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游戲

在30年的婚姻生活里，我和丈夫拉爾夫總愛玩一個相同的游戲，我們習慣地把它稱為“愛情游戲”。

在游戲里，我總是會問他：“你還愛我嗎？”

而他則總會以一種玩笑似的口吻答道：“哦，我不知道，”然后，他會問我：“你還愛我嗎？”

每當這時，我都會故意以一種撩人的媚態靠近他，對他說：“嗯，讓我想想看。”少頃，我又會假裝很抱歉似的對他聳聳肩并回答道：“我想我不愛你了。”

然后，他會像一個孩子似的，頑皮地皺起眉頭，裝作滿不在乎地說：“哼，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我想我可以去找別的女人。”說罷，他竟然昂起頭，挺起胸地想要走開。

這時，我會揮舞著拳頭，一邊追著他跑一邊故作憤怒地叫道：“我看你敢！”跑著跑著，他會趁你不備，冷不防地轉過身來，以至于讓毫無防備的我正好和他撞個滿懷。然后，他會把我緊緊地擁在懷里，并深情地吻住我的雙唇，溫柔地說：“嗯，我想是我錯了，我最愛的人仍然是你。”看著他那深情款款的樣子，這一切，簡直讓人無法抗拒……

但是，今天，當我像以往一樣問他時，他卻一反常態地扭過臉去，樣子看起來有點兒不自在。“我不知道。”他無精打采地答道。說完，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眼睛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滿含笑意了。

“哦，這是怎么了？游戲怎么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呢？”這時，我突然感到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一時之間，我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覺得此時此刻無論說什么，都顯得是那么蒼白無力。

片刻之后，我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并竭力控制著自己，以免自己因激動而顫抖。“你還愛我嗎？”這時，我又問了一遍，但是我的聲音聽起來連我自己都覺得是那么地陌生，那么地怪異。

良久，拉爾夫才答道：“我想，我已經不愛你了。”他的聲音雖然是那么低沉，但是，卻又是那么刺耳。

頓時，頃刻之間，烏云布滿了天空，黑暗籠罩了大地。我感到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凍住了似的，頭腦里一片空白，沒有任何知覺。但是，這個過程非常短暫。我想可能是出于人類的本能反應的緣故，在頭腦里那陣短暫的空白之后，一種自我保護的意識立刻涌入腦海，我仿佛是在恍惚中被針狠狠地刺了一下似的，猛地清醒過來。“振作起來，把這些都告訴給孩子們。”這時，我聽到在我的內心深處仿佛有個聲音在這么對我說，將我從恍惚中喚回到眼前的現實中來。“可是，孩子們會說些什么呢？”我感到非常迷惑。

當約翰走進房間的時候，我正背對著他站在窗前。“你爸爸準備和我離婚。”我轉過身，告訴他說。

“為什么？”他微微一怔，隨后問道。那樣子看起來似乎并沒有感到多大的震驚。

“你爸爸已經不再愛我了，沒有愛，我無法繼續活下去。我的意思是，我無法跟一個……一個已經不愛我的人生活在一起……”說著說著，眼淚模糊了我的雙眼，“哦，上帝，我決不能哭，”我一邊想，一邊連忙轉過身去，并問他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時，約翰走到我的面前，目光中流露出關切的神情，將他一臉的稚氣也給遮掩住了。他伸出雙臂擁抱著我，輕聲地安慰我說：“我很難過，媽媽，不過，您放心，我會永遠站在您這邊的。”然而，對于他的這份理解以及那充滿了關切之情的話語，我那悲傷的心靈卻幾乎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

當我把這一切告訴彼得的時候，他顯得非常平靜。我知道，他的這種平靜是裝出來的，他總是喜歡用這種裝出來的平靜來掩藏他的感情。對此，他非常精通。而他的這種隱藏在表象背后的感情卻讓我感到非常困惑，以至于我的那種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也開始逐漸地減弱。

