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段時間,電視劇《絕望的主婦》正像一種“瘟疫”一樣在朋友圈里口口相傳,這或許是一個追趕時尚的指標,你抓住它就意味著你有可以炫耀的談資;這或許也是影像藝術對于生活的再次重現和戲弄,因為家庭主婦們終于證明了她們的的確確比美少女戰士更具有“殺傷力”。
《絕望的主婦》里的柴藤街區是最典型的美國市郊中產階級聚居地,有著干凈整潔的街道,修剪整齊的花園,衣著考究的鄰居,和諧文明的氣氛。但是——最后終于有人受不了搬走了——因為有自殺、謀殺、縱火、爆炸、偷情、賣淫、家庭暴力……“Everyone has a little dirty laundry”是這里的招貼通告。更準確地來說,《絕望的主婦》涵蓋了《欲望都市》的性感和希區柯克電影的懸念,這部劇集的主角不是任何人,而是“謊言”——它們延伸,變為猜測、不安、恐懼和陰謀,擁有和揭開謊言的人就是你常常會在花園邊、超市里見到的家庭主婦們。
沒有記錯的話,那個“絕望的主婦”是在為一家人準備好豐盛的早餐而后送別全家人出門之后才拿起了那把槍。早餐——在家庭主婦們的生活中,是個很重要的時段,或者說是個很冠冕堂皇的舞臺。因為在中產階級忙碌的工作中,多數時間只有早餐的時候全家人才能見上一面。一頓豐盛營養的早餐、一次虛情假意的鼓勵、一個試圖解釋的謊言、一種似有似無的相聚,都成為家庭主婦們在此后一天時光里的“指南針”。
多少年來,從弗洛依德到今天的心理學家都觀察到,中產階級主婦們總被焦慮所困擾?,F今社會中,這種焦慮就在于她們要無止境地平衡工作和養育孩子之間的矛盾。19世紀末,小說家威廉·D·豪厄爾在描述鍍金時代美國中產階級生活時,稱女性的生活圈子為“不正常婦女的醫院”,女性只是父親和丈夫的動產,其天職是作做合格的妻子與盡職的母親。20世紀初,婦女生活中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這些人中,中產階級婦女占大多數。物質條件使其走出家門既有可能,又成為某些人的主觀需要。對于這一點,好萊塢最直接地做出了回應,很多關于當代社會題材的劇情里都少不了一個或神經質或強迫癥的主婦形象,她們對于權與欲的索求和等待讓這些形象一一豐滿起來,并成為一道生活里很多人或趨之若鶩或談虎色變的風景。

《美國麗人》是其中最殘酷的。一種平靜、堂皇的中產階級社區生活,卻也是種種欲念盤根錯節、糾纏不休或隱或現、面目猙獰的現實舞臺。安尼特·貝寧扮演的卡羅林像大多數中產階級婦女一樣,對自己的獨立、自信深信不疑并為這一點從心底里憐惜自己。成功是她的宗教,她因此變得狹隘。《美國麗人》里最曖昧難言,也最詭譎瑰麗的是一個中年男人忽然決堤的性幻想,而在枯燥、單調、重復、壓抑的生活中,卡羅林主婦的命運倒是另一個令人慟哭的宿命悲劇。
相對于《美國麗人》的冷酷,《克萊默夫婦》就顯得溫暖很多。大量的對話與心理描寫,處處洋溢著動人的生活氣息,中年夫婦對于家庭、對于子女的無奈與自責都被表現的淋漓盡致?!犊巳R默夫婦》是現實主義電影的典范之作,梅麗爾·斯特瑞普扮演的喬安娜有著中產階級主婦的典型性格,她的出走逼真地反映了困境中的焦躁不安又無計可施的心情。而《白晝美人》是個極端的體現,電影大師布努埃爾讓這個女人背負了太重的矜持鐐銬,所以選擇了一條特別極端的路,索性就去做了個妓女。到了《末路狂花》里面就演變成了激進的女權主義,兩個女主人公之一的塞瑪,全職家庭主婦,14歲戀愛18歲結婚,愛家愛丈夫,不看外面的世界也不看外面的男人。她本來以很正常的身份也很安全地生活在男權的社會秩序之中,但是一次小小的背離,對丈夫和男友的短暫不辭而別結伴出游,結果因為一連串的事件一步一步走向對整個男權社會和制度的義無返顧的背叛和反抗。以上三種,都隸屬于??玛P于權力和反抗自身壓制的說法,中產階級主婦們在精神上的勝利與肉體上的死亡成為所有偶發事件中別無選擇的平衡。

性在中產階級主婦們的生活中是個很重要的字眼,性生活的情欲滿足不再是夫妻雙方共有的專利。2001年,法國導演Patrice Chereau用《親密》征服了柏林電影節,這部取材于英國作家漢尼弗·庫瑞西的自傳體小說,在全長近兩小時的影片中,性愛場面引起了不少爭議。《親密》中也有一個生活不如意的家庭主婦,一次偶然的機會,她遇上了倫敦一家酒吧的男招待,他們每周三下午約會,不知姓名,不說一句話,只是做愛,結束后女人就離開,不久男人忽然發現自己已愛上了這個女人,可是他的發現卻太遲了,女人已決定留在原來丈夫身邊,盡管他的丈夫只是一個乏味且肥胖的計程車司機。隨著科技時代所帶來的社會變遷,對于喜愛追求新鮮感和刺激感的人們來說,這的確引領著情欲滿足進入不同的空間。電影《不忠》就是這樣的故事,黛安·蓮恩飾演的康妮·桑納在紐約郊區過著人人艷羨的優質生活。但是,一段不該發生的外遇,就從康妮跌倒在路旁,一位好心的年輕男子扶起她開始?!缎?、謊言和錄像帶》也一樣,不過它更冷調一些,主人公“安”代表了大多數家庭主婦的思想,盡管性生活并不如意,也不愿明講,還要擺出高壓矜持的姿態掩飾自己壓抑的性欲。還有《冰風暴》,所謂“Key Party”的換妻游戲之后,新英格蘭郊區的中產者們似乎依然維持著他們優雅而安逸的日子。然而,叛逆的風暴以一種更為隱蔽的方式侵襲著他們平靜的世界。
同樣的題還有去年入圍金馬獎的中國臺灣電影《秋天的藍調》,這次探討的狀況更加激烈,王琄扮演一個飽受枕邊人是同志煎熬的中年女子。當她發現殘酷事實以后,決定離家出走卻又忍不住回頭,到廚房收拾垃圾,做著家庭主婦該做的事,很有中年人仿徨的味道。《20 30 40》也一樣,40的Lily是個開花店的家庭主婦,風韻猶存的她周旋于女兒和丈夫的冷漠之中,支撐起那消逝中的家。張艾嘉讓Lily繼續面對那還沒有完蛋的人生,積極地操練自己的身體,等待著另一個男人的回頭與凝視,也算是對于這個女人最大的反諷。
電影最能拿女性來說事,女性也最能拿電影來說事。在我們的凡俗生活里,太多的主婦淚流滿面地坐在電視機前,被屏幕上美麗悲慘的故事揪心裂肺。也許有時候她們會發現淚水不是產自身體內,而是來自男人西裝下的肌體,來自男人世界的經驗之河。這多像一個荒唐的玩笑,或者,一個浪漫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