人，只好走出家門，去外地淘金，利用地域差價賺錢。于是，有人說，山西人出門闖蕩，成功的一半靠辛勞。

李志東做果商前，什么生意都做過，但都不賺錢。一年冬天，他聽一位農業專家說，緬甸緯度低氣溫高，西瓜成熟期比山西早半年，“這很可能是條賺錢的路子。”于是，他借了5000元，趕往中緬邊境瑞麗的鄉村，一探商機。中國北方春寒料峭時，緬甸卻是熱浪襲人。緬甸瓜上市時正值我國春節期間，西瓜零售價在每公斤6元以上，而在當地的收購價每公斤還不到3元。而且，在緬甸種西瓜不用蓋大棚，比在海南或廣東每畝成本少1000多元，且人工費用也低，每月才400元左右。李志東趕緊趕回山西，籌了5萬元錢，在緬甸靠近云南景洪的地區租了200畝地，每畝年租金約人民幣200元。他高薪雇傭當地有經驗的人種瓜，這片地每畝能產無籽西瓜2.5噸，500噸西瓜除去運費和雜費，年收入可達幾十萬元。

為了讓自己的西瓜更快打入市場，他還在太原開了一個緬甸西瓜批發點，雇人幫忙打理山西方面的生意，自己大多時間都留在云南和緬甸。說起辛苦，李志東說，緬甸的瓜到太原，路上要4天，氣溫變化卻有二十多攝氏度，熱了不行，冷了也不行，下雨就得蓋塑料膜，下雪就得蓋棉被，溫度適中天氣晴朗還得給西瓜透氣。車到了天津至錦州段，要不斷地與司機電話聯絡，選好時機封車，封晚了，運到山西的就是凍西瓜。記者了解到，每年有大約1.8萬噸的緬甸西瓜被水果商們運回山西再銷到各地。

還有成百上千的山西人在海南承包香蕉園，播種著自己的夢想。一位不愿透露名字的張姓果商說，他在海南承包著幾百畝香蕉園，干了六年多。他在香蕉園旁搭了幾個窩棚，雇了幾個人，施肥澆水，打理香蕉樹。活多時，他就赤膊上陣，有時候忙到很晚，就和雇工擠在一起，睡上一宿。一次，一場臺風把他的香蕉園吞噬一空，差幾天就可以摘果的香蕉樹被攔腰折斷浸泡在水中，幾十萬元的投資，轉眼就沒有了，很多人因此傾家蕩產。“越是艱難就越要堅持到底，中途退卻就意味著失敗。不成功，決不回頭！”他咬牙貸款20萬元，堅定地走了下去。在海南，他沒去過娛樂場所，沒進過高級飯店，他深感自己還是原來那個在家鄉種地的農民，他的每一分錢都是風險錢、血汗錢。他的老婆孩子還留在太原，一年只能抽時間回去兩次。這樣的付出，才成就了他的成功。

正如余秋雨所言，“山西商人致富，既不是由于自然條件優越，又不是由于祖輩的世襲遺贈。他們無一不是經歷過一場超越環境、超越家世的嚴酷搏斗，才一步步走向成功的。”

“焦炭商賈”形成合力促發展

正在崛起的新晉商中，山西的“焦炭商賈”具有舉足輕重的位置。

山西是焦炭大省，全省有683家焦炭生產和運銷企業，焦炭年產量近1億噸，占全國焦炭產量的一半，出口量的80％，占世界焦炭貿易量的48％。山西有一群“焦炭商賈”，像在國際焦炭市場中名聲赫赫的人物李安民、閆吉英等，他們不僅是成功的企業家，更是成功的商人。

20年前，李安民還是個普通農民，現在他已是一個擁有焦化、冶煉、建材、發電、地產、物業、服裝、外貿、旅游、酒店等10大行業、30個企業、6000名職工，總資產25億元的大型上市企業山西安泰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長。李安民最初辦的是一個民營焦化廠，第一年掙了10萬元，第二年掙了100萬元，到目前，僅一年上繳的國家稅款就達1億多元，年進出口額達1.1億美元。李安民的創業，先是從“小打小鬧、土打土鬧”開始，積累了一定資本后，就走出本土，通過外引內聯，向跨國公司方向發展，企業越辦越多，規模越做越大，在美國、日本也開辦了公司。

閆吉英，是山西三佳煤化有限公司的創辦人和董事長。目前，該公司已成為擁有資產15億元，員工6700余人的國家大型企業，并由過去單一的焦化產業發展成為旅游和焦化雙業并舉的經營模式。公司現在的焦炭生產能力達每年120萬噸，因其優良的質量和穩定的性能，產品全部出口美國、德國、日本等10多個國家和地區，累計實現創匯6億多美元。聯合國副秘書長莫里斯·斯特朗稱，該公司的清潔型煉焦技術是世界上的一種先進技術。與眾多山西商人不同的是，閆吉英于1995年攜煉焦所得之巨資，投資修復開發綿山風景旅游區，成為全國首家民營資本獨立運作國有旅游資源的國有企業。到目前已累計完成投資7億元，將綿山建成了一個集“食、住、行、游、購、娛”于一體的旅游景區。自2000年對外開放后，這里已接待游客300多萬人次，實現收入1.4億元。