而當我把這一切告訴博比的時候，她驚呆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我理解她此時此刻的感受。一直以來，她和她的爸爸都非常親近。由于她不太善于表達自己對別人的同情，所以，她只能局促不安地望著我，任憑淚水在眼里打著轉。看著她難過的樣子，我簡直就快要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接著，我又把這一切告訴了我的大兒子。沒想到，他聽了之后，竟然似乎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畢竟，在當今社會里，離婚已經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了。

但是，對我們兩人來說，離婚卻并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本來，拉爾夫和我是打算一起白頭偕老的。而這也是我們經常玩的那個游戲的一部分。而在那個游戲里，我們兩人所扮演的卻是兩個癡情得簡直無可救藥的傻瓜，無論世事如何變遷，也無論我們有多老，兩人始終相愛不渝。

在游戲里，我們曾經不止一次地演繹我們年老時可能會出現的情景：拉爾夫彎著腰駝著背，幾乎不能行走，而且說起話來也很費力。他會用顫抖的聲音對我說：“哦，親愛的，你在哪兒？快到我這兒來吧，寶貝，我需要一個女人！”而我呢，則會透過落在鼻尖上的眼鏡注視著他，并且會裝出一副非常難為情的樣子，隨后，則會忍不住咯咯地笑道：“你這個老家伙！”接著，我們則會伸出雙臂，邁著蹣跚的步子，迫不及待地走向對方。但是，考慮到那時我們可能會老得看不見的緣故，所以，在游戲里，我們總是擦身而過，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走到一起。這時候，兩個又老又丑的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激動地不停地顫抖著……我們的游戲總是會獲得成功，每一次都會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獲和感觸。每當游戲結束的時候，我們總會并排躺在一起，盡管精疲力盡，但是卻非常快樂，并且，我們還會立下誓約：“等我們年老的時候，就應該像這樣。”

自從上一次我們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我們對彼此的愛，已經過去多長時間了。總之，最近一個時期以來，我們一直都沒有再像這樣向對方表達過我們的愛。難道是因為卡倫？卡倫是我姐姐的孩子，自從我姐姐去世之后，卡倫就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了，我只好把她接來我家。為了照顧她，我確實花費了不少心血。難道說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使拉爾夫感到自己受到了冷落？抑或只是因為他到了男性更年期的緣故？

在我們即將離婚的最后時刻，我才決定把這一切告訴卡倫。她會說什么呢？我害怕這件事可能會影響到她。盡管她已經快滿十八歲了，但是，她仍舊需要一個穩定的家。

“哦？不過，您別擔心！我會和您在一起的！”也許正是因為她這句看似簡單平常卻又讓我意想不到的話，把我從自己織的繭里拽了出來，眼前頓覺豁然開朗。

哦，真的沒想到，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把我從絕望的深淵中拉出來的人竟然會是卡倫——這個一直以來在我們家中最迷茫、最困惑、最痛苦的小姑娘。

這時候，我才開始認識到：即使沒有拉爾夫，生活也照樣可以過得下去。

然而，時隔不久，大概是十月里的一天，天空中忽然電閃雷鳴。拉爾夫早早地就回家了。“如果你還想去做婚姻咨詢的話，我陪你去，”他說，“也許你是對的，我們應該再嘗試一下，或許還可以挽回我們的婚姻。”

對于他的轉變，我感到非常意外，“你為什么會改變主意？”我迷惑地問道。

“昨天，我去看了一套公寓，”拉爾夫答道，語氣中充滿了憂郁，“那是一套非常不錯的公寓，”說到這，他停了下來，轉過身去背對著我，“但是，突然之間，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他猛地轉過身來，深情地注視著我說，“公寓雖好，可是當我回到家里的時候，卻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聽不到你的聲音了。”

看著他深情的目光，聽著他溫柔地話語，我激動極了，心也忍不住“砰砰砰”地劇烈跳動起來。為了抑制住那顆即將跳出胸口的心，我如釋重負般地長長舒了一口氣。“也許，我們還能繼續玩我們的愛情游戲呢！”我想。

任長秀／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