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格獨特的彝族人生禮儀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彝族人民創造了燦爛的民族文化，孕育了濃郁醇厚的民族風情。彝族在人生禮儀上表現出來的風土人情，反映了他們在生活進程中自然形成的生活習慣與文化傳統。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推進，彝族人民的習俗也有一定的變遷，一些阻礙時代進步的習俗正在逐漸被淘汰，而體現優良傳統的民風民俗則日臻豐富和完善。

誕生禮

對于彝族來說，嬰兒誕生是件大喜事，按照傳統習俗要舉行許多儀式。這些儀式主要有降生禮、出戶禮、祝福禮、拜望禮等，以示慶賀。一旦嬰兒誕生，父母要視家庭經濟情況或殺豬宰羊、或殺雞買酒進行慶祝，招待親友。鄰居婦女都要來看望產婦，以示關懷和祝福。

嬰兒出生之后的第三天至一個月之內，要選擇一個單日舉行出戶禮，彝語稱為“阿衣得波都”，意為第一次將嬰兒抱出戶外，行拜見天日之禮，未行此禮之前，嬰兒不得出戶。出戶禮在戶外壩中舉行。人們在地上鋪上寬闊平展的竹席，產婦在親友的簇擁下，抱著嬰兒坐于竹席上。抱嬰兒出戶的時刻必須在太陽剛剛升起之時，這象征著美好和希望。這一天要在戶外為嬰兒舉行剪頭、凈身和命名儀式。剪頭時需請一位與嬰兒生辰相合、家中人丁興旺的婦女為孩子開剪頭發，她在嬰兒頭上象征性地剪幾下，就把剪刀交給嬰兒父母中的一方繼續為嬰兒剪發。嬰兒開剪頭發需從左至右進行。此外，還要為嬰兒縫制一件新衣，裁剪時剪下衣料布片做一個小荷包，將剪下的嬰兒頭發放進去，然后將這小荷包綴在嬰兒的衣服或帽檐角上。剪完發后便為嬰兒洗冷水浴，即用父親在指定地點取回的泉水在嬰兒頸部、腋下和胯部等部位擦洗。然后為嬰兒命名，一般由嬰兒的祖父母或父母承擔，有的也請鄰居中人丁興旺者承擔。彝族的名字分為尊名和本名，尊名多為排行名，有一定的使用范圍，是同輩用的呼名；本名則廣泛使用。一般來講，本名是長輩對晚輩用的呼名，也是對外使用的正式名字。本名的命名有許多規矩，可以根據母親當年命宮所處的方位來命名，根據嬰兒生肖年命名，根據所拜的物或人為“父”來命名，根據家用的器具和糧食來命名，根據社會上出現的有一定意義的新名詞來命名，等等。

嬰兒滿月之后，要為其舉行一項消災避邪祝福其健康成長的儀式，即祝福禮。舉行此儀式要以豬、羊等牲畜為犧牲。屆時，畢摩一手端著木碗，內盛清水和招魂草，另一只手舉著一棵樹苗，面前放上一塊小石板。他一邊念著嬰兒的名字和招魂經，一邊讓嬰兒的母親把著嬰兒的小手，按照男左女右的規矩，蘸一下畢摩木碗內的水，還讓嬰兒的小手觸一下樹苗，小腳蹬一下小石板，意為可使孩子的生命像小樹一樣茁壯成長，意志像石頭一樣堅強。儀式結束之后，小樹苗將種植在房屋附近，精心培育。招魂草收藏在家中，而小石板要放在枕頭下面，讓孩子枕著它成長。儀式中用作犧牲的豬、羊等，除部分作為禮品酬謝畢摩外，其余全部由來賓和鄰居煮而食之。來賓們則以蕎粑、木碗及金錢等作為禮品回贈，以示祝賀。

舉行祝福儀式后，父母要擇吉日把嬰兒帶到外公、外婆家去拜望他們，彝族稱為“阿衣補”，即拜望禮。出門時，父母及嬰兒都要穿上漂亮的新衣服，帶上酒、豬肉、掛面、雞蛋等。對于新生嬰兒一家的到來，外公外婆格外高興，立即殺牲買酒，通知鄰居。人們得到消息紛紛趕來祝賀，并為嬰兒帶來禮品。嬰兒舅舅家的禮品最重，所贈的見面禮為貴重的衣服器皿和牛羊牲畜，而外公外婆則主要給外孫一套衣服和一些錢。人們圍坐在一起，開懷暢飲，互相寒暄問好，互報平安，融入一片濃濃的情誼中。