還有更多的“焦炭商賈”，在商海搏擊，記者不再一一列舉。

山西省焦炭行業協會會長薛軍曾言，焦炭是山西唯一具有國際話語權的產品。這句話正被山西的“焦炭商賈”們驗證著。

2005年6月10日，在綿山風景區，曾發生過一場震動焦炭市場的事件。來自山西焦炭協會的數百家會員單位的代表們簽署了一項《山西省焦炭行業生產自律公約》和《山西省焦炭行業價格自律公約》，其核心內容一是集體壓產，二是行業限價。參加簽字的焦炭生產企業和運銷企業，其焦炭年產量占山西省的2／3以上，占世界貿易總量的40％以上，足可影響全球焦炭市場的走向。此舉是為應對當前焦炭市場需求相對縮小的態勢，為扭轉焦炭行業虧損局面，爭取掌握國際焦炭價格話語權，山西焦炭行業的商人們主動聯手以自律的形式運行的。

據了解，自2004年12月以來，隨著焦炭生產區的產能擴張，供需失衡，國際焦炭價格同比下降了約25％（每噸約70美元），國際焦炭客戶在與國內供貨商“博弈”過程中，放出信號有意促使焦炭出口商對市場預期價格降低，并無端挑剔產品質量，改變了原有的結算方式，使焦炭企業完全處于喪失定價權的被動局面。到今年一季度，山西焦炭行業實現利潤同比下降24.1％，虧損同比增加7.3倍，增虧速度列全省規模以上企業之首。為擺脫困境，山西焦炭行業的商人們只好聯合起來，統一行動，通過控制生產總量，剎車救市，從而避免惡性競爭，有效保護自己的整體利益。雖然，這次行動是在無奈中被迫進行，但也是新晉商們開始“用一個聲音說話”，最為揚眉吐氣的一刻。

“小商小販”涉足三百六十行

事實上，無論是在山西本地創業，還是在外地創業，“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山西人”；無論是顯赫明清時期的晉商，還是正在興起的“小商小販”，晉商的足跡一直遍布全國乃至全世界。

晉商的活躍，古代文獻多有記載，到明代已在全國享有盛譽。清代初期，山西商人的貨幣經營資本逐步形成，不僅壟斷了中國北方貿易和資金調度，而且插足于整個亞洲地區，甚至將觸角伸向歐洲市場，山西商人經商的地域之廣，人數之多，確實可觀。

在晉商中，最著名的是票號，一種專門經營匯兌業務的金融機構。平遙的“日升昌”，就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家票號。到鴉片戰爭前后，山西票號大約有10多家，僅日升昌、蔚豐厚、日新中三家山西票號在各地設立的分支機構就有35處，分布在全國23個城市。他們除專門經營匯兌業務外，還兼營存款、放款業務，并把匯兌、存款和放款結合起來，利用兌匯期，占用客戶的現金放高利貸，得到了很高的利潤。據史料記載，1847年末，山西票號蔚泰厚蘇州分號已有存銀36000兩。到1907年，祁縣合盛元票號在日本神戶、東京、橫濱、大阪都設有分支機構，平遙的永泰裕票號在印度加爾各答開設了分號，可謂“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

在新崛起的晉商中，遠沒有當年“票號”的顯赫和國際國內貿易的輝煌，但他們卻以晉商所倡導的獨到的眼光、奮發的精神、誠信的榮譽活躍在三百六十行，活躍在國內外。五臺的泥瓦隊、臨猗的“蛋糕坊”、臨縣的“的哥群”、萬榮的“防水工”，正在成為山西省內外響當當的勞務品牌。在美國華盛頓，一位來自繁峙的留學生辦起了公司，在天津、北京，晉南人靠賣燒餅開起了連鎖店。臨猗縣的農民孫吉鎮告訴記者，幾年前，他背著一卷行李到北京加工糕點，以其獨特的工藝、優良的質量、周到的服務，不僅受到京城人的喜愛，而且帶出家鄉3000多人。目前，資產達500萬元以上的臨猗“蛋糕坊”有20多家，占領了北京火車站周圍市場，并遍及北京、濟南、西安、徐州、太原等大中城市。永濟市栲栳鎮村民王向軍，靠賣“扯面”和“餃子”起家，事業越做越大，現在是永濟市建安裝潢公司老板，固定資產幾百萬。這些無不體現出晉商“見機行商”的智慧。據統計，山西目前有350萬農民走出家門闖天下，成了晉商大軍的一員。晉商是千萬風險創業者中的一群，他們不一定都是成功者，但他們一定是創業者中的佼佼者。

前不久，一出原創歷史話劇《立秋》在全國上演，話劇表現了晉商文化傳統與革新的反思與對話，引導晉商傳人開始“二次創業”。記者感到，無論是“水果晉商”，還是“焦炭商賈”，或是“小商小販”們，面對新的發展機遇，他們已開始快馬加鞭，走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