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藝術”泛指在公共空間具有開放性、共享性的造型藝術作品。公共藝術是面向社會、以大眾為接受對象、以大眾審美需求為目的的藝術。公共藝術設計在世界范圍內已逐漸成為衡量一個國家城市化優劣的參照物,是城市文明建設中不可缺少的學科體系。國內很多學者都認為公共藝術的發展呈現的社會性與民主化,體現為公共領域社會事物的全民參與,對公共空間的藝術品設置的參與和監督。同時從藝術社會史的角度來看,藝術作品是在一種社會關系中生產出來的,不可避免地呈現為一種經濟關系。改革開放以后,中國經濟快速增長同時帶動了社會的全面發展,非公經濟對公共藝術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公共藝術從定義國家價值傳統的精英形態,逐漸向關注公眾審美的大眾化方向轉變,公共藝術的發展始終帶有強烈的社會性。90年代在全國各地興建的開放的城市廣場,從很多方面都體現出社會民主化進程的加速。公共藝術被學術界重視,我認為一方面是由于公共藝術的整體回歸;另一方面是民主化進程中公眾對公共空間中自身權利的要求。
回顧自“十大建筑”以來中國公共藝術事業的發展過程,公共藝術與社會關系體現為兩種歷史狀況:一是公共藝術服務于社會的實用功能;二是公共藝術成功地表達出人民的政治信仰和思想追求。兩種歷史狀況都可以看做是中國應對外部世界的挑戰和謀求在世界民族之林重占一席之地的努力。公共藝術在發展上分為兩個階段:1949-1978年為第一階段,這一階段中國堅持社會主義模式以抵制西方化,確保了國家政治上的獨立,但相對封閉的狀態造成經濟和文化的發展滯后。這一時期代表性的公共藝術作品有“人民英雄紀念碑”、“天安門廣場雕塑群”,等等。1978-1995年為第二階段,在這一階段中國積極參與全球化,與此同時,政府也在文化市場方面加強了控制和管理,對公共藝術的發展產生了一定的影響。這一時期公共藝術創作基本上以弘揚主旋律為標志,全國各地出現了很多題為“開荒牛”、“騰飛”的城市雕塑作品,90年代北京建造的“中華世紀壇”是主流文化的代表性作品。這兩個階段的公共藝術作為定義國家價值的藝術形式,對黨和政府來說首要任務還是宣傳黨的政策和方針,作品大都以明喻或暗喻的方式來傳達國家價值觀。縱觀公共藝術,政治和經濟始終以兩種突出的力量影響著它的發展。其特點是:政府始終對公共藝術行使著絕對的領導權。公共藝術的國有屬性和由政府管理的政策沒有根本改變,性質和基本功能沒有根本改變。
但是,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申奧的成功、加入世貿、大眾文化的迅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一種全新的社會空間的形成,它高度商業化,并且處在國家的監督和控制之外。20世紀90年代公共藝術傳統的管理結構開始發生一定變化,公共藝術找到了自由生存的空間。經濟體制改革作為直接推動力,促使公共藝術的市場化程度不斷提高。公共藝術行業和創作隊伍在市場經濟的沖擊下也發生了深刻變化,哈貝馬斯所說的“專家控制”逐步被市場經濟所瓦解,為了生存,多數公共藝術行業和從業人員不得不定位于大眾文化市場,期待著商業回報。非公經濟的蓬勃發展,使傳統的公共領域結構發生深刻變化,公共領域在私有經濟的挑戰中私營化程度日益提高,由此導致公共藝術在創作實施行為中越來越多地受市場和國家雙重控制,其原有的政治、文化功能遭受嚴峻的挑戰。公共藝術一方面呈現出較為繁榮的局面,藝術家有更多的途徑來創作公共藝術作品;另一方面公共藝術實際上成為強加于市民的個人意志的權力物化和困擾藝術家的重要問題,這個問題是影響公共藝術質量的重要原因之一。變化的根本原因在于,公共藝術政治模式和經濟模式的矛盾是強大的市場利益驅動和政府利益集團控制的兩股力量作用的必然結果。“空間的歷史就是權力的歷史”,實際上,誰能掌控,公共藝術就為誰服務。公共藝術研究領域,歸根結底是要探討公共藝術的管理體制問題。