成年禮

在涼山彝族的風俗中，少女成年，要舉行成年儀式后，才可開始社交和談婚論嫁。彝族少女成年的換裙儀式被稱為“撒拉火”，意為脫去童年的裙子，換上成年的裙帶子，俗稱“換童裙”，在少女13歲或15歲、17歲時舉行。換裙前的女子梳單辮、穿耳線，著紅、白兩色裙，裙邊鑲有一粗一細兩條黑邊。換裙的具體時間由母親掌握，要選擇吉日佳期舉行，這一天家里像過節一樣喜氣洋洋，富裕者要殺豬宰羊，大宴賓客，窮困者也要殺雞買酒，招待鄰居。換裙儀式只邀女性參加，不允許任何男子在場。儀式的主持人是村里被認為是無災無禍、人財兩旺的老年婦女，彝語稱她為“衣者衣莫”。換裙時，少女被背到家中的頂梁柱旁，在儀式上以“假新娘”的身份出現，屋內篝火熊熊，清香滿屋，大家說古唱今，嬉笑玩鬧，充滿情趣。“衣者衣莫”口中念道：“牛兒到時學犁田，羊兒到時剪羊毛，年是這年好，月是這月好，天是這天好，夜是今夜好。”姑娘們則要說些逗弄少女的風流話，如：“山羊看見羅合藤，不吃也要吃，鳳凰展開金翅膀，不飛也要飛。阿木曲木的陪嫁備好了，不走也要走。”“假新娘”規規矩矩地接受一切挑逗，俏皮的姑娘們開始追問：“你說呀，你喜歡誰？”另一位姑娘代“假新娘”回答：“喜歡木果（泛指一般男子的名字），想木果，意中人是木果。”一位姑娘唱到：“十七歲、十七歲，黃金時代真可貴，雙親說你是寶貝，舅舅稱贊你好人品，阿媽整天給你備綢緞、玉翠九箱柜，你說呀，嫁妝送給哪個有福人？”還是一位姑娘替“假新娘”回答：“送給忠厚人、誠實人、心地善良的好女婿。”姑娘們還要陪同“假新娘”唱《媽媽的女兒》等歌曲，以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在儀式上，婦女們還要向少女傳授兩性知識，祝愿少女將來與意中人相親相愛，生活幸福。換裙儀式歌聲不斷，笑聲不絕，大家一邊說唱，一邊為換裙的少女梳頭分發，將原來梳在腦后的單辮梳到前面來，正中分開，在耳后梳成雙辮。額前的劉海梳得油光水滑，以顯示少女情竇初開，秀麗端莊。再戴上首飾，換上紅、黃、黑等對比強烈的三節或四節長統百褶裙。在彝族習慣中，對未成年的少女管束是很嚴的，男子不得在少女面前嬉戲玩笑，否則就會被認為是對這個少女看不起，會引起少女的兄長和整個家族的不滿，產生難以預料的后果。通過換裙儀式，少女取得了成年女子的資格，有了交朋友、談戀愛和婚配的自由。

婚禮

涼山彝族的婚禮保留了許多古老的習俗，如潑水、抹黑臉、哭嫁、新娘婚前禁食、婚后“坐家”等。人們把彝族婚禮中富有濃郁民族特色、妙趣橫生的“搶”、“背”、“瞧”譽為“三絕”，傳為佳話。

