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發泄吧里當男模

2003年，我從河南一家體校武術班畢業后，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雖應聘了幾次政府機關公務員的崗位，結果都由于我文化底子薄、知識層面窄而名落孫山。后來自己又盤算著開一家武術教練館，但苦于一無資金，二無場地，最終不了了之。我也到電影廠客串過幾次武打替身，不僅危險系數極高，而且\"賞金\"又低得可憐，干了幾回再也不想去了。

在百無聊賴之際，我來到了地處大西北的蘭州，通過一個老鄉的介紹，在西固區一家大型超市做了一名保安。這家超市保安隊的10名保安員，只有我一個人具有大專文憑。可那些老隊員每月可以拿1000元\"俸祿\"，而我卻只能領到700元。

保安隊長一臉的無賴相：侏儒般的五短身材，見了女人總要笑瞇著那雙哈蟆眼。可這個其貌不揚的\"實權人物\"后臺硬，他姐夫的姐夫正是這家超市的老板。隊員們對他畢恭畢敬，今天有人送包香煙，明天有人請他吃頓飯，只有我不買他的賬。大熱的一天，胖隊長頭上的汗珠直打滾。\"喂，新來的，買兩瓶冰鎮綠茶去！\"他對我揚揚手。\"錢呢？拿錢來。\"我向他伸伸手。

沒占著便宜的隊長，自然有的是整治下屬的手段。在盛夏時節，按規定每個保安在室外的太陽底下站崗為兩個小時一輪換。可胖隊長卻足足讓我站了8個小時。從崗上下來，身材素質極佳我都差點暈了。沖了個冷水澡，吃了一包水煮方便面，我躺在床上毫無倦意，一閉上眼睛，面前就是胖隊長的錚獰面目-----我必須出去走走，不然會窒息了。在街頭大排擋，我胡亂點了兩蝶小菜，喝了三兩北京二鍋頭后，又在乙醇的刺激下，蹣跚漫步在霓虹燈閃爍的都市街頭。

\"先生，看您這樣子，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吧？失戀了？受欺負了？還是被炒'魷魚'了？\"在一家店門前，一位嫵媚的小姐對我輕聲細語：\"請進，您進來發泄一通，心情一定會好起來的......\"我抬眼注視著店門上方的招牌：單身貴族發泄吧。發泄吧這行當，我以前只聽說在南方大都市才有，想不到這座西北城市居然也冒了出來。帶著新奇，帶著刺激，更主要的是為發泄一下對胖隊長的不滿情緒，我第一次邁進了這個全新的消費場所。

發泄吧的規模很小，只有兩個包間。第一間是仿真人發泄間，里面放著三具充氣真人橡皮模特，發泄者可以在這里任意拳打腳踢，排遣心中的郁結。第二間是道具發泄間，里面陳列著瓷質的碗盤碟子和玻璃杯，發泄者可以盡情摔砸。老板介紹說，每發泄一次收費50元。

喝得微醉的我，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打工仔的卑微身份，昂首闊步進了仿真人發泄間。在三具仿真人體像皮模特中，選擇了那胖胖的一具，它與胖隊長的體形較為接近。我戴上了拳擊手套，揮拳向\"胖隊長\"頭上砸去。只一拳，\"胖隊長\"就摔身倒地，錄音機里發出了\"我服了，我服了\"的聲音。正當我懷疑\"胖隊長\"怎么如此不經打時，那倒地的\"胖隊長\"忽然挺身而立。原來，在\"他\"身上系著一根不易被人察覺的細尼龍繩，繩子的另一頭被躲在暗門里的服務生操縱著。這種小兒科式的蒙人把戲，不僅沒有使我心中的郁結發泄出來，反倒又添了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

\"我看，你們的生意這樣打點下去，關門只是遲早的事！\"我憤憤地把50元錢摔到吧臺上就要離開。不料，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攔住了我的去路：\"先生說得痛快，不過想請教一下，你說這生意應該怎樣做？\"

年輕人就是這家發泄吧的老板，名叫王樂，剛邁出大學校門兩三年的一介書生。他做過廣告，搞過營銷，一年前頗具前衛意識的他開了這家\"單身貴族發泄吧\"。可令他苦惱的是，人們雖然對發泄吧感到新奇，前來看熱鬧的人每天都有不少，可真正參與者寥寥無幾，生意已經到了慘淡經營的地步，可王樂卻不知道問題的癥結在哪里。

