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 山

“放山”就是挖“棒槌”，“棒槌”就是“人參”。

17歲那年我正讀中學。放暑假的時候，我作為最年輕的成員加入了放山隊伍。把頭擔心我年紀輕，沒經驗，從而壞了大事，對我進行了10分鐘左右的崗前培訓。比方，不準說賤話和犯諱的話，諸如“完了”、“算了”、“這山沒有上那山”等等之類意志不堅定的話都不要說。要遵從山規，見了把頭廟就燒香磕頭。沒有香就撅草棍當香，也要深表虔誠。把頭還講了許多，我都一一記得。

我們每人手持一條一米半左右長短的“索拉棍”出發了。把頭打頭，其余人依次排開，用索拉棍不斷地撥開厚厚的雜草，一面山一面山認真地排查、搜索著棒槌。時間久了也許是為了排遣寂寞，把頭便用索拉棍敲打樹木，震得大山響著“空空”的回音。人們都跟著敲，我也跟著敲，大山的“空空”回響便連綿不斷。我想起了一句話：山空境靜，禪聲悠遠。心態也就越發地寧靜。累了的時候，把頭便下令：拿個火。大家便坐下歇息，抽煙。我不抽煙，饒有興味地觀察著他們。晌午了，把頭便下令：拿個草。大家便趄歪在大石頭上啃大餅子。我心里直覺得好笑，他們有話不直說，這不同老年人講的土匪黑話差不多嗎？但我不敢笑，也不敢問，怕壞了山規。

我們逐漸走進了大山的深處。來到了“大地”。寬甸、本溪、桓仁在此接壤。把頭說，在這里“一腳踩三縣”。誰也說不清楚這里方圓多少里地沒有人煙，反正是地域廣闊，蠻荒境界，原始生態。粗大的樹干上長著苔蘚，奇形怪狀的大石頭上長著苔蘚，大砬子上也長著苔蘚。厚厚的苔蘚上還長著一些茂盛的植物，我叫不上來名。水在厚厚的苔蘚上滲出，有的還形成汩汩細流。這里，人跡罕至，原始森林隱天蔽日，自生自滅。林間氣息氤氳，常有白色霧團在飄升，雄鷹或在上空盤旋或蹲在樹上觀賞人的活動。黑熊在樹上搭窩乘涼休息，見人到來便慌張地滾下來，摔得嗷嗷叫，當地山民把這叫“黑瞎子摔膘”，逃走時它笨拙的體態會在茂盛的草甸子上壓出一條長長的通道。這樣的生態環境怎么會沒有棒槌?棒槌鳥的叫聲清脆、悠長。它的諧音是，棒槌哥哥，棒槌哥哥，不在那坡在這坡!有著棒槌鳥叫聲的牽引，我們各自眼珠發亮更加信心百倍。感覺上，棒槌馬上就要出現。我期盼著這樣激動人心的時刻能出現在我這兒，由我發現后跳上前扯住棒槌葉別讓它跑掉了，然后高喊“棒槌!”

然而，那一天我們竟毫無收獲。日頭卡山時，我們不得不收山回家。我們怕大山里天黑迷失方向。這里有過許多走“麻達山”的傳說，有優美神奇的，也有恐怖的。第二天，生產隊卻收工了。我也準備秋季上學的事了。放山的經歷我一生中就這一次，而且并無收獲。不知為什么它卻使我常常魂牽夢繞，永不忘懷。也許，全身心地投入，把力量發揮到極限，即使沒有成功也無怨無悔。

簡小華／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