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不是叔爺?shù)膶O子皮蛋提醒,我們真要把這事兒忘了——
那是五年前,爸爸帶我和表哥劃船到水庫中的小山墩子上,去給爺爺采治腰痛病的草藥。我們帶去了一籠半大不小的兔子,因為表哥一口咬定我家的兔子智力退化,都是被籠子囚禁成那樣的。他說水庫中那小島上美麗的湖光山色一定能讓兔子變聰明些,我就同意扛去這只兔籠了。
一上島,我們打開籠門放出兔子讓它們散開吃草,就忙著爬山鉆洞摘花采藥。下午回家,把兔子逮回籠時,我們才發(fā)現(xiàn)少了兩只小兔——一只花紋像熊貓的母兔和一只北極熊那么白的公兔不見了!兩個小家伙準(zhǔn)是被這兒的風(fēng)光給迷住了,不想回去啦。
眼看天色就要黑下來,爸說別找啦,就把我們拽上船,劃船回家了。
我們很快忘了那兩只兔子,可皮蛋至今惦記著。他說他家的兔子從沒生過“熊貓”型的,要是我當(dāng)年不放跑他的“熊貓”,那種漂亮的兔子早成群結(jié)隊啦。
“我?guī)讜r放跑過你的兔子?”我莫名其妙。
“怎么沒有?”皮蛋說,“你的‘熊貓’是準(zhǔn)備送我做生日禮物的,可你把它帶上水庫中間的小島……”
有那么回事!那年我和皮蛋都才七歲……五年了!我忽然像是翻出了小時的儲錢罐似的高興起來。一口氣跑回家,我把躺在我床上看書的表哥揪起來。“還記得我們帶兔子上島的事嗎?”我問。
表哥茫然地?fù)u搖頭。這糊涂蛋!我急急地把那回事給他講了一遍,仍沒能喚醒他的記憶。但表哥對漫長的五年極感興趣:

“五年!哇,這么長時間,小兔該長得夠大了——就算一年長五斤吧,五五二十五……”
我提醒他說兔子不是樹,不會無休無止地長下去的,可它們生兒育女的水平特別高。這就是說,我們在那個風(fēng)景如畫的小島上儲存了一大批特別聰明的兔子,其中有一半像熊貓,而另一半像北極熊!
“那簡直是一件偉大的工程!”表哥扔了書跳起來,“咱們得算算,那兒一共繁殖出了多少只兔。”他掏出筆和筆記本。
我告訴他一只母兔每年大約能生四窩到六窩,每窩平均八只……
表哥列下一個算式:8只 ×〔4(窩)×5(年)〕= 160只。
“有這么多?”表哥有些不相信。
“還不止呢,”我說,“半年后,它們的第一批小兔也要生娃娃了;9個月后,第二窩開始生;一年后第三窩……”
“慢點兒,咱一窩窩來算細(xì)賬!”表哥喊,“先算第一窩的8只。如果里面有4只母兔,它們就會生下:
4 × 8只 ×〔4 ×(5年 - 0.5年)〕= 576只
“第二窩的8只中的仍然有4只母免,它們可以生下4 × 8 ×〔4 ×(5-0.75)〕只;第三窩的4只母兔能生下4 × 8 ×〔4×(5-1)〕只……”
“這么一路加到第二十窩,咱們會有多少兔孫?”
表哥沒再往下算,因為才算到第十窩,“兔孫”已經(jīng)超過了4000!
“天哪,我都不敢算了!”表哥放下筆說。
我說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個數(shù)!剛才算的是“孫”,還有孫子的兒子那一輩——假設(shè)第一批兔孫又過了半年開始生小兔……