我被王樂真誠求教的態度，以及大膽創業的進取精神深深地感動了，毫不客氣地向他指出：仿真人模特由于太假，太不經打，對發泄者已經失了誘惑力，根本達不到解氣的目的。如果換成\"真人秀\"，讓真人作挨打的活體模特，既滿足了人們的獵奇心理，又可以根據顧客的需求提供應時到位的服務，不愁生意不紅火。\"好主意，好主意。可到哪里去找心甘情愿挨打的人呢？\"王樂的眼里釋放出求賢若渴的光芒。

\"如果不嫌棄，我想試試。\"我當即爽快地答道。心想：與其被胖隊長窩囊地\"整治\"，不如來這里打工，再說我練武術，換打本來就是個基本功。王樂聽了感動不已，當場決定聘用我。第二天上午，我就辭掉保安工作，開始了自己的\"挨打生涯\"。

2003年8月8日，一個中國老百姓認為大吉大利的日子，王樂已改頭換面的\"真人秀發泄吧\"開張營業了。第一天晚上，原本門可羅雀的發泄吧門庭若市，上百號人把整個吧廳擠得水泄不通，大街上都站滿了好奇的看客。隨著王樂一聲\"真人秀登臺獻藝\"的口令，我被人們簇擁著走上臺，練了一通跆拳道，一套散打，贏得了滿堂喝彩聲。\"朋友們，人生在世人人都有不順心的事，發泄出來人輕松！各位如果肯在本人身上發泄，我保證你們打到，打好，打得解氣......\"我的即興廣告演繹得很是到位。

這樣一來，發泄吧的生意果然漸入佳境。由于有了\"真人秀\"的拉動效應，前來光顧者日增，作為活體模特，我每天都要挨七八位顧客的打。如此一來，吧中的相關產業-----餐廳的生意也格外火爆，每天的毛收入就達到3000元以上，比以前飆升了近10倍！

來發泄的顧客中，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人：失戀的青年男女，生意失敗或受騙的大小老板，生活中遭遇挫折與不幸的人。其中第一類人占到70％以上。

每次接待客人時，我都要按照對方的選擇戴上面具和拳擊手套，對于客人也揮來的拳頭，只能輕而緩地承接，恰到好處地應付，而且還要讓對方能夠打到我的身體，能夠打得過癮，能夠打得解氣。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小伙子，如此逆來順受，被人家打趴下了也得笑逐顏開，這對于一個心理狀態正常的人來說，的確是件無奈而苦澀的事。但每當月底領到一筆豐厚的報酬時，我心里又開心又滿足。所以，痛并快樂著的感覺，環繞著我真人秀生涯中的每一天。

記得第一次做\"真人秀\"挨打的那天晚上，發泄吧來了一個身材矮矮的中年男人。一進來，他就將100元甩在吧臺上，理直氣壯地吆喝著：\"老子這點錢夠打幾把的？不把他打趴下，這錢我還加，這人我還打。\"這筆錢，讓矮男人足足把我打了兩個多小時，由于他的身高只能到達我的脖子底下，所以，每當他吆喝著要專打我的面部時，我都得委曲求全地貓下半個身子，讓他那胖乎乎的貓拳打擊在我的面部肌肉上。\"他媽的，你小子很硬挺，怎么就打不倒呢？倘若誰也打不倒你，誰還敢來玩呢？\"中年男人邊挑釁邊解嘲地說。

仔細想想，他說的也是，經商做買賣，主顧就是上帝。想到這里，當他再一記貓拳揮來時，我竟躺倒在地，佯裝爬幾下也沒有爬起來的樣子。這小子竟像拳王那樣得意忘形地在吧廳里歡呼雀躍起來：\"他媽的，原來這人也這么不經打，三下五除二就成了我的手下敗將......\"

這一夜，我輾轉無眠。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我想起了生我養我的那個鎮子，想起了對我呵護有加的父母雙親。無論如何，他們也不會想到遠在異鄉闖蕩的兒子，會忍受專門被人打的\"屈辱\"。淚水順著我的面頰緩緩淌下。

可第二天早晨，當一輪紅日高懸天宇時，我的心胸竟一下子開朗了許多：今天的努力，不都是為了將來的目標嗎？被打有什么不好，被打不也是堂堂正正地賺錢嗎？我總會有事業有成的那一天！想到這里，我的心里洋溢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

