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世界人都想過
劉天昭
前些天坐火車,每個小站都停的慢車。在售票廳排隊買票,在候車廳排隊進站,人群的汗味和人們手中的假adidas包,有現實主義的親切。火車上,窗外是綠色的田野和貼著白色瓷磚的房子,還有斜支在院子里的火紅的粗俗的摩托車;窗內對面一個穿細格子西裝的男人,正把一只剝好的煮雞蛋投進一桶洋溢著添加劑味道的方便面,小心翼翼地,撲通一聲。我的心里充滿了祖國感。我難以克制地發了一條短信:如果說有兩個中國,那就是飛機上的中國和火車上的中國。
出差回來以后,我看見雜志上賈樟柯說:要呈現當下中國的復雜性,坐飛機和坐火車看到的現實就很不一樣。
有一天我和人討論人的復雜性,說來說去很亢奮,幾乎以為自己很聰明。最后大致的結論是,人心是世界的映像,我們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映照世界的復雜。后來我們又討論人格的成長和轉變,我們都發現自己的某些變化來得突然卻又自然,回頭想想嚇人一跳。一個可能的解釋是,其實人心里住了好多角色,由于現在流行民主政治,所以這些角色在內部接替上臺、輪流執政,這個過程有其自身秩序,卻為我們的意識所不知。
過了沒幾天,看見法國新總理德維爾潘在以前的一次演講中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努力把自己變成這個世界的一個新的比喻。接著又看到一篇書評,說多元性別集體出現且有可能在個人的身體上輪番主導,身體不過是性別長久/輪流/即興,自覺/被動/無意識表現自身的場所。
每次覺得自己對生活有那么一點原創性心得的時候,我都自卑又傷心地發現,早就有人用更好的語言,更大聲地,把這點意思講出來了。
作為一名謙卑誠懇愛思考的年輕人,我追溯自己卑微心得的起源,結果欣喜地發現自己和那些聰明人共享著同樣的文明。所謂的“文化”和個人際遇各不相同,但卻都是同一簇核心內容的衍生物。在同源衍生物的啟發之下,在相同的終極境遇之中,人們竟能不論智愚,偶有相同的心得領悟。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昨天一個同事看著電腦忽然大聲說:原來薩特和我想的一樣!我也想過,父母不經我們同意就把我們生下來了。結果全辦公室的人群起罵他,不要自大了,這個想法我們每個人都有過!不僅你,不僅薩特,全世界人都想過!
莫非定律
野兔
為什么總是這樣倒霉?每當你去見那個你一直暗戀著的人時,不是把桌上的咖啡打翻了,就是在他面前摔了一跤,或者卡到了魚刺。
莫非定律大概會告訴你,倒霉時永遠不要問為什么。一件事如果可能被弄糟,那就一定會弄糟。壞事如果可能發生,它就一定會發生,并造成最大可能性的破壞。
據說莫非定律最早是由一個叫莫非的美國飛行員提出來的,他搜集了戰斗中許多瑣碎的經驗,諸如:“如果你讓敵人太難攻進來,那么你也將很難逃出去”之類,這些經驗很快被總結為上面的結論。
隨后人們便在生活中一次次驗證莫非定律。從小學開始,追求你的那個男生通常屬于你討厭的類型。中學在食堂吃飯,不管你排哪隊,總是前進最慢的。一到約會那天,青春痘就長出來。你家有一打鉛筆,但電話機旁依然少一支。常在說錯話且沒有機會抵賴之后,正確的用詞才涌上心頭。謠言在可能造成最大傷害的地方流傳得最快……而所有好萊塢電影里的壞人也許都會哀嘆一句,每次就在我們的刀要落下去的那一刻,英雄出現了!
也許每條信息分開時,我們還能動用心理學、社會學、生物學、概率論等來檢驗分析,比如他的出現讓我心跳加速,雙手顫抖,注意力不集中,所以才會摔跤、卡魚刺。但當生活中的倒霉事件如此眾多而頻繁時,人們常常會懷疑莫非定律是上帝的玩笑。
據說美國人還發現涂好奶酪的三明治掉下時,肯定是涂奶酪的那一面先著地。為了證實或打破莫非定律,美國某電視節目做了一個實驗。他們讓一些人往空中拋一萬個三明治,結果發現奶酪朝上和朝下的幾乎各半。那為什么在家里時就那么不幸呢?