彝族男女婚前要舉行訂婚儀式，訂婚時要先取吉兆合婚，男女雙方各殺一頭豬，取膽、胰觀看，以膽色橙黃、胰大而肥為吉，若胰臟卷曲則為兇，表示不能相配。婚期根據雙方出生年月的屬相選定，一般都在每年的農歷十一月到次年二月，最佳日子是在有六顆星與月亮成一平行線的時候，彝語為“他波”。最佳婚齡是17歲、19歲。女子如果過了17歲還未出嫁，則要再舉行一次成年禮。在舊時代，婚期前的3至9天，新娘需禁食，只許食用少量的雞蛋和水，現在，只需在婚期前禁食一頓即可。迎娶前夕，新郎家要派人到新娘家送酒，新娘家要派人到新郎家送陪奩，被派人稱為“阿相”。迎娶的前一天，新郎家選派新郎同輩的表兄弟數人組成迎親隊伍，其中有一位身背斗笠的，是新郎的弟弟或堂弟，肩負著背新娘的重任。迎親者一進入新娘家的院落，便出現風趣動人的場面，女方親友們向他們潑水和涂抹鍋煙，盡情嬉戲和捉弄迎親人。女方親友莊嚴宣布：“為了養大姑娘，媽媽脫了九十九層皮，不潑九十九次水，不抹九十九把鍋煙，哪能讓你背走新娘。”迎親者唱道：“我們翻過九座山，走過九座橋梁，不背回新娘哪能行。”一場戲劇性的沖突便展開了，屋內屋外，院場曬壩，成了潑水的戰場。經過一陣水花飛濺，笑語連珠，迎親者沖進門時，早已被潑得滿身淋漓了。屋里燃起一堆熊熊烈火，供迎親者烘烤衣服，也象征新人的愛情像燃燒的火焰，熱烈而純潔。隨后主賓舉杯，開懷暢飲，并舉行摔跤比賽，賽畢，主人宴請賓客。晚上，參加婚禮的人們唱嫁女歌，新娘唱哭嫁歌，低沉而憂郁的歌聲如泣如訴，除了傾訴自己的衷腸外，還要哭述父母的養育之恩，嘆息兄嫂弟妹離別之苦，感謝鄰居長輩平日的教育幫助等等。新娘邊哭邊唱，旁觀者無不動容落淚。

翌晨為迎娶正日。天亮以后，人們開始打扮新娘，等待迎親者來背新娘。背親時出現了喧鬧的搶親場面。彝族諺語說：“不背不搶的身不貴，背去的媳婦值千金。”新娘的姐妹好友組成人墻，護衛著新娘。迎親人要排除萬難，設法摸到新娘頭上的彩帶，只要一摸到彩帶，姑娘就算是婆家的人了，即可背走。迎親者搶到新娘后，由新娘的兄弟、叔伯等人組成的送親隊伍便和迎親者一起，浩浩蕩蕩地簇擁著新娘到男家去。送親人不得直接進入男家的屋內，事先由新郎家用新竹、松枝和竹簾搭成一個迎婚草棚。新娘下馬時，由新娘的哥哥背入棚中。是日，男方打牲開酒，準備喜宴，與女方的賓客開懷暢飲。喜宴上，主客雙方載歌載舞，進行賽酒、對歌等娛樂活動，通宵達旦。天亮后，陪伴新娘的人將新娘從迎親棚帶到新郎家中，由新郎家的姐妹陪同吃“過門飯”，隨后新娘返回娘家。有的地方是新郎新娘同回娘家，新郎或當日返回，或住上幾日，新娘則留住娘家，稱為“坐家”。“坐家”期間，由男家擇日接回，夫婦同宿數日或數月后，女方又回娘家，俟有孕后回夫家居住。涼山彝族的家庭是以父權為核心的小家庭，只包括未婚子女，兒子一旦結婚即分得一份家產，自立門戶，自謀生活（幼子可與父母同住）。正如彝族諺語所說：“人大分家，樹大分丫。”

喪禮

涼山彝族實行火葬，葬后，就地挖土、石蓋嚴，或將骨灰裝入袋，用馬馱藏于巖穴。

不同情形的死亡有不同的葬式。難產、自殺、他殺等兇死者在路邊火葬，骨灰挖土蓋上即可；不滿周歲的嬰兒死后挖坑站埋于桃、李、梨樹下，以示其魂可摘食。新中國成立前有活埋和陪葬之俗，活埋僅針對麻風病患者；陪葬主要針對奴隸而言，一些地位顯赫的奴隸主死后要殺奴隸陪葬。如奴隸殺了奴隸主，被視為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要陪葬。如殺家支內部成員也要陪葬。

彝族葬禮的規模視死者年齡而定，以老人的葬禮最為隆重。死者去世后，即由親人用手將死者的嘴捂住，并讓其緊閉眼睛。有的地方在死者口里放進一塊“含口銀”，以祝愿死者的靈魂富有而純潔。再把死者的雙腿蜷曲起來，雙手作握拳狀，交叉于胸前側臥，男左女右，意為方便男性使用弓箭和女性捻線。有的地方將死者坐放，以手托臉，猶如活人，左手里放一塊燒好的羊肉，意為免受魔鬼誘惑。

