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我叫方靜,今年27歲,出生在長沙市郊一個教師家庭。四年前,我?guī)煼洞髮W(xué)畢業(yè)來到一所偏僻的鄉(xiāng)級中學(xué)任教。為了躲避一位權(quán)貴的逼婚,我毅然放棄工作選擇了背井離鄉(xiāng)的打工之路。
到達(dá)廣州,我心里一陣陣發(fā)怵:人生地不熟,去哪里找工作呢?
我漫無目的地在火車站附近轉(zhuǎn)了幾天,一無所獲。無奈中,我找到一位在廣州打工的初中同學(xué),向她求援。同學(xué)在工作之余,幫我聯(lián)系了一個她曾經(jīng)短期工作過的私營企業(yè)“興業(yè)汽車配件公司”,并請她在興業(yè)公司的朋友接我去應(yīng)聘。
一會兒,接我的小車到了,司機(jī)是個二十五六的小伙子,雖不魁梧卻有幾分英俊。他自我介紹叫宋小泉,江西人,是一年前招聘進(jìn)公司的。我問他公司的情況,他說你能選擇我們公司,可見你有眼力,或者說你很幸運(yùn)。我們公司雖然不大卻生意興隆,我們的田勁光老板待人和善,只要你有本事,賣力干活,在他手下做事絕對舒心!幾句話,讓我對他產(chǎn)生了良好印象。
來到公司,田老板對我一番面試后,決定錄用。我的工作是做辦公室文秘,憑我在大學(xué)里學(xué)的中文專業(yè),對付它綽綽有余。我是個閑不住的人,有空余時間兼做勤雜,便建議田老板把專職勤雜工辭掉,我一人兼做兩人的活,田老板對我的主人翁精神大加贊賞。
工作性質(zhì)決定了我與宋小泉接觸最多。買用品,送文稿,取資料,甚至送客、催欠款,都是我們同往。我們相互支持,配合默契,在很多外交場合為公司和田老板爭得了面子,贏得了利益和榮譽(yù),同事們稱我們是一對金童玉女,田老板則把我們比作他的“左臂右膀”。
在一次送田老板外出時的閑聊中,田老板問宋小泉步入大齡了怎么還不考慮婚事?宋小泉苦著臉說:“我一個打工仔,誰會嫁我呀?”田老板說:“是嗎?這么好的小伙子沒人愛?”說著他移過目光定定地看著我:“方小姐,你給他介紹一個吧!”一向口齒伶俐的我竟有點(diǎn)心跳耳熱。
不久,我闌尾炎住院手術(shù),每晚,宋小泉都來看我,遞茶送飯,問長問短。夜深了我催他回去他都不走。我說,阿泉,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他說,我們都遠(yuǎn)離親人,相互照顧不應(yīng)該嗎?我說僅僅如此嗎?他沉默良久才說:“我、我愛你!可又覺得配不上你,你是大學(xué)生,有才有貌,而我……”“沒有勇氣,何談愛情!”我打斷他的話。也許就因了這一“激”,宋小泉對我的追求陡然升溫。通過一年多的觀察,我覺得他是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便接受了他的求愛。有愛情的力量,我們在工作上創(chuàng)造了一連串的奇跡,甚至解決了老板三年沒有解決的難題——幾天內(nèi)追回了一筆90萬元的欠款。田老板高興地宣布,他要給我們獎勵一套婚房!
我是個理智型的人,熱戀中發(fā)現(xiàn)宋小泉對家庭、對他的過去很少談及,有時甚至有意回避,令人費(fèi)解。有一次,我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査骸澳銥楹螐牟桓依锫?lián)系?不說說你的過去?”他臉上掠過一絲痛苦的表情,說:“請?jiān)试S我保留一點(diǎn)自己的隱私空間好嗎?如你一定想知道,婚后我保證告訴你。”我猜想宋小泉有難言之隱,出于尊重而沒有深究。我想,我愛的畢竟是他的現(xiàn)在而不是他的過去!
今年元旦,我們終于步入婚姻殿堂。田老板親自為我們主婚。送別前來賀喜的朋友,宋小泉將我抱入洞房。我忽然想起小泉婚前的許諾,說:“你的秘密該公開了吧!”他很不情愿:“不行,現(xiàn)在講,會給我們的新婚增添一些刺激!”我顯得好奇而固執(zhí),一定要他說出來。小泉緊緊摟住我,像是怕我飛了似的說:“阿靜!我、我是逃犯!是個殺人犯!”
