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瑩，撞了南墻不回頭

一

爸爸說，女兒王瑩不宜搞體育，更不宜登上搏命般對抗的跆拳道場。其理由多多：她從小高挑瘦弱，如今1米80的個頭兒，才50多公斤的體重；她心性太善，對手才輸一二分，她先自慈悲起來；她是獨女……

可爸爸也說，王瑩命中注定是個運動員。理由只有一個：她與體育天生有一種說不清卻扯不斷的緣，想了很久爸爸才找到一個大體合適的詞：體育情結。

當年，王瑩在安徽宣城市體校練田徑時，晚飯后爸爸打開女兒的房間門，常常看到這樣的情景：做作業的女兒趴在桌上睡著了。即使這樣，女兒也不愿放棄每日課后的訓練。省體校招撐竿跳運動員時，女兒也去了，盡管引體向上、俯臥撐等基礎動作她做不了幾個，長長的桿子都握不好，但她還是興致不減。好在此時，意欲組建安徽跆拳道隊的一位年輕教練一眼看上了這位長腿姑娘-他劈頭就問：“你敢不敢打？”

“打什么？”王瑩很好奇。父女倆聽完教練講解一番跆拳道后只有一個印象：“像打架”，但王瑩還是決定“去試試！”父親好話說盡之后，只剩下一個期盼：“等著她撞了南墻再回頭。”

去滁州集訓隊的路上 王瑩一腳踏空車門，脛骨處頓時綻開一道幾寸長的傷口，血涌出來。下了車，王瑩就上了訓練場，爸爸則滿頭大汗地到處找醫務室。幾十分鐘過后，爸爸一無所獲，而從未練過跆拳道，腿上還有傷的王瑩卻被隊友羨慕地圍上了：“你練多長時間了？”為防炎夏里傷口感染，爸爸把女兒又帶回家。可10天過后，王瑩呆不住了，鬧著要回去，爸爸有種預感：女兒怕是拉不回來了。

集訓隊沒有道館，訓練全在田徑場、水泥地上，所有隊員都赤著腳。王瑩兩腳皆是泡，而且泡上疊泡。起初她不會用針挑泡，就將鼓起的皮生生撕下來，那滋味像受刑。有一次，爸爸來隊看女兒，輕輕一扒她的大腳趾甲，膿水立即涌出來。爸爸急了：“不能再練了！”拉著女兒去了醫院。醫生說要打麻藥將趾甲揭下來，爸爸和女兒都覺得還是回家治療恢復好。可教練不準假：“要走就別回來了！”一聽這話，女兒馬上變了主意：堅決留下來。父親流著眼淚走了，留給教練一句話：“你沒當過父親！”也留下一個深深的烙印：女兒不像王家人，太執著了！

二

1998年，省隊帶著王瑩來國家隊打交流賽。上場沒多久，對手一個后擺，重重擊在王瑩頭上。她大腦一片空白，當場倒下，休克了二三十秒，醒來后滿臉都是痛苦的淚水。

“還哭，沒出息！”省體育中心副主任氣得一記耳光打過來，王瑩哭聲驟止，眼前只有星星點燈。

“今天挨打，明天就會打人了！”王瑩沒敢告訴爸爸，咬牙上了訓練場，直練得小臂兩次骨折，瘦削的胳膊上久久吊著重重的石膏套，直練得一段時間，身體發虛，一半的距離都跑不下來。大夫檢查后，嚇了一跳，血色素只有6克，才是正常人的一半，“還練呢？你不要命了！不行，馬上住院！”王瑩沒聽醫生的話，把檢查結果悄悄拿回來，“住院就要荒廢訓練！”

再次與那位讓自己蒙羞的對手碰面是在全國比賽的決賽場上。此前，王瑩一路順風，興奮得孩子氣盡顯無遺。第一場勝后，她叫：“回去寫總結終于有內容了！”第二場勝了，她笑“終于可以吃運動小灶了！”可到了決賽，她發現，自己不僅技不如人，而且有勁使不上。盡管如此，她還是挺興奮：“終于站到領獎臺上了！”

冤家路窄。2002年全國冠軍賽上，王瑩第一場比賽就遇上了老對手。昔日的弱女那天讓人吃驚不小，她三次使用高難度的“高橫踢”，狠狠打在對手頭上，發揮之盡興遠遠勝過每次“擊頭”所得的兩分，最終她勝了，還獲得“最佳技術獎”。曾以耳光教育她的中心副主任那天晚上為她興奮地舉起酒杯，從不喝酒的王瑩不曉得往肚子里灌了多少酒，只記得最后全部吐出的那一瞬是何等的痛快。

“爸爸，我長大了！”女兒執意獨自一人去北京的國家隊報到那天說的這句話，爸爸至今記得。其實從女兒練上跆拳道那天起，爸爸就覺得她在日新月異。不光個頭長了，腿變粗壯了，連心性都變得成熟了。無論受多少苦負多少傷耐多少枯燥，女兒至多在每日必發的手機短信上嘆一句“好累！”或提醒道：“老爸，你今天的短信還沒發呢！”(爸爸常發信鼓勵她)決不多露出一點給家人。她執意不讓爸爸去看自己的訓練比賽，只有一次爸爸出差來賽場時例外，為此她特意安排爸爸看別人角逐，誰知爸爸那天竟看到一個隊員被擔架抬下場。爸爸來隊時，她穿上一身鮮艷的服裝，帶著一勝的笑容去迎接，而把身上的青一塊紫一塊掩蓋得滴水不漏。只有一點心思，女兒是向爸爸公開的，這可用她在QQ頁面上寫的一句話概括：“相信自己，我是最棒的!”

也許正因為有了這一點，女兒變得越發樂觀和昂揚。足球場上、拔河隊中她的吆喝聲最大，每晚的診療室中她“忽悠”得最歡，而在比賽場上，她最是銳氣十足。

4月中旬在西班牙舉行的世錦賽51公斤級決賽上。王瑩碰上世界杯賽打敗過自己的布里吉特，全場觀眾的大喊大叫全倒向這位東道主選手。王瑩挺鎮靜：“權當是為自己加油！”

兩人采取游走試探戰術，謹慎小心地斗了第一局，誰也沒主動得分。矮小的對手在第二局抓住王瑩的一個失誤點，先得一分。第三局最后40秒，王瑩主動出擊，一記利索的后腿擊頭，贏得兩分，對手急了，快速連擊，拼命進攻，就在王瑩以為勝利到手的量后5秒，竟扳回一分。

“氣死人了！”這是兩人打平后王瑩的第一感覺。按新規則，此后要采取殘酷的“突然死亡法”一決高低。盡管不免有些緊張，但王瑩還是暗示自己：一定能贏！

在全場雷鳴般的西班牙式的助威聲中，兩人僵持了一分多種。就在對手稍稍前壓的一瞬，身高腿長的王瑩突然發力，后腿直接進攻，擊中對手。誰知，機敏的對手也來了個撤步反擊，踢到王瑩。但這畢竟晚了。

王瑩跳起來，淚水流下來，中國跆拳道隊又一個世界冠軍問世了。

此后不久，爸爸收到新聞界送來的兩張世錦賽照片。女兒瀟灑強勁的攻擊動作，咄咄逼人的氣勢讓他難以與腦海中那個瘦削柔弱的孩子對上號。他搖頭之后是點頭。

“真是長大了!”

責編／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