在此問題上,西方自由主義學者倡導公共藝術的市場化,通過公共藝術的百分比來實現它的獨立性。他們認為,如果公共藝術由政府管理必然成為政府的工具,只有市場化才能保持其自由和獨立,才能防止政府對公共空間藝術的控制和干涉。在他們看來,真正市場化的公共藝術建設制度能最大程度地反映民意,給公民提供應有的審美和獨立意識的表達權。時至今日,非此即彼的學術探討已經顯得意義寥寥,最現實的問題是,如何在保護公共藝術的獨立性和鼓勵市場競爭中找到平衡,如何建立真正獨立于政府和利益集團之外的公共藝術建設制度。
從積極的意義上看,經濟的快速增長不僅推動了國家對基礎設施的投資,而且,民營企業的發展也為公共藝術建設提供了更多的資金來源。城市廣場、城市景觀、生態環境成為政府的“民本”工程。這些變化為公共藝術的發展提供了各種可能。在此前提下,規劃師、建筑師、藝術家有更多的機會參與到公共藝術的設計制作,公共藝術的合作性得到多方面體現。這種合作可以使我們聯想到古希臘、古羅馬的經典公共藝術作品,它們無一不是由建筑師、雕塑家、畫家共同完成的,無一不是建筑、雕塑、繪畫的完美統一。經濟的發展使得公共建筑擺脫了簡單的功能性,超越物質性的藝術作品開始以完整的面貌重新回歸公共空間。經濟發展也推動了民主化的進程,民主化進程的加速反作用于公共藝術,注入其中更多的新觀念和思想,在藝術上反映為觀念的多元化和形式的多樣化,公共藝術從以往的單一紀念性、具象性向抽象性轉變,大跨度、小支點的金屬雕塑成為當代公共藝術的典型樣式。隨著政治因素對藝術影響的適度調整,經濟利益對公共藝術的影響快速地體現出來。公共藝術除教化宣傳功能外,在精神內涵及藝術傳播、藝術形式表達等方面逐步拓展了空間。中國的公共藝術在保證正確的政治導向的前提下,給受眾提供日漸寬松的審美環境和視覺空間。在較寬松的市場環境和多元化藝術觀念的社會氛圍中,各種公共藝術結合自身特點以不同形式,給公眾民意和多元文化的表達提供機會,同時藝術家的視角更多地關注當代百姓生活,關注百姓話題。如《深圳人的一天》,作品策劃人在創作之前做了很多社會調查問卷。作者對質疑當代公共藝術的諸多問題進行了推敲,并提出命題,如城市“為誰規劃,為誰服務”、“把雕塑家的作用降低到零”、“優秀的設計需要優秀的施工”、“媒體的參與也是公共藝術的一部分”、“為城市創造故事”、“讓社區的居民告訴我們做什么”。作品的創作是在充分了解民意的基礎上,以市民化、大眾化的標準去塑造十八個普通的深圳市民。1999年11月29日,十八個深圳人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成為了藝術過程的主角。項目負責人孫振華在談創作始末的時候曾經說道:“關于它的學術性,我個人以為它主要提出了一個公共藝術的當代課題,即我們的公共藝術如何由一直支配我們的精英主義向大眾文化的轉變的問題。”《深圳人的一天》是公共藝術在中國的一次試驗,體現了公共藝術向大眾的權利回歸。在北京的王府井、亞運村奧體中心,大家經常看到藝術家創作的關于“老北京”的雕塑作品與游人交流對話,藝術家用藝術講述著歷史的變遷,觀眾通過觀看和閱讀作品追憶過去。
在當代生活中,藝術專題討論、藝術展覽、博物館教育等都廣受歡迎。公眾對公共空間中自身權利的關注,強有力地推動了公共藝術領域的構建和民主社會的營造。
(作者單位:北京現代設計藝術學院100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