我聽了痛苦萬分,在恐懼和驚悸中聽著宋小泉那沉悶的回憶……

二
宋小泉講述他驚心動魂的往事:
五年前,我退伍回鄉(xiāng)在贛南某客運(yùn)公司開班車,每天往返南昌。我的助手是小青年王昌,跟車賣票的是比我小三歲的女孩羅靜——很巧,我愛的女孩都帶‘靜’字。我們熱情服務(wù),默契合作,營運(yùn)收入居公司第一,被評為‘青年文明號’。
大半年的朝夕相處,我和羅靜深深相愛了。滕王閣下,贛江岸邊,都留下我們的身影。就在愛情日日升溫的時候,第三者出現(xiàn)了!他叫張桂友,也是客車司機(jī),他因技術(shù)欠佳出過兩次車禍,領(lǐng)導(dǎo)安排他跟我學(xué)徒,把忠厚的王昌擠走了。一到我車上,他很快就被羅靜的美貌吸引了,成天圍著羅靜大吹特侃,不多久,就向羅靜求愛,并說羅靜如不答應(yīng)他就跳樓自殺。
就是這樣一個愛情瘋子,把我們甜蜜的初戀攪亂了。我問羅靜愛不愛他,她說不愛,我說不愛就拒絕他,羅靜苦嘆:我何嘗不想這樣?可他父親是公司領(lǐng)導(dǎo),鬧僵了我們不會有好果子吃。是啊,我們斗不過他,可我又不甘心把心上人拱手相讓!不久,我想出一個歪點(diǎn)子,利用張桂友喝酒魯莽的特點(diǎn)來報(bào)復(fù)他。
一天夜里,我邀他下館子。一瓶‘章貢王’高度白酒下肚,張桂友便吹噓起他的本事來,說他和羅靜早就做了夫妻的事,聽得我怒火中燒,又加了一瓶白酒,待他喝得醉醺醺時,我說,桂友,我也愛羅靜,你說過為了她可以跳樓,你若有種,今天當(dāng)著我的面跳樓,我把她讓給你!張桂友說跳就跳!奔上大樓三層平頂跳下,就這樣摔死了。我先是一陣痛快,而后細(xì)想嚇得冒汗:誘殺情敵,不判死罪也得蹲上十年八載大牢。我連夜逃到廣東。
宋小泉的往事,讓我平靜的心激起陣陣波浪,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想不到我深愛的丈夫竟是個可悲的殺人在逃犯!
那些日子,我的心懸在嗓子眼上。我本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宋小泉既然負(fù)罪在逃,逃得了初一豈能躲過十五?與其擔(dān)驚受怕不如投案自首。我找律師咨詢,律師認(rèn)為只要自首坦白刑期最多三四年,因?yàn)楣鹩旬吘共皇撬H手所殺。
我把這事告訴小泉,他說,何必自投羅網(wǎng)?這么多年了,人家早該忘了,我們還是平靜過日子吧!我說,你不投案,哪有平靜的日子過?你想想,這些年來,死者父母因?yàn)閮鹤铀赖迷┩鳎瑑?nèi)心肯定不安;你的家人因?yàn)槟愕氖й櫩隙ㄍ塾欢阕约海驗(yàn)楸池?fù)沉重的精神枷鎖在心獄里“服刑”,又怎能過得輕松?
我心里很復(fù)雜,總存?zhèn)€僥幸心理:但愿小泉的話是假的,但愿那桂友還活著……然而,殘酷的現(xiàn)實(shí)打破了我的幻想!
一個月前,我從南昌返穗,路過贛州時以外地老同學(xué)的身份向客運(yùn)公司詢問張桂友的下落。對方說,張桂友幾年前就死了。我又斗膽問了一句:聽說他是被人害死的,兇手抓到了嗎?對方說,聽說兇手外逃至今未抓獲……這話與宋小泉說的基本吻合,我擱下電話落荒而逃。
回到家,我決定立即送丈夫投案自首,爭取政府寬大處理!
三
盡管宋小泉同意自首,但他不愿立即成行。他說,這一去沒有十年八載出不來,我一輩子不就完了嗎?我安慰他,律師說這種情況最多判三四年,無論判多少年我會等你的!公司田老板也勸他:你安心去吧,不管判多久,回來還是我公司的職員!小泉哭了,說為了信任我的老板,為了愛我的妻子,我這就去自首!
新年過后,我陪丈夫來到贛州住下,決定第二天再去公安局。晚飯后,小泉說,我和王昌當(dāng)年相處很好,他住在附近,給他掛個電話。不久,王昌來了,他一見宋小泉,高興得握手喊叫:“宋師傅,你是發(fā)了大財(cái)衣錦還鄉(xiāng)吧!”小泉苦笑著搖頭。王昌又看我一眼,說:這是師母吧?好漂亮啊!
在閑聊中,王昌說,宋師傅不甘心張桂友搶走他的戀人,一氣之下出走了。當(dāng)初,公司領(lǐng)導(dǎo)對宋師傅不辭而別感到莫名其妙,后來從桂友口里得知,他是因打賭輸了,失去了戀人才走的……我問王昌:“那桂友不是跳樓摔死了嗎?”王昌說,桂友根本沒死,要是死了,他就不會害羅靜了。一旁聽著的小泉驚愕萬分:“什么,桂友沒死?他害了羅靜?”王昌說,桂友跳樓摔斷一條腿,住院一個多月,他要羅靜天天去陪他,羅靜迫于他父親的權(quán)勢和壓力,只好請假陪他。桂友對她說,我和宋小泉誰真愛你,一目了然:我為了你敢于獻(xiàn)身,宋小泉見了嚇得屁滾尿流,躲得無蹤無影,你還不應(yīng)該下決心跟我嗎?羅靜經(jīng)不住他的糾纏,只得屈服。出院不久,得意忘形的張桂友買了一輛摩托帶羅靜兜風(fēng),不料撞上一輛大卡車,他當(dāng)場身亡,肇事車趁著夜色逃跑了。羅靜雖撿回一條命,但臉上縫了十幾針,那個漂亮的臉蛋再也不屬于她了。“后來呢?”小泉問。“后來她整了容去廈門打工……”
聽了這番敘述,我們震驚不已!原來,張桂友的死與宋小泉毫無關(guān)系!這些年來,宋小泉心靈所受的折磨,完全是作繭自縛!送走王昌,宋小泉抱著我嗚嗚地哭了。
第二天,我們?nèi)チ_靜家看了她的父母,而后來到宋小泉的老家。小泉父母見失蹤幾年的兒子帶著媳婦回來了,高興得又是燒香拜佛又是殺雞宰鵝。二老執(zhí)意要按鄉(xiāng)俗給我們補(bǔ)辦婚禮,這樣,我又一次做了新娘。當(dāng)我在全村父老面前拜過天地喊過爹娘之后,小泉第二次抱我入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