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距離奧運會吉祥物的初審僅剩3天時間,撥浪鼓等6件入圍作品在歷經近兩個月的修改之后,仍然沒有一件作品讓吉祥物修改小組組長韓美林感覺是“經得起北京奧組委推敲”的。
奧運會吉祥物的設計工作陷入僵局。“我們開個‘遵義會議’,學習紅軍另辟戰場。”韓美林提議。當晚,一幅已經被淘汰的5個娃娃造型的畫紙展現在韓美林面前,他眼睛一亮……
鉆進死胡同
2月的一天,京郊懷柔雁棲湖山莊迎來一批客人,他們足不出戶,偶爾有人送進房間一筐撥浪鼓,幾只玩具老虎和猴子。直到和本單位的領導簽訂保密協議時,山莊的工作人員疑團才解開,原來那些人是奧運會吉祥物修改小組。
修改小組由著名的工藝美術大師韓美林親自帶隊。為了防止修改定型后的吉祥物被非法搶注,修改小組所有成員都和奧組委簽訂了保密協議。奧委會只提供吃住,修改工作需要的紙筆、吉祥物造型等都要自備。文件往來也是由專人傳遞,不能借助網絡。
懷柔之行,將誕生一件舉世矚目的作品。
其實,北京奧運會吉祥物的征集工作早在2004年8月5日就已啟動,奧委會在六百多件有效作品中遴選出熊貓、老虎、龍、孫悟空、撥浪鼓和阿福6件作品作為吉祥物修改方向。同時,北京奧組委確定曾任北京申奧會徽設計組組長、北京奧運會標志創作組組長的韓美林擔綱修改小組組長。
韓美林深知,組長的擔子千斤重。熊貓、老虎帶有明顯的區域性,這兩個“家伙”的老家人甚至派專人來北京,悄悄設立了“申吉團”和“請愿團”,雙方都拉開了志在必得的架勢;龍、孫悟空名揚海內外,修改時出現的微小瑕疵勢必招至畫虎不成反類犬的非議;撥浪鼓和阿福屬于“大眾人物”,各色形態的撥浪鼓已經被全國20多家企業注冊,一些眼明手快的企業也開始搶注“阿福”,修改的空間被大大壓縮……
在和上級領導就各方面的問題細致交換了3次意見,和一位領導同志的談話長達6個小時之后,最終,韓美林接受了任務。他暫停了自己的“韓美林工作室”的業務,這將令他損失不菲的收入,但接手這份設計工作,他壓根就沒想過能得到什么報酬,奧運會吉祥物的順利誕生,就是對他的最好補償。
每天,韓美林都在凌晨4點鐘來到畫室構思修改方案——壓力太大,他經常徹夜難寐。當修改小組的其他工作人員走進畫室時,畫案上常常已擺滿了色彩斑斕的畫紙。
一次次揮毫,又一次次被否定。熊貓,體態臃腫,用于舉重、拳擊等力量型運動的造型占優,而用于體操、跳高等技巧型造型,卻使畫過50年熊貓的韓美林不知如何落筆;壽猴,腦后長有一簇長毛,形態活潑可愛,但十幾只壽猴拿著運動器械舞動,形象不雅;老虎?韓國漢城奧運會已經使用過;龍在中國是皇權的象征,尊貴大氣,但在西方不被普遍認可。
撥浪鼓是6件作品中呼聲最高的造型:鼓面設計成一張充滿喜氣的娃娃面孔,兩條線錘被巧妙地改制成扎著紅繩的辮子。但兩個缺陷使它難當重任:一是搖動時,“辮子”不斷拍打“娃娃”的臉頰,“自己打自己臉”的寓意十分不妥,修改小組嘗試動手將鼓的面數縱向增加到兩個,甚至更多,借以弱化“打臉”的感覺,但撥浪鼓的本質就在敲擊,“打”的死結難以根除;二是撥浪鼓天生“一條腿”,游泳、打籃球、跑步等運動項目的造型設計困難。
無奈之下,修改小組請工廠在鼓面下安裝了兩條可以活動的機械腿,等大家滿懷希望打開包裝爭相觀看時,一時間鴉雀無聲,韓美林提著不倫不類的撥浪鼓面露慍色:“這是什么東西!小丑嗎?”
修改小組又嘗試將老虎、熊貓、猴子搭配組合,但高矮胖瘦的沖突,使它們無法同唱一臺戲。
隨著初審時間的逼近,修改小組經常是從早上7點鐘構思到夜間一兩點鐘,夜間饑餓了,他們不好意思打擾廚師,方便面就成了主食。一人一大碗面條,或站或坐或蹲,有人靈感突現,就跑到畫案前說上幾句……修改小組成員圍著模型像拉磨一樣轉圈圈,方便面三四天吃光一箱,但設計依然難以達到滿意的效果。
韓美林心急如焚。距離初審時間僅剩3天了,6個吉祥物模型亂糟糟擠在腦子里,卻拎不出一個經得起推敲的方案。于是3月12日深夜,韓美林召集小組成員:“我們開個‘遵義會議’吧!”
回頭走老路
“遵義會議”的結果,設計組分為兩組,一組繼續修改原有的6個模型,另一組由韓美林帶隊另辟蹊徑,將吉祥物海選中精選出的50幅未用作品再次篩選一遍。
凌晨1點30分,會議結束了。晝夜勞累,曾經做過心臟搭橋手術的韓美林感到體力有點不支,吃過兩粒藥后他走到畫案前,但濃濃倦意使他難以集中精力……年已69歲的他去沖了個冷水澡,又精神抖擻地出現在畫案前。
當看到1組由5個小人構成的彩畫時,他陷入了沉思:最初淘汰這幅作品是因為人面魚紋的造型常出現在古代的陶制殉葬品中,和“吉祥”南轅北轍;5個人物形成一個整體,設計運動造型實在困難。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人物分開設計行不行?他的思維緊緊“抓住”瞬間出現的靈光:一千多萬人口的雅典,設計了“雅典娜”、“費沃斯”兩個奧運會吉祥物,泱泱13億人口的中國,多幾個吉祥物出現在奧運會上有什么問題嗎?
