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航

王濤,1943年生于合肥。1967年畢業于安徽師范大學藝術系,1981年畢業于浙江美術學院國畫系研究生班。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安徽省書畫院長、安徽省美術家協會副主席,國家一級美術師.
問:您在藝術創作上大量運用了大寫意手法,您怎樣把握大寫意的氣勢和力度?
答:從古代的一些優秀的人物作品看,不乏傳世佳作,但人物的環境和背景或如《女史貞圖》、《韓熙載夜宴圖》那樣寫實;或如梁楷的《潑墨仙人圖》,任伯年的《酸寒尉叟》那樣干脆不著一墨,完全空出來。寫意手法多運用在人物的情態和衣帽服飾上面。當代運用大寫意手法的當然不止我一個。
我最深刻的體會是,如果描繪的人物背景運用大寫意的話,確實在烘托氣氛,表現人物的精神氣質上有所幫助。同時也豐富了畫面內容,增加了可讀性和視覺沖擊力。
問:您的畫面很灑脫,個性也很張揚。
我喜歡表現那種有力度的,個性張揚的人物。所以自然而然就選擇了大寫意手法。于是以世代圣賢豪杰、名人逸士為題。臥薪嘗膽的勾踐,放浪不羈的竹林七賢,天資獨絕的李白,曠達浩然的蘇軾,哲人莊子都是我筆下所抒寫的對象。在創作中我往往會體味到那種解衣磅礴的忘我氣勢。
問:您是怎樣走上中國畫這個道路的?
我是文革時期的師范學院畢業生,因為分配到農村中學教書,也許是因為繪畫工具的方便,筆墨紙硯加上學院里所掌握的造型能力,速寫默寫能力強,自然走進了中國畫人物的創作道路。

問:您們那個時代應該是經歷豐富。
年輕時我喜歡黃胄的新疆速寫、葉淺予的戲劇速寫、邵宇的鋼筆速寫。那個年代買幾包煙,就能換回地攤上幾本刊有速寫的舊雜志,剪貼成冊。寥寥數筆,神靈、動態盡在其中。應該說,在我們這一代中年畫家中,有著更多的人生體驗,我大學畢業就踏上古老的淮北大地,坐著牛車,來到北方農村中學任教,在這里著實體驗到人生的艱辛和生命的堅韌。
問:在這樣一個條件,怎么能考上美院研究生?
1970年調入皖南一個縣文化館,竟默默度過十年光景,直到1979年考入浙江美院國畫系研究生,才有了系統的中國畫學習和研究,作為一個人物畫家,這一段經歷,對我的藝術有著深刻的影響。研究人和生命由衷地體會了什么是憂患和歡樂。
問:畢業后為什么不留在杭州呢?
畢業后,我和杜滋齡回了家鄉。
還是愿意回去的,總感覺浙派的堡壘很難突破,筆中見筆,墨中見墨,筆墨的概念太強,不適合我,整體的性格和我的性格還有很多差異,我總是想尋求突破的點,自我的東西,自己的要求也不同,陽剛之氣發揮出來,避免了浙派不適合我的陰柔之氣。回來以后感覺很好,和那些同學也都拉開了距離。
問:以前國內的創作是共性的東西多點,缺乏個性?
研究生畢業以后,我回到安徽書畫院,沒有房子,住在招待所,有兩年,1981年左右,我那時,在尋找和自己藝術、性格、氣質、修養相吻合的語言。
我畫了許多插圖給《清明》雜志,都是用宣紙直接畫的,擺脫了畫主題的模式,解放許多固定的筆墨,那批作品很能發揮想像力,我現在還保存了好多,我那個階段真還是畫了不少。
問:您的個人風格是哪一年開始穩定的?
