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槐花

簡陋古樸的校舍建在一座小山上，槐樹簇擁著小學校?；睒湓谶@里是一種極普通的樹。它不像垂柳那樣溫柔，也不像桃李那樣嫵媚，當柳李占盡春光之后，槐樹才在枝頭姍姍地綻出嫩葉。那嫩葉細細的、綠綠的，像是鑲嵌在枝上的翡翠。槐花的清香，挾著泥土的氣息吹來，蕩起滿天生機，染香空氣，染香蒼穹，在山村學校的周遭彌漫。

雨后的山村，顯得清新而靜謐。那房舍、那遠山、那薄霧，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山水畫，她一人寂然地走著。她的名字叫槐花。她出生在槐花盛開的季節，肚中沒多少墨水的父親卻給她取了這詩一般的名字。作為這山村惟一的師范學校畢業的女教師，她躑躅在學校的小操場上，心情如滿山遍野的槐花一樣溫馨，伸手握住一縷清香，胸腹中瞬時疊滿了芳香。鳥兒啁啾，是在抒發它們對生活樂園由衷贊譽。

從師范學校畢業后，帶著馥馥郁郁的槐花般的青春，到這里執教，她已適應了這恬靜而平淡的生活。其實，對環境的適與不適，人們對一種事物的迷惑與滲透，有時僅存一念之差，但這一念之差的轉移需要一個特殊的契機。她與這山村學校結緣，是因為在畢業前夕聽了一次“模范教師報告團”的報告。那時，她為山區教師的默默奉獻精神所感動，為山村學校缺少教師而焦慮。她知道，貧困與愚昧結伴，文明同知識齊驅，齊以管仲而致富，秦以商鞅而致強，從古如斯，人才即財富。

山村比城市更需要教師。她覺得自己有一種責任與使命必須為山村的學生做點什么，藉以報答師長的培育之恩，就像參天大樹將落葉歸還給根上的泥土。她有一種渴望，愿自己變成一只小鳥，飛到山村的學生們中間去，她要將自己點燃，讓火焰似音樂般在學生們心中蕩漾。畢業時，她擔著父親的希望，牽著母親的情絲，拎著六弦琴，揣著徐志摩詩集，連同輕輕奏響春天音符的日記，走進那簡陋而充滿希望的山村小學。

這里，沒有寬敞明亮的教室。那簡陋的校舍，是村民們捐工捐物建成的。吃水要用木桶從山溝里挑上來，上課的信號是靠敲打一個廢棄的鐵犁面發出的聲音，講演的黑板也顯得斑斑駁駁。這種狀況，她在來校之前曾想過，但仍有些出乎意料。在與同窗好友的書信中，她有時也流露出一些淡淡的憂愁。閑暇時，她偶爾對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否正確而默默拷問。人生的幸福是什么，是為信念而活，還是追名逐利；是平平淡淡求得問心無愧，還是充實地去奮斗。有時，想到這些，她也有淡淡的迷茫。

她還是毅然地留了下來。在平淡中，她感到這里的世界很精彩。在貧困中成長的孩子對知識有一種如饑似渴的追求，那是大山的希望所在，當她溫柔的話語與同學們專注而清純的目光相遇時，她有一種體味會心的驚喜。這些整天與泥土、鼻涕打交道的小精靈，他們雖然沒有漂亮的衣服，但他們的心靈是那樣的質樸。雖然他們不知道巧克力、棒棒冰，但他們會用泥土捏成各種造型優美的玩具，用樹葉吹出心曲，用雞毛做成毽子，用鐵環推出快樂。最令她感動的是，一次她生病了，這些聰明、可愛的學生都到家里來看望她，雖然沒有多少安慰的話語，他們也不善于表達，只有將真誠寫在眼睛里。臨走，每人給她送一個小禮物，打開一看，她泫然淚下：幾個雞蛋，一根黃瓜，一個桃子……

每次家訪或從村舍旁走過時，學生們那發自心底的“老師好”的呼喚和誠懇的挽留，使她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沸騰。她在這個小山村好像成了真正的“精神貴族”，她那一摞摞的書籍，在學生們眼中就是學富與才高的佐證。每當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個鮮活的情景時，她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浸在蜜中，幸福感與自豪感油然而生。

對于許多人來說，生活并不是轟轟烈烈的，平凡才是它的真諦。在平凡中，她品味著詩意的雋永。她深信，愛能讓一個普通的嫩芽變成一棵參天大樹。清晨在鳥鳴與晨曦碰響的旋律中，她走向課堂，用知識的犁鏵去耕耘一片蠻荒。課間，她與學生們一起蹦蹦跳跳做游戲，給他們講一個令人暢想的故事，放飛一個個希望。黃昏，學生們用甜潤的歌喉歌唱晚霞，吟送夕陽，她則伏案疾書，開始了備課與批閱作業。

霧露漸漸散去，槐花全心全意地向蜜蜂開放著?；被ㄩ_個不停，蜜蜂們就忙個不停，嗡嗡嚶嚶，穿梭一般地往返，鳥兒銜草是為自己筑巢，蟻兒覓食是為自己果腹，蜜蜂勞累是為生活釀蜜。她的忘我，她的堅貞是為什么呢？因為，天空是鳥的世界，鮮花是蜜蜂和蝴蝶的世界，學生就是她的世界。

姜赫/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