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姿態

姿態這個詞現在用得越來越少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姿態一詞幾乎常在人們嘴邊上掛著。譬如：“在榮譽面前，你的姿態應該高一些……”或是說“他的這種姿態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云云。

我雖祖籍山東農村，但生于城市，從小到大始終以一個城市人的姿態，按照城市人的生活規律——活著。活著的姿態無法描述，只能看著別人怎樣忙自己的日子，或是看別人怎樣與老婆吵架；怎樣在背后議論別人；怎樣不露聲色地占一些小便宜。然后再對照慢慢搜索出自己生活的姿態。

“生活的姿態其中一條應該是向往。”這是我從報紙上看來的一句很哲理的話。這話有道理。

多年以前，荷蘭一位普通交警在巡邏中，突然發現有一違章男孩兒超速行駛自行車，速度之快是他從來未見過的。他立即用儀器算下他的行進速度，發現其瞬間速度驚人。他很快將違規者攔下，按規定對其進行訓誡后，主動將他推薦到當地一家著名的自行車俱樂部。多年后，這個當年違章的男孩兒竟站到了自行車世界冠軍的領獎臺上。

我們應該感謝這位交警，不僅因為他發現了這個騎行人才，還在于他發現并挖掘了對方擁有一種特殊的生活姿態。

這個遐想故事更給我們帶來了某種向往。試想，如果缺乏生活的向往，那個違章少年或許永遠在大街上飛車，少碰上幾次警察就算他萬幸了……

姿態應該是多種多樣的，我常喜歡以平靜的目光去品讀生活在城市中的外鄉人，他們的生活姿態很簡單，有的幾乎沒有任何痕跡。

他們從遙遠的某個地方千里迢迢來到這里，每個人心中都會揣著一個美麗的夢。為了追逐這個夢，他們將改變從前的生活觀念和方式，而以一種全新的生活姿態去勞作。

雖然如此，他們依然保持著對生活的各種最執著的姿態。

離我家不遠的路邊上，有兩個IC卡電話亭，晚飯后，我常下樓散步。偶然看見一個或數個外地男女站在電話亭內，以各種表情和姿態低語著。我走一圈有時需要20分鐘，回來時，那些人仍把守熱線，笑容依舊，與遠隔千里之外的人傾訴或傾聽。從背影看過去，他們的姿態很美，因為這種美是發自內心的。沒有絲毫矯揉造作的成分。

那天，一個身穿廚師行頭的小伙子，用一口山東方言焦灼地沖著話筒大發雷霆。引來路邊人紛紛回頭觀望。

廚師滿臉通紅，倔強地重復著：“俺娘怎么了……”最后竟拿著話筒痛哭失聲。

最后，可能是對方掛斷了，廚師哽咽著坐在邊道上，將頭埋進雙臂慟哭，我坐在遠處的臺階上乘涼，看到他抽搐的雙肩，心亦隨之悲傷起來。

我想上前安慰幾句，但陌生感阻止了我的腳步。

半晌，那廚師忽然猛地起身，晃著肥碩的身子，蹣跚著朝遠處走去。不遠處的路燈下，我見他又蹲下哭泣，樣子頗有些凄慘。

我遲疑了片刻，然后走過去，以同鄉的姿態蹲下身，靜靜地遞給他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