前面談的繪畫風格不是一朝一夕。曾幾何時,出于對主題性創作的逆反心理,試以自由的水墨形式抒發性靈,大墨吞吐的潑墨法的運用,突出了水墨的繪畫因素,特別是水墨對情感表達的強大力量。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我創作的歷史人物畫《臥薪嘗膽》、《張旭發書》、《六祖詞意》,蘇東坡先生的“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得到充分的表現和張揚。在造型上拋開自然形體的模式,強調表現人物本身的內在氣質,畫面構成的氣勢和力度是個人感情與現代意識的吻合。
問:您在藝術創作中怎么處理內容和形式的關系?
形式和內容在畫面的處理上是個永恒的問題。內容服從形式還是形式服從內容,在我看來,一張好的藝術品總是有能打動觀眾的幾個要素。筆墨形式,水墨構成,形象的刻畫,色彩的運用,然后才是內容的表達,題材的確定。我曾不厭其煩的為《莊周夢蝶》擬稿,大面積的淡墨,烘托出帶有肌理的空間,天郁、地郁、水郁、山郁均在似與不似之間,淡墨造境是虛幻的夢境,而作為主體形象的莊周、蝴蝶或上或下、或高或低表達這位哲人“物我兩忘、似我非我”撲朔迷離的境界。整幅作品在濃與淡、線與面、虛與實,主與次乃至題跋和書寫形式上闡述了莊周夢蝶這一題材。

問:您作為有影響的人物畫家,您認為當今人物畫的發展有什么趨勢?
人物畫歷來就是中國畫的一個重要門類,我們應該把握一些講究傳統筆墨技巧,同時又兼顧當代審美情趣的人物畫,我個人一直走的是寫意人物畫的路子,人物畫技法的多元化和風格的多樣化正是當下的藝術特征。
問:藝術創作的完整性是否能夠作為評判一幅藝術作品的重要根據?
完整性當然是一件優秀作品必備的,但對完整性的理解不可僵化,不應該有硬性的標準,完整性應該是內容和形式的統一,是內在精神和風格技巧的統一。完整不完整不是簡與繁之間的一個量的差異,完整的作品可簡可繁,中國畫內在的精神特別講究這一點。
問:您的藝術最早受誰的影響?
人物畫,應該是黃胄先生,不光是我,而是一代人。非常自由的線條,頗具誘惑人的生動形象和純粹的水墨語言。非常有生活氣息的藝術創作。感染我們這些在學院學習的年輕人。我的“杜鵑啼血”電影海報的創作多少有黃胄筆下“春蘭”的影子。
問:您最推崇哪位大師?
我喜歡傅抱石的畫,其好的作品均以(往往醉后)印款視覺沖擊和筆墨的靈動,堪稱一代大師。我認為個性強烈的畫家的作品,只能欣賞,不能去模仿,只有從作品中去體會他的精神和內涵,感悟大家的人格魅力和繪畫品格。倘若我們能從中悟出一點也就能夠高出同代人許多了,也許這就是學習方法的問題。
問:現代的中國畫家更多的在尋求藝術語言的創新、張揚自己的個性,對傳統的研究減少,是否會帶來中國畫的后退?
從藝術史上看,優秀的藝術家都會有自己曠達的語言特征和技法特征,同時才會有鮮明的藝術個性,所謂“曹衣吳帶”、“夏山馬角”便是這樣的例子。
問:現在確實存在急功近利,一味尋求“新、特、奇”,為個性而個性的浮躁現象。
記得我在浙江美院讀研究生的時候正是德國表現主義思潮成體系影響中國藝術界的時期,必須承認這對我的藝術觀是有影響的,從大的方面講,個性張揚正符合當時的社會思潮解放環境,從小的方面講,他也符合我的個性特點,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藝術的成熟,我對藝術家的個性張揚有了更深的體會。
問:藝術風格不是一天形成的?