死者一般在家停放3至7日不等，擇日出殯，有的地方把尸體置于門外左側，頭朝里，腳朝外，派人向親友報喪。如死者是老人，彝族認為是已享受了天年，用不著過度悲傷。停尸期間，親友要向死者家屬送牛、羊、布、銀錠、蕎粑、水酒等禮物。喪家則殺牛羊宴請前來吊唁的親友。已出嫁的女兒要帶牛羊和水酒等禮物，身著盛裝，并騎上好馬前去吊喪。吊喪隊伍中，帶有刀舞隊和槍隊，現在槍隊已改為鞭炮隊。客人在數里之外，就放鞭炮表示已到，主人立即上前迎接。吊喪者行至村外便號啕大哭，以聲大為哀。入門時，喪家捧給水酒，讓其舉杯痛飲，愈飲愈哭，愈哭愈飲，往往以拍掌、捶胸、跺腳、號啕表示悲痛之情。前去吊唁者沒有到達死者家前，不能隨意走村串戶，或在他人家留宿，否則被認為是不祥。吊唁過程中，要舉行彝語稱為“哇子里”、“阿古伙”和“側格”的對唱、合唱等活動，為死者亡靈祝愿。主要內容為背誦《勒俄特依》的條文，歷數死者的功德恩愛，表達自己家支的勢力等，并請“畢摩”為死者念《指路經》、《送魂經》等。

吊唁儀式完畢后，將尸首放于尸架上，尸架形狀像梯子，其做法有特別規定，如是男性，尸架橫檔用九根木棒，如是女性，則用七根木棒。扎尸架限用麻線或布條，兩條桿和木棒最好用杉樹或松樹，限用死者家里的舊料，以便焚燒時易燃。出殯日子最好選在虎日或猴日，清晨出殯。出殯時，死者的兒孫在門外或院落里等候，由四個外姓親友把尸體抬出門。家屬馬上將家里的垃圾掃出來，以示掃掉一切病魔妖怪和疾病。由畢摩為親屬念“喚魂經”，意為將親屬的靈魂喚回，不要跟隨死者的靈魂走。火葬地點一般在村子附近小山崗上，將砍好的樹枝和柴堆放在焚坑上，按規矩，男性為九層，女性為七層，每層的柴數不限，柴頭尾要對整齊，將死者連同尸架一起放在柴堆上焚燒，死者頭朝東方，腳朝西方，以示要回到祖先的起源地。凡參加送葬的人須回到指定地點，按人頭平均分給一份砣砣肉和蕎粑粑。

火葬后要為死者舉行“安靈”儀式，用一寸左右的竹子，外包白羊毛，纏紅線，裝進長五寸、挖有槽的木棒內，再用麻皮纏，削尖木棒兩端，掛在一塊竹篾笆上，靈牌便做成了，彝語稱為“馬都”。“馬都”置于室內梁下上方神位上。神位是家中最神圣的地方，不許玷污。父母的“馬都”一般供奉在幼子家中，逢年過節，家人都要祭獻酒肉，以表示對死者的精神寄托。待父母雙亡三年以后，要擇日舉行隆重的送靈儀式，將“馬都”送至人跡罕至的山洞安放。

在送靈儀式上，為死者念“指路經”是一場關鍵性的活動。彝族相信死者的靈魂能夠再超生，但必須到那“不冷不熱、不饑不渴，不黑不暗”的陰間仙界。去仙界必須經過歷代祖先住過的地方，再踏上“鳥飛要三天，馬跑要三年”的路。因此，父母去世后，請畢摩為死者的靈魂引路、念誦“指路經”是子女義不容辭的責任。正如彝族諺語所說：“父親欠下兒子的賬，就要為兒子成親安家；兒子欠下父親的賬，就要為父親送終超度。”“指路經”的內容是指明哪里有大路，哪里有小路，哪里有崇山峻嶺，哪里有虎豹匪類，哪里有親人接待，哪里有休息的地方。指路經所指的路線便是彝族先民遷入涼山的路線。從走出家門、走上大路開始，一個地點一個地點地指，指到祖先的發源地止。當畢摩念“指路經”時，主人家要跪在畢摩腳下，以示主人對死者離去的悲痛。“指路經”將路線指清楚后，死者的靈魂就會安全無阻地到達祖先所在地。

（作者單位：西南民族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