專家揭開謎底說,這和美國人桌子的通常高度有關。總是奶酪朝上放置的三明治,在這個高度掉下去,一定是翻轉固定的圈數落地。接著他們改變了桌子的高度,發現莫非定律終于被打破了。
科學雖然戰勝了經驗主義的莫非定律,但是我們卻沒有因此而得到良方擺脫折磨。許多年來,人們依然忿忿不平,為什么我喜歡的人永遠都不喜歡我。記住,困難不能解決,只能忘卻。這是另一條莫非定律。
總統突然雙眼皮
元濤
韓國報紙果然厲害,不知就從哪兒淘弄出了總統盧武鉉剛剛做完眼部手術的照片。只見盧總統面部輕微浮腫,新鮮出爐的雙眼皮像鐵軌一樣清晰。總統發言人隨后聲明,總統做的是眼瞼手術,目的是為了增強視力,與一般的追求漂亮完全不同。
面對這條消息,中國媒體人員一定非常傷腦筋:放到哪個版面呢?國際時事?味道不對。娛樂新聞?又太過輕薄了。一種擔心是,本來中國人對韓國人偏見就不少,在漢城馬路上,中國人遇見零星的韓國美女,就會一撇嘴:整容了。現在總統親自挨刀,這種誤解恐怕要比太平洋還深了。
相對而言,中國對整容持保守態度的人更多一些。最早是說整容涉嫌欺騙,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是牽強,就是酸氣逼人。后來轉而強調副作用。如果醫療技術過關,副作用微不足道呢?最后只好著力描摹手術細節,嚇唬那些愛美而膽小的人:修下巴?要用鋸子和銼刀。銼刀在下巴骨上來回磨來回磨,會不會震得牙齦滲血、腦仁生疼、哈喇子亮汪汪流滿地啊?
整容的原因至少可分5種。其一,意外毀容,影響生活。生來奇丑亦可歸入此列。其二,做下了見不得光的勾當,整容以圖隱姓埋名,自保小命。其三,想出名,想賺大錢,如一些人整容后參加選美。不是說整容了就一定出名賺錢,但至少可能性增大,有金喜善為證。其四,一般人,想通過整容,讓自己生活得更容易些。尤其是女生,找對象會順利,在單位里男領導也更愛關照。這種情況也有弊端。設若一名女子整容,并在婚前成功瞞過丈夫,生下寶寶。等孩子長大了,就可能出現一種有趣的情況:母女倆一起去醫院,讓醫生以母為鏡,再給女兒整。
總統整容則屬于第5種,一個突然漂亮起來的總統,會給經濟、社會增添信心,刺激投資,讓普通人活得更有心勁兒,進而擴大內需。這就接近舍身飼虎的欄桿邊了。至少,韓國總統做雙眼皮,與英國首相在任內生兒育女一樣,都是拉動股價一片飄紅的善舉。
只是,一個可能涉及國家安全的顧慮是這樣的:總統整容,是否注射麻醉藥?全麻還是局麻?即使是局麻,從理論上講,總統也在一段時間里失去了對國家的統馭能力。他是否安排好了臨時代理?扯遠點說,朝韓之間只是處于停戰狀態,你硬說戰爭還沒有結束在邏輯上也是通的。如果是在歐美國度,肯定有社會公器就此向總統提問。但在韓國,從老百姓的反應來看,大家基本上還維持在花邊新聞的水平。

妖妖精精
阿花
一直以為,像我這么檢點上進、腹有詩書的人,理所當然應該朝著知識女性的優雅方向一路前進。我的偶像、老太太杜拉斯在皺得像個干核桃一般的年歲,依然有年輕男人情深款款地對她說:“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雖然說話的是個GAY,但好歹是個長得很帥的GAY——還有什么樣的晚年生活,能比如此這般來得幸福?
大學里在我和男朋友談著以為必定死生契闊的戀愛時,我的好朋友陳小妹穿著氣勢磅礴的高跟鞋,和一個又一個的男人用網絡或者短信保持著曖昧關系,經常被我痛斥為妖精。時間僅僅過去幾年,我上個月回到南京,陳小妹蓬頭垢面地穿著睡衣拖鞋到路邊接我,大大方方地一邊熬綠豆湯、一邊給我介紹她同居一年的男人,兩個勤儉持家的小孩子說不定幾分鐘后就會結婚;而我自己,和大學的男朋友干凈利落地分了手——還是一個接一個地分了手,多多少少走上當年所不齒的妖精之路。受了先天條件的限制,當妖精和當年為了成為知識女性苦讀《存在與時間》一樣,難度真是頗大——尤其是對一個從小就是良家婦女的女孩子來說。
細想之下,15歲時的杜拉斯,赤腳穿一雙 高跟鞋在湄公河旁等船,活脫脫就是個妖精得不能再妖精的形象。不過她后來老得厲害,抽煙、酗酒,寫不知所云的小說和劇本,終于有了對更小的妖精們不屑一顧的本錢。照她開拓的前路來看,等我老了,很可能落得人不人妖不妖的下場,所以還得繼續努力,從學文化做起。
當然也有妖精了一輩子的前輩,比如那個18歲就對憂愁說你好的薩岡,雖然人家也是吸毒酗酒,但60多歲時還戴著長長的珍珠項鏈,作顧盼生輝狀。可見人有各命,妖精這個職業,門檻不可謂不高,像我這種資質,還是做知識女性的可操作性大一些。
薩岡的國產版本亦舒早就說過,年輕的時候我們中的那么一小撮精英分子,是擁有魔力的阿修羅,換成中國概念來說,就是禍害無窮的妖精。有的妖精老了后妖力消失,有的妖精越老越妖,而我們大部分平平凡凡的人,一輩子都只能像仰望星空一樣仰望那些美麗的妖精,然后擁有塵世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