只有男同胞作真人秀，顯然是發泄吧的先天不足。盡管王樂發布了幾次招聘女真人秀的信息，開出的待遇也不低，但無人前來應聘。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作為真人秀的我，不得不承擔了既為同性也為異性服務的雙重任務。我最不情愿的是為女同胞提供服務，她們幾乎百分百是失戀或失敗婚姻的受挫者，與其說到發泄吧來通過打真人發泄，倒不如說她們是找一個可以盡情傾訴心中苦悶的場所。

一天晚上，一個面容清秀，面帶憂郁的女孩闖進了我們的發泄吧。我把20幾個面具展示給她看，她審視了那些面具，又看了看我，最后說：\"不用假的了，你比這些面具更像他，尤其是鼻子......\"\"啪！啪！\"女孩顯然不懂吧中的規矩，我既沒有做好準備，她也沒戴上手套，就左右開弓扇了我兩記響亮的耳光。我摸著火辣辣的雙頰，怔怔地佇立在那里。\"噢，實在對不起！你看我氣昏了頭，真的把你當成了他！疼嗎？\"女孩臉色漲得通紅通紅的。

原來，女孩是市業余體校的體操教練，與男朋友相處了整整三年時間。她省吃儉用省下的血汗錢供男友讀上了碩士研究生，為了給男友足夠的就學費用，女孩甚至偷偷賣過幾次血。可令她做夢也想不到的是，男友學業有成，有了工作，尤其是做穩了獨資企業的高級白領之后，竟毫不客氣地拋棄了她。傷透了心的女孩，于是便走進了真人吧，通過打我來發泄。

聽完女孩的血淚控訴，端詳著她楚楚動人的臉龐，我年輕的心間突然涌起一股濃郁的憐憫和愛撫之情：能用我的痛去撫平這么一位善良女孩心中的創傷，也是一件幸事啊！此后，每個周末，女孩都要到真人吧打我一次，自言自語地傾訴一回，我不僅成了一個被打者，還成了一個忠實的傾聽者。

一連10天，那個多災多難的女孩再也沒來發泄吧。雖然女孩每次過來，我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感覺，可當她一旦很長時間沒有光臨后，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卻濃重地籠罩在我的心頭----我知道，這是在想她了。當一個人想著另一個人，尤其是異性想異性的時候，那大概就是一種愛的萌芽吧。

那天晚上，王樂送給我一張小紙條，是那個女孩寫來的，上面寫著：\"大哥，能讓我這樣稱呼你一聲嗎？在我絕望的時候，是發泄吧讓我有了發泄的領域，是你的真心傾聽，實意挨打，幫讓我度過了失戀后最痛澀的一段時光......對這個世界我已經沒有什么留戀，在即將訣別塵世的最后時刻，我惟一的企盼就是還能再見上你一面。你能答應一個瀕臨死亡的女孩這個小小要求嗎？\"

\"怎么了？你怎么能這樣，你這個不知名的女孩！\"我心里喊著，急匆匆地跑出發泄吧，到花店買了一束紅玫瑰打的快速趕到醫院。女孩神情安詳地靜臥在病床上，吊瓶里緩緩地滴著藥液。我把那紅玫瑰擺在她床頭的花瓶里。醫生說，女孩吃了50多片安眠藥，雖然經過緊急救治，但生存的希望只有三分之一。

情急之中，我用額頭頂著女孩的額頭，緊緊握住她的手遲遲不敢松開，生怕一松開就會立即失去她。昏迷20多個小時后，她終于慢慢地醒了過來。見我守在床邊，女孩怔怔地注視著我，眼里噙滿了閃閃的淚花。\"他怎么不是你，你怎么不是他呀！\"她哇地一聲慟哭起來。為了徹底讓女孩走出生命的陰影，在她住院7天的時間里，我放棄了發泄吧的工作，一直在醫院里守護著她。

出院的那天晚上，我在一家名叫\"情緣\"的咖啡廳請她喝咖啡、吃點心。有時候，愛一個人需要大膽袒露，需要表白，可對于\"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我倆而言，我們需要的只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心照不宣。

就這樣，我們開始戀愛了。那愛盡管來得很遲，卻來得格外猛烈，分外令人陶醉。在我與這個叫紫兒的女孩熱烈戀愛到100天時，她向我提出了一個大膽的設想：\"你還要流浪到何時，才能找到自己的歸宿呢？我看，我們已經積累了開辦真人秀發泄吧的經驗，我們何不打造屬于的自己事業呢？\"女友的肺腑之言與我一拍即合，我們當即決定去拓展一片屬于自己的事業。

我與紫兒開辦的\"真人秀發泄吧\"正式開張了，我們相信，燦爛的未來不是夢。我們會把發泄吧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好！