表哥按我提供的數(shù)據(jù)又列出一個算式然后他瞪著那串?dāng)?shù)字,呆了。
我說你呆著干什么?往下算呀,你聽著:第二批兔孫還能生3.75年的兒女,第三批兔孫能生3.5年,第四批……你先算完這20批;然后,咱們還得算算孫子的孫子那一輩,孫子的孫子的兒子那一輩,孫子的孫子的孫子……
“你有完沒完?”
“沒完。”我說,“兔子就這樣,它一繁殖起來就沒完沒了——你怕什么?這是大好事啊!你想想,咱們把儲存下的那些兔子賣到菜市場去,就是一筆大財富,足夠咱們開展任何大活動的!”
“沒想到你會這么糊涂!”表哥鐵青著臉,指著剛才算出的第一批兔孫的兒子說,“那個總數(shù),恐怕已不是‘億’能包容得下的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我也被這些數(shù)字嚇得心驚肉跳:“意味著什么?”
“咱們闖下大禍啦!”表哥喊,“兔子要吃草,而這樣一支無比龐大的兔子大軍早就把小島上的草啃光了,饑餓的兔子開始掘食草根樹根……兔子會游泳嗎?”
“扔到水里,也能游一程,可它們怕水。”我謹(jǐn)慎地說,“一般來說,它們不會自愿下水……”
“那更可怕了!”表哥說,“為了尋找食物,這些怕水的家伙不得不開辟地下通道——沒準(zhǔn)水庫底下早被它們挖穿了!然后,在某一天,這億萬只淪為天下第一害獸的兔子,會在某一個地方以排山倒海之勢沖突而出,吞食莊稼,毀滅森林,攻占城市——通過數(shù)學(xué)作出的預(yù)言不會錯的!”
“那咱們該咋辦?”我的心跳加快了一倍。
“趕緊采取緊急行動啊!”表哥挎上他那只永遠(yuǎn)存放著干糧、藥品、刀子和《探險手冊》的行囊,“咱們先上島,摸清那個大本營的底細(xì),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我?guī)裁次淦髂兀俊蔽业男奶旨涌炝恕?/p>
“很難決定。”表哥說,“我估計它們會在那兒建筑防御工事,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地下長廊……對付這些,可以考慮火攻。大火產(chǎn)生的二氧化碳可以沉下地去使它們窒〔zhì〕息。”
于是我?guī)匣鸩瘛?/p>

沒敢驚動大人,我們從后門溜進(jìn)了皮蛋的家,因為現(xiàn)在水庫由他爸承包著養(yǎng)魚,只有他才能弄到船。
可皮蛋聽了我們說的嚴(yán)重情況全不當(dāng)回事。他一再討價還價,直到我答應(yīng)將兔子的一半歸他所有,他才高高興興領(lǐng)著我們來到水庫邊,上了船。
遠(yuǎn)望,水庫中的小島安安靜靜,樹也綠,草也綠,不像曾遭到天下第一害獸的蹂躪〔róu lìn〕。表哥說那更恐怖,說明兔子們在回歸大自然后有了極高的智商,知道用偽裝來蒙人了!
他建議繞島一周。望遠(yuǎn)鏡在我們手中傳來傳去,可仍然沒發(fā)現(xiàn)什么敵情。表哥決定冒險登陸。
島上一切正常,草木繁茂,鳥語蟲鳴,風(fēng)景比五年前還要美麗。在一個樹洞口,我們終于找到零零星星的幾顆兔糞蛋。表哥頓時緊張起來,他領(lǐng)著我們就地埋伏,趴在草叢中等著。
好久好久,沒等到什么。我們又繼續(xù)前進(jìn)。忽然,草叢中跳起一只臟巴巴的瘦兔子。“這只歸我!”皮蛋大叫一聲追過去,兔子卻鉆了洞。
隨后我們又找到幾張蛇蛻,一副被什么東西吃剩的兔子骨架,那龐大的野兔軍團(tuán),卻始終沒露面,倒是高崖的石洞中一下子騰起四只巖鷹。表哥松了口氣,宣布解除戰(zhàn)斗警報。他說他現(xiàn)在明白了:島上兔子的繁殖受到鷹、蛇這些“天敵”的扼制,那些“天文數(shù)字”還沒冒頭,就被掐掉啦。
我不禁有些失望。要真遇上“兔子軍團(tuán)”大戰(zhàn)一場,該多過癮!歡天喜地的只有皮蛋。他說下次他來裝套子,一定能逮著那只臟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