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已經成為經濟大國、正在走向軍事強國、又在積極謀求成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的日本,如果連承認自己錯誤的勇氣都沒有,那它成為“正常國家”的道德基礎又在哪里呢?
2004年12月13日的新聞中,有幾個值得關注的事件:一是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執委會主席阿巴斯在此前一天訪問科威特時表示,巴解組織就其1990年海灣危機時支持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錯誤立場,向科威特政府和人民道歉;二是經過一段時間的遮遮掩掩,日本終于宣布2006年后不再批準新的對中國的無償資金合作;此外,這一天還是南京大屠殺67周年紀念日。是日,筆者所在的南京市區警報長鳴,提醒國人不忘國恥,不忘國難。這幾件事,看來沒有什么直接關聯,細想起來卻讓人別有一番滋味。
阿巴斯的道歉
說起阿巴斯的致歉,還要重提一段曾令世人大跌眼鏡的公案。1990年,伊拉克領導人薩達姆悍然發動對科威特的戰爭。在各種和平手段用盡而無效后,聯合國安理會通過決議,授權以美英為首的多國部隊武力驅逐伊拉克軍隊。毫無疑問,這樣的決議,無論在程序還是實質上,都符合國際法準則以及正義精神,因此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可與支持。然而,就在海灣戰爭爆發前夕,時任巴勒斯坦領導人的阿拉法特親赴伊拉克,以親吻薩達姆的方式,表達了對伊拉克的堅定支持。老阿這一吻,讓巴勒斯坦付出了沉重代價:沙特阿拉伯馬上宣布終止對巴勒斯坦的各種援助,科威特則以驅逐其境內的數萬名巴勒斯坦人作為“報答”。事實上,代價遠不止于這些有形層面,它給巴勒斯坦形象帶來的負面影響,直至阿拉法特去世也沒能將其化解掉。顯然,新的巴勒斯坦政府要想徹底消除此事的消極影響,必須在重要場合有個正式說法。因為這不僅關涉巴科關系,更重要的,對于“歷史問題”能否有個正確認識,標志著巴解能否擺脫歷史窠臼,重新站到國際社會公認的正義立場上來。
如今,阿拉法特已經逝去,重新為這段歷史公案做結論的時機已經成熟。人們在緬懷阿拉法特為巴勒斯坦解放事業立下的不朽功勛的同時,也不能不對其由于各種原因做出的錯誤決定,予以重新審視。阿巴斯的道歉,正是在這一背景下做出的。雖然現在斷言此舉能否達到目的還為時過早,但阿巴斯的真誠表態,無疑朝著這一目標邁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阿巴斯道歉的鏡鑒意義
阿巴斯的上述表態,恰巧是在12月13日這個特殊日子傳到中國的。說是“特殊日子”,是因為67年前的這一天,日本侵略者發動了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另外,喧囂多時的日本停止對華經援問題,中國也在這一天聽到了正式說法:此前一日的日本《朝日新聞》報道說,日本政府將在2006年徹底終止對華無償資金合作項目。此時此刻,中國人聽到巴勒斯坦領導人就“歷史問題”所作的道歉,心中難免多了一層滋味,因為同樣遭受歷史問題傷害、且程度要嚴重得多的中國人民,就遠沒有科威特人民那么幸運了。雖然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也曾不止一次地就歷史問題表示過“反省”,但“反省”之后卻屢屢溜進靖國神社參神拜鬼,這樣的“反省”,顯然無法撫慰深受歷史創傷的中國人民。實際上,如果說中國人民歷史上曾經遭受了日本侵略者鐵蹄蹂躪的話,那么,今天的中國人民仍然忍受著日本右翼勢力重揭傷疤帶來的絲絲隱痛。從這個意義上說,“歷史問題”對中國人民的傷害是雙重的。
事實上,同為“歷史問題”,巴勒斯坦當初所犯的錯誤,在各種現實考慮之外,至多是道義上“沒站穩立場”,而日本對亞洲各國所犯的錯誤,用“罪孽深重”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二者的性質是有霄壤之別的。現在,阿巴斯對巴勒斯坦的“歷史問題”毫不含糊,小泉首相卻遠沒有這樣的勇氣與正義精神。
為什么關注日本的歷史問題
在歷史問題上,許多日本人存在著這么一個錯誤認識:二戰結束已經快60年了,為何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受侵略的亞洲國家還要“糾纏”那段不愉快的歷史呢?就算日本當初犯了錯,那也是他們的父輩、甚至祖輩們的事,與今天活躍在日本社會的新一代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樣的想法,錯就錯在沒有認清歷史與現實之間難以割裂的關系。表面上看,亞洲各國追究的是歷史問題,但從根本上說,著眼點仍在于現實。這其中的關系,用中國古代哲學家老子的話可以一語道破。老子說“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就是說只有認識到自己的缺點與毛病,才能站到正確的立場上,從而避免再次“犯病”。以先哲的話來衡量,亞洲國家要求日本對自己的歷史問題有個清醒認識,并不是糾纏歷史,或是沉湎于過去的傷痛無法釋懷,而是希望日本能夠為避免重蹈覆轍確立思想與認識上的基礎。
顯然,這是亞洲人民基于現實考慮的合理擔憂與正當要求。從日本近來的政治走向來看,這樣的擔憂并不多余,這樣的要求也不過分。戰后為避免日本重蹈覆轍而制定的“和平憲法”,近年來面臨著來自日本國內外日益強大的壓力。就日本國內而言,隨著近年來右翼勢力的不斷上升,要求修改甚至廢除“和平憲法”的呼聲日益增強。事實上,日本近年來在突破“和平憲法”的約束與限制方面,已經邁出了不小步伐。日本軍費開支幾年前就已突破1%的上限,2003年又巧立名目,向伊拉克派出了第一支海外部隊。在此情況下,雖然今后相當一段時間內,“和平憲法”仍將主導日本的內政外交,但從發展趨勢上看,它的修改只是遲早之事。在對歷史問題沒有充分反省的情況下,在右翼勢力呈不斷上升之勢的背景下,這樣的修改能否保證日本沿著二戰后的和平發展道路繼續走下去,不能不讓人們擔憂。
與此同時,日本與多個鄰國有著領土、領海方面的爭議。就中日而言,釣魚島、東海之爭近來日趨激烈。中國以“和平發展”為國家發展戰略,因此力主以對話、協商方式解決爭端。而日本的立場卻日趨強硬。2004年12月公布的日本新《防衛大綱》竟然將中國列為“威脅”。與此同時,日本與“臺獨”勢力明里暗里的勾搭,早已引起了中國人民的警惕。日本對其《周邊事態法案》適用范圍是否涵蓋臺灣一直含糊其辭。在此情況下,已經成為經濟大國、正在走向軍事強國、又在積極謀求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的日本,如果缺乏正義精神,對自己的過去沒有正確認識,那對亞洲特別是中國來說意味著什么,“讓歷史告訴未來”這句話或許最值得我們玩味。
因此,中國要求日本正確對待自己的那段歷史,決不是糾纏于歷史問題不放,而是基于現實及未來安全戰略考慮的正當要求。如果往深層上說,它還是站在正義的立場上,對一個精神偏狹的國家的道義拷問。事實上,對于日本自己來說,是否正確對待歷史問題,也是關系到它能否成為“正常國家”的重要因素。古人云“知恥近乎勇”。一個國家與民族,如果連承認自己錯誤的勇氣都沒有,那它成為“正常國家”的道德基礎又在哪里呢?在這一點,作為國家象征的小泉首相,無疑應該向阿巴斯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