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向往在那些鄉村偏僻的地方尋找到有意思的人和事,也許是出自于一個新聞記者的職業習慣吧。
那一天,雨過天睛,我和攝像師、錄音師從紐約出發,開始了我們的追逐新聞之旅。
太陽高照,微風輕拂,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在西部的奧寧我遇見了約翰·富蘭克林·皮密斯教授,他曾在奧特賓大學教語言和戲劇學,直到70歲退休。史密斯教授說,退休后短短幾個月時間,他就無法忍受那離開學校、離開學生的生活了。他稱這種生括“寂寞無趣”。于是這個70歲的老人又到學校去討份工作,學校無法拂逆老教授的好心,給了他一個清潔工的工作,打掃學校體育—館的衛生。他欣然領受了這份工作,又兢兢業業地工作了15年,85歲他才退休。
回憶起這,15年的清潔工工作,他津津有味地說:“我做教授的時候,常常路過體育館,看見清潔工在那里掃地、拾紙屑,他們使用的清潔工具就是我熟視無睹的拖把、掃帚、抹布和水桶。可是當我第一次使用這些工具時,它們是那么的頑皮,不服從我的擺布,我用了好長時間才馴服了它們。無論是教授也好,清潔工也好,我都盡力去擔當好自己的角色。”
面前的史密斯教授,不,史密斯清潔工,讓我不由得肅然起敬。我問他,做教授與做清潔工,哪一樣工作更讓他滿意?他笑著回答:“你這樣問是不公正的。我認為,在人生的每個年齡段,都應該去尋找能適應自己的工作,或做教授或做清潔工。工作著就是快樂的,這也是老人躲避死亡的手段。盡管我85歲了,世界上仍有許多值得我期待的樂趣——我可以到新書架上找書看,到海邊去釣魚,就是到大街上看看那些迎面走來的漂亮女孩,也可以讓我感覺到年輕的喜悅。總而言之,我要讓生活充滿快樂!
離開史密斯教授后,我們到了波利鎮。鎮子臨近密西西比河河口,鎮里所有的房子都蓋在高高的木頭架子上,以防止在河水泛濫的季節里被淹沒,鎮上惟一的交通工具是船。在鎮上我拜訪了以打獵和捕魚為生的安迪·司。據鎮里的人說,10年來,安迪·司是鎮上那所學校絕無僅有的一名老師。
我很好奇,這個文化人為什么要呆在如此偏遠孤僻的地方終其一生?我找到他時,他正在讀一本希臘文寫的書。
“哦,”他說,“這里的生活確實很艱苦,但總得有入來教孩子們讀書,如果沒有人教他們,他們就會成為文盲,那他們以后的日子就會更加艱苦了。只要想到這一點,我就能安心在這里呆下去。”
我們上路繼續去尋找有趣的故事。在瑪利蘭特我們好奇地看到,一座建在小河邊的古老的磨房,磨房的主人叫富蘭贏·雷,他已是一位81歲的老人,不過,他的磨房比他更老,建于1681年。 100年前,美國獨立戰爭期間,這座磨房給華盛頓將軍的部隊加工過糧食。如今它是美國最古老的建筑。不過,磨房的主人比古老的磨房更讓我感興趣,富蘭克·雷在這座咿咿呀呀的磨房里整整,工作了15年,可是81歲的他仍然不肯離開這里。是什么原因使他這么熱愛自己的工作?
“是的,”雷說,“這座磨房確實不能給我帶來什么利潤,但是,這兒的農民離不開它,你看,這一帶再沒有加工谷物的地方了。”
約翰·富蘭克林·史密斯教授、安迪·司老師、磨房主人富蘭克·雷,他們工作與其說是為了自己,不如說是為了別人。“清潔工也是學校不可或缺的人物。”史密斯教授說。
“總得有人來教這里的孩子們,否則他們會成為文盲。”司先生說。
這兒的農民離不開磨房,也就離不開我。”磨房主雷說。
我十分敬重他們和他們的工作。
7月,我們在瑞沃遇見比特·苞克,她是一位有所作為的白人婦女,在1968年4月美國著名的非暴力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遇刺身亡的那個晚上,年輕的芭克久久不能入睡,她在黑暗中想,也許我應該為人們做點什么。
在她上班的路上,要經過一個黑人居住區,那里肺臟、混亂、擁擠,她發現,在這個大城市里,沒有一個供黑人休閑的公園。這件事極大地觸動了她。接下來的日子里她拜訪了幾位市參議員。幾乎所有的人都對她聳聳肩膀攤攤手,然后一本正經地告訴她,女士,你的想像非常妙,我們很想幫助你,可是市政府沒有錢,而向社會籌集資金又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要辦成這事,您得等等
比特·芭克不想無休無止地等下去。她決定發動大家一起來辦這事。她造訪了幾家建筑公司和公園花草供應公司,又來到黑人居住區走家串戶,收集每個人對建造黑人公園的意見。在一個星期五的早晨,挖土機在黑人區一片荒地上挖起了第一鏟土,公園破土動工了。好幾百人自發地來到工地做義工,太陽落下去,月亮升起來,網球場和籃球場已初見雛形,而許多人整夜都在工作,到星期六有更多的人投入到公園建設中來,他們中有黑人,也有白人;有老人,也有年輕人。他們種樹的種樹,鋪路的鋪路,安裝座椅的安裝座椅……到星期天下午,公園建成了。
比特·芭克說,20年后,我回到這里,走進公園,當年種下的小樹苗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人們——黑人和白人,在這里散步、玩耍、休息,人人神情安詳。我向一位老年黑人打聽公園的故事,他感慨地說:“嘿!建成這座公園,是我搬到瑞沃以來最美好的一件事。”他看了看我,又說,“是一個白人婦女領著我們干的,可惜我記不起她的模樣了。哦,她叫比特·芭克,對!比特,苞克!”
這一年我的追逐新聞之旅共發掘了23個州的47個故事,從這以后,我發現一個新聞工作者應該把更多的時間花在路上,而不是呆在辦公室里;我們應該去追逐新聞,而不是等著新聞步履瞞跚地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