突如其來的靈感像一把利斧,劈開了修改小組思維上的桎梏,組員們七嘴八舌地補充著韓美林的思路:“五”的內涵太多了,金木水火土、五福臨門、五星紅旗、五環、東西南北中;中國陜北剪紙藝術,也有5娃造型……韓美林手一揮,喜形于色:“行,開門了。”
已過凌晨4點鐘,畫室只剩下韓美林一個人在思考:全世界60億人口,即使有半數的父親的拋棄了自己的娃娃,至少還會有半數的母親依然在呵護自己的孩子。娃娃造型為主體的吉祥物最能求同存異,最能呼喚人類愛的本性。激情難平,他抓起畫筆,5個線條流暢,造型可愛的娃娃躍然紙上……
天亮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輕柔地灑進畫室的一角,此時的韓美林整整36個小時沒有合眼了。
這一天是中國農歷二月初二,龍抬頭的好日子。
福娃臨門
一幅5娃設計稿和一幅撥浪鼓設計稿同時交到奧組委。等待答復的日子,有人還在試圖說服韓美林:不選用獨立的熊貓、撥浪鼓作吉祥物,你會后悔的。韓美林回答:我相信集體的智慧。很快,奧組委回復修改小組:盡快完善5娃的造型。
最初的5娃,臉部的造型全部是娃娃臉,可愛固然可愛,但在如何體現人與動物和諧共存這一點上卻有所欠缺,集思廣益之下,最終由憨態可鞠的熊貓彌補了缺憾。熊貓頭部的9片綠葉代表廣義的綠色自然。
5娃的創意基于中國的五行之說。最初“金”的化身是擬人化的黃銅色的龍娃,但因為龍在西方的認知度不夠高而被撤換下來。五行缺一不可,韓美林想到“火克金”。“火娃”、“龍娃”的一體設計,使難題迎刃而解。如今福娃歡歡火焰頭形正中的黃色飾物就是“金”。
可由誰來填補龍的空缺?各方提議的丹頂鶴和喜鵲并不合適。前者身材細長,和其他娃娃的設計脫節;后者黑白兩色,與熊貓相似。最終小組選擇了具有北京特色的燕子,暗喻北京的舊稱燕京。
5娃頭頂上戴什么樣的帽子讓專家們煞費苦心。韓美林最先想到的是老虎帽,5娃戴上之后的確好看,但很難在這個基礎上增加內涵,設計空間過小。韓美林翻開了素材集。素材集比普通雜志的開本略大.厚度將近10公分,每一頁的圖案都是他親手畫就的。從70多冊的素材集里他挑出了質樸的東北三片瓦的帽形。在此帽型的基礎上,各自增加民族特色的裝飾,形成了5娃現在風格不同,外觀又具備共性的造型。
就這樣,5娃整體形象大改5次,小改60多次,畫出設計稿有4000多頁,終于定了下來。特意購置的兩臺彩色打印機,彩色墨盒一天就要用去三四個,一次就要用去半包打印紙。
半年多時間,小組成員無休止的重復著設計修改工作。韓美林海一次新的構思,負責動作造型的組員吳冠英就要隨之設計出38套動作圖形,主造型改動一點,這38個動作都要跟著改;之后陳楠將動作圖案輸入計算機;趙金鑫制作出硅膠模型。反復地修改,壓力的增大,大家的心情不免煩躁。為了提高組員們的工作情緒,韓美林經常給他們唱陜北民歌,講人物笑話。他說:“我們設計的是歡快的孩子,自己不高興,孩子怎么能高興呢?”
設計工作臨近后期,小組搬回到位于通州的“韓美林工作室”。此刻的保密工作更為嚴格,大門口的保安員換成了中央警衛局的戰士,司機是中央機要局的。朋友極多的韓美林閉門謝客,工作之余,他就和愛犬嬉戲為伴。
經過半年多的“精心呵護”,5娃得到奧組委的認可。那天,不知誰提議,應該給娃娃起名字。“把孩子打扮漂亮了是實質,名字是虛的。”韓美林笑了,他想起一位領導同志說過,我們是伏羲、女媧的后代,“孩子借個‘伏’‘媧’的音吧。”
一個聲音說:“就叫‘福娃’吧!”眾人點頭。不知誰又提到:“5個娃娃叫,北京歡迎你,好不好?”
……
11月11日,一個不平常的日子,因為這一天,將是2008年奧運會吉祥物出世的日子。一大早,滿面春風的韓美林趴在4樓窗戶口,向樓下的趙金鑫大聲喊道:“今天晚上到工體看福娃去!”
當中央領導手按電子啟動鈕的那一刻,偌大的工體鴉雀無聲,人們都屏住了呼吸。大屏幕上,五個精靈可愛的福娃歡歡喜喜地亮相了!人們歡呼起來,韓美林和他的設計人員也激動地鼓起了掌……
第二天一早,設計小組成員陳楠一個人悄悄地來到王府井探看專賣店里吉祥物的銷售情況。他看到,不到兩個小時,1000個福娃被搶購一空……“福娃”帶著設計小組的心血,帶著中國人民的美好祝愿,帶著人民對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期盼,走向全國,走向全世界。
責編/張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