藝術家的個人風格和個性特征的形成,一定是長時間實踐和不斷思索的結果。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是一個由漸變到突變到不變再到漸變這樣一個往復循環的過程。“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春天是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冬季的孕育才會有的。決不是你從表面看到的那樣,是在一夜之間形成的。說到對傳統缺少研究的問題,對于中國畫范圍內的人來說,傳統的態度和興趣,其實是一個對待自身的問題,是一個對待自己生命和血液的問題,大概只是兩種人才會對你所說的什么減少,那就是白癡和瘋子。
從泛文化的意義上講,近代中國“五四”時期和“文革”時期有些人采取了比“減少”更為猛烈的態度來對待文化系統。這對革命家來說也許是一種“戰略”,一種一時之需,那種文化虛無主義的破壞力難道見得還不夠多嗎?我不擔心中國畫因這類問題延誤發展,我只擔心那些持此觀點的年輕人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問:詩書畫一體一直是古人所追求的,如今時代在發展,您認為藝術家還有必要再沿尋古人的做法嗎?
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是唐代王維的主張。更早一些的中國畫就很純粹。后來經過宋人蘇東坡的提倡,文人畫和文人畫的審美標準才逐漸占據了重要地位,如果講真正的詩書畫從內容到形式的統一和成熟,大概是明朝以后的事情了。從形式上講,在畫好的畫面上題字題詩大概惟有中國畫有這種藝術形式。至于當代的畫家是不是一定沿用這種形式那倒未必。因為中國畫的語言越來越豐富,同時人們的審美觀念也在變。但作為中國畫家,如果有豐富的文化功底,能詩善書豈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問:您覺得有必要強調中國畫的底線問題嗎?
中國畫的底線問題是在關于中國畫的發展方向上的討論中派生出來的,因為新文人畫,新中國畫,實驗水墨,探索水墨的出現才提出來的。我認為中國畫的創新是個永恒的課題,但必須要有底線,這一底線不僅僅指的是材料,還包括藝術語言的一些基本因素。這些基本要素在中國畫的傳統之中都能找到,不過有的發揮不充分,組合運用的比較單調。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課題,也是我們當代藝術家應該真正關注和下工夫去解決的問題,談不談底線這個問題在當前已經變得不是那么急迫了,只是不應該回避而已。
問:您怎樣看待學院教育對于人物創作的重要性?
學院教育對于提高學生的造型能力無疑是必要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自明了。換一個角度談問題,你就會發現中國畫家的成長之路不只是這一條。粗粗一看,好像傳統的中國畫家造型能力有很多問題。其實這里面有一個畫不準和不愿意畫準的區別。“逸筆草草,不求形似而不能形似”。優秀的中國畫家一定是個人品好、修養好、能力強、情感真的人。賴少其先生曾經給我提過16個字:“畫如其人,人品為上,生活是源,自然為上”,一直是我藝術生涯的座右銘。
問:您每天用于畫畫的時間有多少?
三分畫、四分書。好的畫家,好的作品是思想的結果,有感而發,有感覺了才畫畫。
問:中國的歷史人物,許多藝術家都反復畫過,您是如何用自己的語言重新開始的呢?
從筆墨的結構和形式,從激情和奔放上著手。
在變革的初級階段,很興奮的,努力發揮自我。當時剛研究生畢業,有著許多責任感,也希望在繪畫的本體上有所探索,我許多的東西是在抽象里找到具象,每畫一張畫都很興奮。
問:很有激情的一段時光,延續了多久?
探索到一定的時候,我又產生了回歸,從線條到筆墨,都有了傳統繪畫的要求,那應該是在1995年左右,包括對形象的深刻性、高古性、格調的表達,開始用傳統的要求去把握。
經常用具體的被塑造人物的方法去畫他,畫到漸江就想到他的線描,畫黃賓虹想到他的墨點,讓形象靠的更吻合些。用他的線表現他的人,形式感也運用了他的形式。力求傳統筆墨和人物性格的吻合。對傳統的回歸,我還比較注重感覺,然后去塑造。
問:您怎樣把握題材的重復?
不是作品的重復,只是題材的再一次創作,其實筆墨都不一樣的 。
現在對傳統的回歸,應該把握自己的墨趣。你畫不了 四王,也畫不了董其昌,我們完全是21世紀的現代人,傳統的文化結構,我們要想辦法繼承,哪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